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韵停了一秒,继续说:“其实......刚才的话我也是在说我自己,我是被我奶奶逼来的,幸好我早就弄清楚了我的性取向,才不至于稀里糊涂地接受家里的安排,结婚生子......” 说着,郑家韵握住了小莓的手:“因为怕刺激到我奶奶,我一直不敢对家里出柜......不瞒你说,我和小莓已经在国外注册结婚了。” 这个信息太过劲爆,程易璘睁大眼睛,有点被冲击得转不过弯来了:“什么?” 小莓回握住郑家韵的手,对程易璘解释说:“我和韵韵已经瞒着家里人领证了,麻烦你保密哦。韵韵是怕说错话,才让我一起跟来的,我们绝对没有其他什么意思。” 程易璘凝视着郑家韵和小莓交握的手,有些出神:“可是......有人跟我说,这是不正常的......” “不正常?那请问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有些国家同性结婚都合法了,那那些人都不正常了?”郑家韵越说越起劲,“感情这种事用正不正常来说,根本就是伪命题——” “所谓的‘正常’,完全是一些自以为是又刻板守旧的古董人平白无故制造的一层枷锁,而我们一出生就被套上了这层枷锁。” “现在我们好不容易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为什么要屈服在这层枷锁之下?为什么要用别人说的正常不正常,来衡量自己的感情?” 这番话给了程易璘当头一棒,打得他心上一直压着的大石都松动了不少,似乎有什么被刻意掩埋的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我刚才那么笃定你手腕上的疤是自己割的,还有一个原因,”郑家韵撩起衣袖,露出了手腕内侧那触目惊心的两道疤痕,“因为我以前也尝试过——” “一开始我发现自己不太‘正常’的时候,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这背离了我所受到的思想教育,但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后来割腕割了两次没死,又碰上了小莓,我也慢慢想开了——” “人生只有一次,管他什么正常不正常,我要为我自己而活,我要成为我自己想成为的人。” 程易璘看着郑家韵手腕上那道和他手腕上极其相似疤痕,沉默不语,某些被叫做“不该有的念头”在他心里疯长。 小莓摸了摸郑家韵手腕上的疤,又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早就不疼啦。” 郑家韵安抚说,然后把视线转到了对面。 坐在对面的程易璘眉间微蹙,像是在深思着什么。 郑家韵想了想,又说:“程易璘,你从小什么都有,可能不懂,有些东西是要自己去抗争的,哪怕会和亲近的人背道而驰,哪怕会撞得头破血流......” “之前我想学法医,家里人都不同意,觉得这个职业天天和死人打交道,不适合女生。他们就想着我去读个管理之类的专业,毕业后能回公司上班......那段时间真的,天天闹得鸡飞狗跳,但是你看,我最后还是如愿以偿了......” “程易璘,不管你手腕上的疤是怎么来的。我想说,你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太好了,被教导得太温和太良善了。你太乖了,但在这个世界上,太乖的人往往什么都得不到,还很容易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程易璘只觉得喉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三年,他像是沉入了深海,被看不见摸不着的巨网牢牢捆缚着。 爷爷告诉他,同性恋是不正常的。医院的白大褂们用强力的电流让他认错,告诉他,同性恋是不正常的。 他迷茫了,他屈服了,但另一方面他又无法自控地冒出那被称为不正常的念头,他夹在中间,被用力地磋磨,被来回撕扯地血肉模糊。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更不知道怎么挣脱那无形的巨网。 读博时,他逼自己忙起来,逼自己去忽略那不该冒出的念头,逼自己忘记有周连勋这个人的存在,但这样反而把自己逼成了一只越吹越鼓的气球...... 最后,气球炸了,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疤。 回国后,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找小勋,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找小勋,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去。同时怕爷爷生气,他也不敢透露自己的行踪。 见过程景望的男朋友后,他越来越想不通—— 为什么当年他和小勋酒后乱性被发现,他就要被送去医院治疗同性恋? 为什么程景望不用治疗,甚至可以大大方方地展示男朋友的存在? 为什么程景望可以,而他不行? 就因为他乖吗? 就因为他听话吗? 就因为他不像程景望那样反叛吗? 他现在知道了,答案是——是的。 就是因为他乖。 就是因为他听话。 就是因为他不像程景望那样反叛。 所以爷爷才会试图控制他,控制他的性取向,控制他忘记小勋,控制他成为一件完美的作品...... 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 已经不重要了。 这些无关对错,无关其他,只和一件事有关—— 就是他自己的心。 心上密布的阴云被渐渐扫除,一直压着的大石头不见了,枷锁悄然消失,一切豁然开朗—— 归根结底,所有的事,让他痛苦的根源,就是因为他喜欢小勋。 是啊。 因为他喜欢周连勋,所以三年前被爷爷威胁不能见千里迢迢来国外找他的小勋并说出那么违心绝情的话时,会泪流满面。 因为他喜欢周连勋,所以在读博时才会那么痛苦,痛苦到割开自己的手腕,求个解脱。 