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 卧室门被推开。 一个逆着光的身影走了过来,从他手里拿走了那柄匕首。 徐堰怔怔看着来人,对方的手掌碰触到他身体,手臂从身侧环绕过整个后背拥住他。未经允许的触碰,让他有些不适地挣扎起来,低头咬住了对方的手腕,尖锐的犬齿划破皮肤,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那人没有挣脱,用另一只手缓缓抚摸过他的后背,他说:“阿堰,别害怕。” 90 来人轻声安抚道:“这里很安全,不要害怕,你已经拥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不会有人来伤害你。” 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握着叶书存的手,说过同样的话。 徐堰的眼睛一点点聚焦,松开了紧咬的齿关,看向那人的侧脸。 梦中出现过千万遍的少年长大成人,来到他面前,昏暗的房间里,他目光平和地注视着他,用温热的指腹抹去他唇角的血迹。 徐堰因为方才的挣扎不住喘着气,口腔里还残余血的味道,他闭了闭眼,待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挣脱对方的怀抱。 叶书存说:“伸手。” 徐堰一怔,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叶书存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握住了他的右手,将一条白色的丝巾缠绕在他手腕上,盖住了那道血痕。 徐堰回过神,想要甩开对方,反倒被拉了一把,从床上带着站了起来。 叶书存牵着他的手往前走,掌心传来的力量温柔而坚定,他一时竟忘记挣扎,被带着走出了房间,亦步亦趋来到楼下,上了一辆银白色的轿车。 车辆向前行驶,穿过隧道和桥梁,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划过眼前,车里没有人说话。 来到海岸边,踩上木质的栈道,迎面而来咸湿的海风,徐堰才注意到自己此刻正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如同梦游仙境的爱丽丝。 夜晚海鸥大都已经归巢,只有零星几只在附近盘旋。 海浪翻卷,一艘木制游船停靠在岸边,船后系一小船,撑船的船夫便在这艘拖梢船中。 叶书存先他一步上了船,向他伸出手。 徐堰回头看了看灯火璀璨的高楼大厦,又看了眼黑沉沉的海面,犹豫许久,直至余光瞥见他右手手腕上的齿痕,以及凝固了的血迹,才小心翼翼握住了对方的手。 上船那刻,重力失衡的船身重重晃了下,徐堰趔趄了一步,叶书存扶住他腰侧,帮他稳住了身体,没有摔倒。 徐堰后退两步,躲开了他接下来的碰触,安安静静坐在船尾的一个角落,和叶书存之间隔了一张方桌。 他推开窗户看了会儿海面,船正向不远处一个小岛驶去,海水翻卷出白色的泡沫,拍打在船舷两侧。夜晚的海风夹杂些许寒意,他身上穿得不多,被风一吹,打了个冷颤。 他缩了缩身体,低着头,双手交叠环抱住自己。 徐堰一连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在摇晃的船上坐了会儿,如今困意袭来,不住地点头。 就在他脑袋越垂越低,即将撞上木桌的时候,一只手掌托住了他的额头。 叶书存不知何时坐到他身侧,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了他肩上。 徐堰掀了下眼皮,他不想被人施舍,伸手把衣服扯了下去,被紧随而来的海风吹了个寒颤。 叶书存从旁边找来一条毛毯,将他裹了一圈,徐堰打了个喷嚏,实在有些冷了,加上困意上涌,这一回没再拒绝。 船只随着水流飘荡,潮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 嗅到身侧熟悉又安心的气味,昏昏沉沉间,徐堰紧了紧身上的毯子,终于没有抵御过倦意,合上眼,倚靠着对方肩膀睡了过去。 *** 徐堰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天色已经大亮,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梦境。 要不是看见手腕上缠绕着的白色丝巾。 他定了定神,解下那条丝巾,起身打开柜子,那柄匕首不见踪影。 低头一看,衣服上还沾着橙汁留下的污渍,是昨天他砸杯子的时候不慎滴落的。 他推开卧室的门,一路下了楼,在客厅遇见前来探视的徐煜,看了眼日历,才后知后觉今天是休息日。 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徐堰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他会来?”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徐煜却也立即明白过来,这个他指的是邵书存,他早年便从郑临斌口中得知两人间的那些纠葛,这一回对方来徐堰家中探望,也算是他默许过后的结果,毕竟自己这个弟弟状态实在太差,但凡能劝他走出来的,不论什么人都该试上一试。 徐煜反问道:“你和顾衍越吵架,难道不是为了他?”据说这一次闹矛盾严重到直接把人关禁闭了,否则也不至于绕老大一圈到靠这位来劝。 徐堰错开了视线:“有关系,但没那么重要。” 徐煜走近了,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只见一夜过去黑眼圈都淡了不少:“你这气色不是好很多了,他可比詹医生好用。” 徐堰打断道:“别再找他了。” 徐煜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而提起另一件事:“订婚宴安排在下个月月初,就在东澳港边上的临江仙,你有什么想邀请的朋友吗?” 