“贺春景被人堵了,我看他们是往小门巷子去的,”陈鲜语气很急,“下来帮忙!” “我看见了。”陈藩低声骂了一句,“你别去,不安全,我马上下去!” “对面是成年人,我现在不去他肯定出事。”陈鲜说完就把电话撂了,横穿大操场,往小门跑去。 陈藩把手里的板擦往讲台上一飞,抬钩子就往外跑,顾不上给落了一身粉笔灰的无辜学长道歉。 冲到楼梯口,他刹住了脚步,重新把口袋里的手机掏了出来,从通话记录里翻出了一条没存名字的拒接电话。 他的手有点抖,反复点了两次才选中号码拨通出去。 贺春景是在跑到巷子口的时候被一棍子抡在腿上的。 他半跌半撞扶了下墙,瘸着腿想要赶快跑到爬山虎小门那里,进到学校,穿过操场,再从学校正门逃走。 持械冲进校园必定会被狠抓重判,他们不一定敢做出这样的事。而且学校里保安们都还没有放假,这群人就算敢闯进去,也会被赶过来的保安缠住,警察也很快就会赶来。 但贺春景还没跑过第二个麻袋堆,就被又一棍子劈在后背上。他感觉肺都差点从嘴里飞出来,痛呼一声扑倒在地上,身上很快多了几双手脚按着。 “这几天你过得挺滋润啊,小崽子,刚才那个是你泡的妞?”马进宝从人群后头走过来,嘴里还叼着根吃完了烤肠的竹签子,“学生妹,清纯啊。” 贺春景被脸朝下按在地上,右脸死死贴着地面,被小砂粒磨得生疼,恨恨地瞪他。 “那你知道我这几天是他妈怎么过的吗?”马进宝把那根竹签悬在贺春景左耳朵上,嘿嘿一笑:“我要是把这根签子轻轻往下这么一捅……” 贺春景感觉到他把那根竹签轻轻探进了自己的耳朵眼,脊背一凉,艰难地开口:“你要是捅进我脑子,我死了,你可就不是蹲几天拘留所这么简单了。” “简单?”马进宝把竹签扔到一边,嘬着牙招呼周围的人,“让他体会体会什么叫简单。” 这是贺春景此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群殴,在他蜷着身子干呕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挨过的揍其实都不算太难受。 他从侧身蜷缩的姿势被人强行拽开躺平,他无力地伸手护着自己最柔软的腹部,却被人踩住了胳膊。 这群人像是看出他什么地方最耐不住痛,像捣年糕似的用棍子狠狠捣他的肚子。 “不就你最能逞英雄吗?你最他妈假正经,最他妈仗义,你替一帮骚娘们儿抓流氓!”马进宝还不解气,对着贺春景的肋骨猛踹了一脚,“老子今天就他妈让你当一回流氓,我他妈给你扒干净了扔大马路上!” “都给我停下!” 一道凌厉女声破空传过来。 贺春景眼前发黑,隐约看到爬山虎小门被人推开,一个束着高马尾的修长身影走了出来。 陈鲜手里还拎着刚刚的大黑塑料袋,她把那袋子靠着墙往地上一撂,袋子里传出来稀里哗啦一阵碰撞声。 紧接着,她在众人目光中不紧不慢地伸手到袋子里摸索了一阵,从中缓缓抽出一把雪亮的日本刀。 “哟哟哟,美救英雄?心疼你的小男朋友了?”马进宝嗤笑,“一把他妈没开刃的玩具刀也敢拿出来吓唬人?” “开没开刃,你试试?” 陈鲜握着刀做了个起势的动作,而后像模像样地舞了几下。长刀虎虎生风,钢制刀身在拂过墙面时发出让人牙酸的剐蹭声。 周围几个人被她这架势唬住了,纷纷往后退几步,按着贺春景的人也都松手向后撤了些许。 贺春景借机挣扎着爬起来,靠墙站住。 “你没事吧?”陈鲜看了他一眼,把刀横在二人面前护着。 “没事,还能动。”贺春景甩甩头,眼前仍有些发黑。 “你往后退,回学校,我先挡住,然后跟着你进去。”陈鲜张开手掌又握紧刀柄,偏过头小声说。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刚才那段这是她之前和YUKI一起参加社团表演时特地练的,完完全全的花架子,真打起来屁用不顶。 而且这刀也确实没开刃,充其量只能当个铁棍子用。 “不行,太危险了,这事和你没关系,你走吧。”贺春景摇摇头,“谢谢你,鲜儿姐。” “啧,”陈鲜皱起眉头,“听话!” 贺春景不走,他不可能让陈鲜给他断后。 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对面混子里有人拔出了甩棍。 “真他妈一群怂逼,还怕个小娘们儿了!”那人咔、咔几下把棍子固定好,猥琐地笑了,“咱们不就是为了妞儿来的吗,待会儿我还得尝尝她呢。” 陈鲜挥刀挡了六下,再又一次迎击时被震得虎口发麻,长刀脱手而出;贺春景从黑袋子里翻出了刀鞘,勉强还击。 奈何对方人多,又都是手上力气不小的成年男人,制服这两位少男少女可以说绰绰有余。 “还是对亡命鸳鸯。”马进宝捂着脸上被陈鲜用刀背抽出来的淤伤,龇牙咧嘴,“小妞挺辣啊,你他妈骑得住她吗!” 贺春景被人揪着头发,按跪在墙边,朝马进宝啐了一口:“呸!你放屁!有什么事冲我来,放开她!她是正经学生!” 马进宝呵呵一笑,当着贺春景的面故意伸手揉了两把陈鲜的胸口:“那咱们今天就让正经学生别这么正经了,你骑不了的车,咱们哥儿几个替你骑骑!” “操你大爷马进宝!”贺春景双眼通红,拼命挣扎。 陈鲜瞬间出腿,狠狠一脚蹽到马进宝裆上,痛得他立时缩卵。 “臭娘们儿!”马进宝缓过劲来就去撕陈鲜的衣服。 挣扎撕扯间围墙上呼啦翻过来一团黑影,那黑影冲着马进宝的肩膀猛拍了一下,马进宝忽然就凄厉惨叫起来。 