因为他喜欢周连勋,所以被小勋假意一撩拨,就迷失了自我,以致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其实,回来后他一直缠着小勋,不只是想劝导小勋,更是想救出深陷泥潭的自己。 三年,他被压制在名为“不正常”的无尽深渊里。 只有小勋是深渊里唯一的光亮,也只有小勋才能带他走出深渊。 这些早该明白的事,他却在今天才真正想通。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见小勋,想告诉小勋他全部的心意。 这是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明白的,他不想再等了,也不能再等了! 程易璘彻底坐不住了,他蹭地起身,对郑家韵和小莓说:“我现在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谢谢你们,我必须先走了。” 小莓想拦:“你一点都没吃——” 郑家韵拍了拍小莓的手臂,让她不要再说了。 看着程易璘大步离开的背影,走出店门后居然还开始跑了,小莓忽然明白了:“韵韵,你今天让我一起来,就是想跟他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借这个来开导他吧。” “瞒不过你啊,”郑家韵与她十指相扣,感叹说,“唉,有些话只能我这个局外人来说最合适了,而且我跟他也算是有共同之处......能帮就帮吧,免得他手腕上再多一条疤。” 隔壁桌的周连勋三人正边吃饭,边聊得热火朝天。 郑家皓的余光瞥见程易璘猛地站起来走了,意外地说:“哎?易璘哥怎么走了?” 连峻起身查看:“是啊,怎么回事啊?易璘哥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是有什么急事吗?” 周连勋坐着没动,他看着程易璘匆匆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 “你们三个怎么在这?”郑家韵看见隔壁桌忽然站起来的连峻,出于好奇,她拉着小莓过来,没想到在座的还有周连勋和自己的亲弟弟。 郑家皓挠挠头:“姐,我们——” “别狡辩了,你们是来偷听的吧,我就不该相信你推荐给我的餐厅!”郑家韵二话不说就要来拧弟弟的耳朵,“好听吗?给我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啊?” 周连勋拦住人解释:“家韵姐,这餐厅隔音效果很好,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连峻赶紧附和:“是啊,家韵姐,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周连勋看见与家韵姐同行的长发女生,猜测这个就是家韵姐的恋人。 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现在这个世界真的是太疯狂了吧——让直男和女同相亲就算了,女同还带上了自己的恋人一起??? 不过,家韵姐没有出柜,在场的应该只有他知道内情。 郑家皓好奇问:“姐,你们聊了什么啊?易璘哥怎么突然跑走了。” “他说,他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说完,郑家韵看了周连勋一眼。 周连勋想着好久没聚了,便提议:“家韵姐,都这样了,那刚好我们几个一起出去玩玩吧。” “不了,我要跟这俩货好好算账,”郑家韵左手抓住了郑家皓,右手逮住了连峻,然后对周连勋说,“小勋,你回去吧,回你的公寓看看。” “啊?”周连勋有点懵,开玩笑说,“我是荣幸地得到了特赦吗?” 连峻不满:“家韵姐,为什么——” “你闭嘴,”郑家韵又对周连勋说,“你回去吧。”
第36章 周连勋虽然觉得家韵姐的话有些怪怪的,但是他也没多想,老老实实地走了。 他本来打算直接回云湖华府,半路上接到那娱乐公司老板的电话,邀请他再去公司看看。 周连勋欣然前往,他对这家公司的各项调查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后续如果没有什么其它问题的话,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 周连勋在那待了一下午,晚上那老板又请他吃了顿饭,回到云湖华府时,已经快九点了。 到八楼电梯门开了,他打着哈欠往外走,看清楚公寓门口的情形,瞬间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他公寓的门口,那高大的身躯抱膝坐着,头斜靠在旁边的墙上,双目微闭,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这场景,要不是他眼睛亮,还以为家门口来了只无家可归又可怜兮兮的大型犬呢。 周连勋对程易璘出现在这,很是疑惑。 中午程易璘在餐厅那么匆忙地离开,家韵姐说程易璘说是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那“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不会指的是来他公寓门口堵他吧? 周连勋不理解,他上去踢了踢程易璘的脚,见人有转醒的迹象,他才开口说:“让让,挡路了,你买的房子是在楼上901。我说你们程氏集团也没破产吧,你这程老爷子的宝贝大孙子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程易璘睡眼惺忪地循声望去,一看是小勋来了,他想站起来,但保持坐着的姿势太久了,他起得太急,一个不稳又跌坐了回去。 周连勋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他刚一伸出去就后悔了,他这么好心干什么? 可惜伸出去的手已经被握住了,收不回来了。 程易璘握紧了他的手,欣喜地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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