徐堰垂了眼:“没有,让阿泓看着安排就行。” 徐煜对此不予置评。 他今天起得有些晚了,但还没到午餐的时候,菲佣单独准备了一份面包、麦片和牛奶,在徐煜目光的注视下,徐堰不得不坐到餐桌边上吃了两口。 徐煜坐到他对面,轻轻叹了口气。 徐堰咽下一口面包,问道:“你当时结婚,有什么感觉?” 徐煜想了想:“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一切听父母安排。”比起表达爱意和收获祝福,他和秦筝的婚礼更像是某种合作仪式的剪彩,当事人自己反倒没什么参与感。 徐堰低着头,将牛奶倒进麦片,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着。 没有人说话,房间安静得只剩下勺子碰撞碗壁的声音。 *** 接下来的几周,生活步入正轨,虽然夜里偶尔失眠,但徐堰的状态较先前已经恢复不少。 由于立案证据不足,加上宋家的插手,拘留48小时后候贺旭和阿勋和被释放。非法放贷的案子也只抓了替孙巍办事的人,还有几个涉案的迭码仔,没再往深处追究。 一切都好像回到过去,但侯泽世还没有消息。 订婚宴在即,无论是给宋家人一个交代,还是装模作样给外人看,徐堰和宋幼琳明面上确实走得愈发近了。 两人每周约会2-3次,通常在双方办公楼下的咖啡店、餐厅包厢或各式各样的宴会上,四下无人的时候,大家打开电脑各干各的事情,互不打扰,必要的交流都是关于工作。 这天宋幼琳忙得有些晚,徐堰在惯常的那家咖啡店等对方,顺便批阅文件。 他们常约在这里讨论项目,虽然裴含境没有松口,宋幼琳还是把西澳港开发推了下去,只是要多考虑一份拆迁安置的问题。度假村继续往下建必然要招商运营,赌场楼上就是酒店,周边娱乐度假一条龙,是以徐堰对这一块算是驾轻就熟,宋幼琳没少请教过这个便宜师傅。 大概是他们的关系看着太过清白,这天临近傍晚,店里没有什么客人的时候,做咖啡的女店员红着脸,有些局促地递给他一张纸条和一支笔,上面写了一段话,大意是想问他要电话号码。 徐堰迟疑片刻,把纸条递还了回去,没有写下自己的号码。 女店员愣了下,涨红了脸:“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徐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回了一句:“没事。” 叮咚一声,咖啡店玻璃门朝两侧打开,宋幼琳一身米色连衣裙配灰色西装外套,挎着包走了进来。 女店员面露尴尬之色,朝他鞠了一躬,拿着纸和笔快步离开了。 宋幼琳瞟了那人一眼,面无表情理了理裙摆,在小桌对面坐了下来,徐堰并未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做出解释,她也没有多问。 两人聊了几句工作方面的话题,徐堰开车,一道去附近一家日料店用了晚餐,期间宋幼琳出门接了一通电话。 走出餐厅,外面下起雨来,徐堰惯例开车送她回家,这次却被拒绝了。 就在此时,一辆火红的卡宴稳稳停在门口,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下了车,撑着伞,绅士地替她打开门,宋幼琳朝他摆了摆手,算作告别,转身上了那辆车。 车门被狠狠甩上。 徐堰看着两人扬长而去,只觉宋幼琳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不过倒也省得自己多跑一趟。 事后徐堰没有说什么,宋幼琳也未曾解释,只是自此之后,每次两人约会结束都会有人来接宋幼琳,甚至每次前来接她的男人、车型都不一样。 徐堰也懒得去管,两人最好一直这样互不干扰,只要不把事情闹到明面上害得大家都不好过,宋幼琳私下里爱和谁玩和谁玩,就算跟晋骅一样群P他都不会搭理。 转眼到了订婚宴当天。 一般订婚礼邀请双方亲属即可,只是对面是宋家,排场难免大些。徐堰第一次参加自己的订婚宴,明显有些拘谨,宋幼琳则比他泰然自若得多,如同往常一般与受邀前来的宾客寒暄。 徐堰笑得脸都僵了,找了借口去一旁躲清闲,刚走出一个拐角,迎面遇上一个熟悉的面孔。 却是裴含境,他身后还跟着金诠和袁道光。 徐堰有点尴尬,他不知道裴含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因为要做西澳港项目,宋幼琳便顺道把这人也请来了,可毕竟来者是客,他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搭话。 裴含境同他握过手,笑意不达眼底:“恭喜你和宋小姐,佳偶天成。” 徐堰下意识回道:“也祝你早结良缘。” 裴含境目光凝滞了,身后站着的金诠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徐堰也意识到说这话有些不太合适,但一时间找不到旁的话题,他余光瞥见裴含境轮廓分明的侧脸,忽地想起不久前见过的洪毅,没忍住低声问了句:“你当年是怎么对付害死你叔叔的人的?” 裴含境意外于他突如其来的一问,停顿数秒方才反问道:“你想知道?” 在莲花湾别墅的那段日子,关于当年裴先生叔叔的事情,他隐约听过一些风言风语,但裴先生管得严,传出来的大都是只言片语,只知道当年告发走私事件相关的主要人物都死了,且死法不很体面。 徐堰沉默片刻:“不想了。” 裴含境笑了声,他给身后二人递去一个眼神,金诠和袁道光便各自绕道离开了。 待人走远了,裴含境才继续道:“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他顿了顿,“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只会让自己深陷泥淖,我做这一行是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别无选择,至于报复那些人,不过顺手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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