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是上天给了我一个惩罚,也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不至于烂成屎。”吴宛急促地换了口气,“我是自愿的,求你,也求你们,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任务要是失败了,你和你的家人会永无宁日。”贺春景忽然打断道,说话时鼻音浓重,“你们可能没有这次的好运,说不定会死。” “我已经是赵博涛的弃子了,为了封口,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与其这样,不如把你保下来,给案子添一分胜算。”吴宛顿了顿,又道,“陈藩也在案子里吧?那天在食堂门口,我看见他了。他给赵博涛施压的话,说不定真能反将一军。” 面对这样一个把所有黑锅都扣给吴宛,弃卒保帅的计划,没有人能不心动。 可贺春景仍旧沉默着,他虽然善于牺牲自己,但对于踩着别人往前走这事,他并不擅长。 “我再想想。”他实在拿不定主意,脑子乱得要命。 “贺春景,我是个烂人,但自觉还有救。”吴宛却又开口了,意切与情真包裹在含糊的恐惧之下,艰难挤出喉咙,“做决定吧,求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十年内贺老师不敢回想一点自己今天干了什么
第140章 也算囚禁play了 吴宛走了,躺在救护车上,由四辆警车开道护送,连夜离开了松津市。 贺春景仍旧被软禁在别墅里,只不过搬进了四楼赵素丹的大房间。 新计划很快制定完毕,陈藩说到做到,不但搅进了局,还完全顶替了贺春景的位置。他老母鸡展翅一样把贺春景收归到家里,对外全权接管其了与警方、圣慈方的沟通交流。 除去被消防员救出狗洞的那次,贺春景连着一个星期没能踏出院子半步。陈藩甚至把他的手机收了,扔给他一支儿童电话手表,手表里唯一储存到号码簿的联系人只有王娜一个。 可王娜也在案子里忙,贺春景不好多叨扰她,只能百无聊赖地窝在楼上,从早到晚地等。 他想象陈藩或许会上来聊聊案件进展,说说贺存一近况如何。 可陈藩铁了心地想把他从案子里剥出去。 自那天两人在床上滚过一遭之后,陈藩一次也没再出现在他面前。 贺春景向下俯瞰整个枯园,有时甚至错觉自己要像赵素丹那样发疯了。 这天别墅里忽然热闹起来。 贺春景正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看,忽然听到楼下有不止一辆汽车驶进来的声音。 他“腾”地跃起身,赤脚跑到窗边去看,在最侧边的窗户里勉强窥见一线前院场景。 有群人正往别墅里走,有的身穿保全公司的制服,另一些竟然穿着白大褂。 贺春景脑子空了一瞬,第一反应是陈藩被赵博涛那伙人弄出事了! 于是他狂奔向卧室大门,却想起门外站了四五个保镖,自己曾经数次尝试过突破,都以失败告终。 陈藩要是真出了事,更不可能让自己知道。 贺春景握在门把上的手指发抖,站在门前低头想了几秒,回身跑回床上卷起床单,找了一处二楼缓台斜上方的窗户,将床单绑在暖气管道上。他豁出去了。 床单加上他的身高,也只够垂落到二楼半,贺春景狠狠心,踹了一脚别墅外墙,趁着床单摇摆的瞬间脱手摔下去,刚刚好跌进缓台。 右脚腕被狠狠挫了一下,他却半秒也不敢停,一瘸一拐地从玻璃拉门挤进屋子里。 玻璃门联通走廊末端,走进去就是二楼的小佛堂。金身的菩萨静静站在龛上看他朝前扑腾,墙壁上的植绒花纹被按出五个黑色手指印,他的脚腕可能肿了,可贺春景管不了许多。 终于摸到书房门口,里面果真传来说话声。 贺春景紧张得心脏砰砰跳,可书房里没有疼痛呻吟,没有包扎上药的动静,只有刻意放小了音量的谈话声。 他察觉事情好像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于是停下推门的动作,转而立在墙边静静听。 屋里听到有个男人催促陈藩可以开始了,兵行险招,杀那老东西一个出其不意。 贺春景倚在墙上,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可他听出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些人不过是警察伪装,陈藩并没有出什么大事。他松了口气。 然后就被里面陈藩的说话声惊得一口气走岔,险些把自己憋死。 “赵博涛,你个老逼登是他妈什么意思!”陈藩音量一点没收着,咆哮得听筒嗡嗡响,“早先聊的三千万捐助都他妈走到财管报批了,注资开设新校区初版图纸正设计着,不想要了直说,我连你妈的狗头一并取走!” 这话给贺春景吓出一个踉跄。 他以为陈藩之前说要捐楼纯粹是过过嘴瘾,没想到还真给安排上了。 贺春景靠在墙上有点发懵,这可不是乐高小人拼积木,说在哪起一栋楼就起一栋楼,来回运作的钱搞不好够买他八十条命的。 贺春景呆呆地望向走廊对面的墙,植绒墙纸上的花样纹饰日久发灰,他想不出陈藩肯下如此大手笔的原因。 毕竟他是个不值钱的人。 里面陈藩的声音还在继续,暴怒着炮轰对方:“没搞清楚?!你手底下都是废物吗没搞清楚就对我的人动手?” 贺春景想起赵博涛那副九千岁的架子,想象不到这样一个人被陈藩骂得颜面扫地得是什么光景。 “上个月我公司出那么大的事儿,你以为我回松津干嘛来了,这节骨眼上还给我添乱?!你倒是半截棺材入土了老眼昏花看不清自己人,那李端行就是脑子里长泡了,放心把自家产业交给你个老棺材瓤子看着!” 而陈藩艺高人胆大,不但要骂九千岁,还要骂九千岁的主子。 “我们家贺老师伤筋动骨一百天躺在床上下不了地,隔三差五就要请大夫来复诊——要是真有个好歹我告诉你,正好这两天我办事走动,李端行别以为自己飞升上界不问俗尘了,他要是能把这个年过安生,我他妈跟狗姓!” 话说到这份上,陈藩哐当摔了手机,贺春景在门外听他胡作非为听得打哆嗦,直想报警。 他满口袋翻找那支儿童手表,想要问王娜是不是任务太紧给大家都逼疯了,没成想屋里乱哄哄响起一群人的动静。 “特别好,特别好,情绪特别好,消消气消消气,别给自己演进去了。” “是啊同志,消消气。” “很好很好,看看一会儿那边的态度,赵博涛大概率不敢把这件事捅给李端行,毕竟是他自己决策导致的失误。” “是啊是啊同志你先别激动,缓一缓。” 一屋子警察七嘴八舌地安慰道。 贺春景怔忡片刻,收回手重新靠回墙上,心道原来是在演戏。 这下他心里纠结的什么捐楼捐款,以及“我们家贺老师”这种过分亲昵的称呼,忽然就都可以理解了,麻痹敌方而已,不见得是真的。 可在这明了之余,他又打心里生出点不明所以的怅然与失落。 这些人事先没有和他商量过还有这一出。 贺春景敛了敛神,又静默地靠在墙上等了一阵子,果然没多一会儿,陈藩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警察们又都屏气凝神地一同听电话。 赵博涛上钩了。 那老东西对陈藩的确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毕竟陈家两个孩子能在十几岁逢遭大变时稳住脚跟,自己一步一步爬着往上走,把烂摊子生活重新撑起来精精彩彩的过。除了自身多少有些本事,更得益于松津本地先代旧友的帮衬,更别提还有徐家这样的交情。 再者说,姐弟俩手里又攥了数不清的大小媒体资源,随便从哪开个口子透点风出去,保不齐就会酿成一场轩然大波。 年终岁尾,要是叫东家发现他办事不利惹上麻烦,赵博涛自己也甭想过好这个春节。 这一趴主要是赵博涛服软,又没把话说得太死。道歉了,却没给出解决方案,想要抻着。 陈藩时不时冷哼,贺春景听了半天,实在没从门缝里听出个所以然,只得放弃。 贺春景被自己这一通乌龙搞得些许无语,原本利索的腿脚还有跑路的可能,现在连跑都别想跑了。 他叹了口气,见远处佛前香炉空着,想着来都来了,自己心中又确实有执念,于是挪腾到佛龛前上香跪拜。 他从前在这尊菩萨面前求过许多东西,大多十分幼稚。 求湘姨下次能多带两块枣糕回家,求自己偶然一天能中彩票大奖,求月考分数稳定在年级前三十名。 也求能跟陈藩长长久久、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贺春景燃起三支香,清苦的药草味飘散开来,于日光普照处显现出一缕泛紫色的轻烟。他拇指齐举在眉心贴了贴,躬身拜下去,心无杂念,所想所求唯有平安二字。 书房的门开了,一屋子穿着医院白褂、保全制服的变装刑警哗啦啦涌出来。 陈藩走在最前面,正皱眉听着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可他忽然嗅到一股香火气。蓦然转头,他的目光越过黑压压几个脑袋,笔直望向走廊末端。 他忽然就顿住了脚。 走廊尽头的小佛堂里,贺春景新穿了一身暗纹白缎子的睡衣,正恭恭敬敬地拜菩萨。 睡衣宽大,显得他身量更小,袖口衣摆都随着俯身的动作空荡荡向下垂落,又在他起身时服服帖帖落回原处。 阳光从南侧窗子里打进来,模糊了贺春景的侧脸轮廓,只看到一截长且挺的后颈延伸到领口中。 衣裳是白的,烟是白的,贺春景赤脚踩在地面上的脚背也是白的。 整个人像冰砌成的,又像纸扎的,白惨惨,凄凄清清。再配上周遭上世纪风格的暗红色的天鹅绒布,滚边金穗子贴在钴蓝玻璃佛龛上,数根金红描经蜡烛与塑胶缠枝莲花立在两侧,陈藩心脏“咕嘟”翻了个个儿,错开眼睛不敢再看。 这人像被菩萨收了去了。 陈藩又想,从高中到现在,贺春景不知有多少次差点被菩萨收走的经历,都发生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他心跳沉沉漏了两拍,耳边杂杂切切的谈话声一下远了,转而想起那天从贺春景破房子里搜罗出的种种存款票证。 除了一张工资卡写着贺春景的名字,几乎其他东西全是留给贺存一的。 这些天来陈藩从来不敢问他松津河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明白贺春景心里要压了多少债,才能做出这样的抉择来。 这人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就好像他早已经不是人了,就是个还债的机器,待到用废了累垮了那一日,就彻底消失在这世界上。 陈藩不敢想如果没有碰上这桩案子,如果不是要给贺存一讨个日后保障,如果没有再一次碰到自己,贺春景原本计划中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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