按着陈鲜的人赶快松了手去扶站不稳的马进宝,待他们定睛一看,马进宝肩膀上插了只亮闪闪的黑钢笔,钢笔尖已经全数没入皮肉之中去了,蓝黑色钢笔水混着鲜血涌出来。 陈藩表情冷得像能结出冰碴来,从口袋里又摸出两只钢笔,随手脱了笔帽丢在地上,露出金灿灿的锐利笔尖。 “松开他们。”他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一眼马进宝的人,“跪下磕两个头,我就让我的人,不打你们的脸。” “你的人?你又是哪来的鸟人,毛都没长齐还学人放狠话?”马进宝忍痛骂道。 趁几个流氓一错神的功夫,陈鲜一把挣开身上的人,顺势敛了衣服,捡起地上的长刀靠在陈藩身旁。 贺春景被迫跪在地上,看着救世天神一般降临下来的陈藩,他感觉一阵恍惚,又感到羞愧得无地自容。 是他自己惹的麻烦,连累了陈鲜,现在又拖累了陈藩。 想到这里,贺春景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起挣开了身上的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走到一旁。 就在局面再次陷入僵持的时候,巷子口忽然传来一声怒喝—— “陈藩你人呢?!老子来了!” 一伙扛着棍棒的年轻杀马特,顶着五颜六色的头毛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为首的人纹着青龙花臂,气势汹汹,不是吕忠又是谁。 陈藩轻笑了一声,瞟了一眼旁边的马进宝,用极尽高傲的挑事语气激他:“拉钩上吊,爷爷我会叫他们不打脸的。” 随后他扯着嗓子,用充满江湖痞气的语调吆喝了一声:“一局定乾坤——都给老子上啊!” 这句话听在马进宝耳朵里,以为他是在指挥杀马特大军冲锋陷阵;听在吕忠那头,又以为是在叫那几个成年男人来屠了自己,便帅着手下小弟犹如奔马一般碾压过来。 马进宝看到陈藩招来这么一大帮人,蒙了,但人已经打到了眼前,只好硬着头皮提着木棒甩棍迎上去。 一片刀枪棍棒打打杀杀的混乱之间,谁也没留神吹响这场战斗冲锋号的陈藩,带着陈鲜和贺春景,从爬山虎小门钻回到校园里去了。 不多时,巷子口警笛声响起,两伙打架斗殴的人被片警来了个瓮中捉鳖。 “我操他大爷的陈藩!” “贺春景人呢!他也参与了!他人呢!” “陈藩老子饶不了你!” “闭嘴!都给我老实点!带走!全部带回所里!” “嗯,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墙这边,陈藩捧着手机,口吻严肃认真:“对,是我做值日的时候从窗户看见的,我怕他们在校门口打架,伤害到无辜同学,保护同学是我应尽的义务,做好事,不留名的!” “好的,谢谢警察叔叔,你们辛苦了!” 陈藩啪嗒合上手机,手肘撑着铁花架,长舒一口气。 陈鲜和贺春景在他旁边瘫坐着,三个少年人就这样无言坐在围墙下的空花架子上,默默听墙外的嘈杂散去。 “你们……你们都没事吧?” 待到知了声重新占据整个操场,贺春景强忍着抽痛的肚子,小声开了口。 “看起来最有事的是你。”陈鲜打量他一眼,叹了口气,“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贺春景苦笑道,脸上被砂粒蹭破的擦伤火辣辣地痛。 一直没说话的陈藩站起来,扯了贺春景一把:“我跟你去医院。” “不用。”贺春景没打算跟他走,坐着不动。 “去医院!”陈藩手上用了力气拽他,却被贺春景以更大的力气甩开。 “我说我不用!”贺春景低吼。 一阵吱扭扭的声音传过来,花架子因为承受了太大幅度的摇摆,变得有些不堪重负。 贺春景站起来,拍了拍满是尘土、混杂了点点血迹和墨水点子的衣服,换了副此刻他能摆出的最郑重的表情。 “今天的事,很感谢你们,真的,谢谢了。” 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先是朝陈鲜鞠了个躬,再朝陈藩弯了弯腰,十分郑重地开口:“对不起。” “你这是干什——”陈藩伸手扳他的肩膀,被他挡开。 “鲜儿姐衣服扣子都掉了,你赶紧帮她找件衣服吧。”贺春景指了指衣扣全部崩掉,只好用两边衣角在腰上打了个结的陈鲜,“我走了。” 然后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校门口。 二中的校门口很宽阔,早晚上学放学的时候可以供几千人涌进来再涌出去。但现在放了假,不锈钢伸缩门拉得长长的,只留下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贺春景独自从这条小小缝隙中走出去,方才自己丢在地上的两个大塑料袋子已经不见了,或许是被环卫工人收拾走了。 对不起陈鲜的事情又多了一件,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继续往果子市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他肩膀颤抖,顾不上行人纷纷投过来的异样眼光,捂着脸低声呜咽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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