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前的间隙,裴彦打量起对面坐着的人,面孔竟是意料之外的年轻,打扮也是休闲长T配运动裤,学生气未褪干净似的,看模样不过二十左右,实在想不到真实身份竟是永泰利的庄家。 那人与他目光相对,自我介绍道:“我叫孙巍。” 裴彦略一颔首:“裴彦。” 派牌开始,庄闲各获牌两张,闲家牌面均向下,庄家第一张明牌红桃8,第二张牌面向下。 裴彦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牌,方块4和方块9,合计13点,也不知是否巧合,竟和上回与金诠赌牌的点数一模一样。 只是一次5千,一次50万,赌注差了整整一百倍。 裴彦选择要牌。 或许金诠真是上天派下来克他的,裴彦看到发下来的黑桃9——和上次一模一样,连牌面都没变,不由苦笑。 裴彦依次翻开三张牌。 荷官宣布结果:“本局闲家‘爆点’,庄赢。” 场内一阵唏嘘。 齐骏脸都白了,大感自己离沉塘的境地不远。 阿邱还算冷静,大约是他下了三百万,而齐骏只下一百万的缘故,反过来安慰道:“才刚刚开始,所谓后发制人嘛。” 第二局庄家明牌黑桃7,裴彦一张红桃3,一张黑桃5,选择要牌,到手一张方块K,合计18点。 孙巍看了眼自己的牌,一张方块10,一张黑桃7,正好17点,爆掉的风险很大,于是选择了不要牌。 第二局裴彦险胜。 孙巍有点不高兴,压低了眉毛:“这回只是运气不好。” 接下来几局输赢对半,进行到第8局的时候,裴彦胜率忽然提高,紧接着连胜四把。 齐骏呼出一口气来,只当自己求神告佛起了效用。 阿邱道:“你这位朋友记性不错,数学也有点天分,莫不是个博士出身?” 齐骏被裴彦摆了一道,心中有气,说话也不怎么好听:“他就是个小混混,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社会,要不是裴先生收留,今天还不知道在哪呢。” 阿邱哎了声:“……不像啊。” 第11局结束时,孙巍脸色已然十分难看,筹码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压出了一道道红印。 他忽然往边上一歪,用手扶住脑袋,直说自己头晕恶心,一时间兵荒马乱,有人给他递水、拿冰毛巾敷脸,还有人上来帮他按太阳穴。 裴彦好心道:“不舒服的话可以暂停。” 孙巍靠坐在椅子里,声音有气无力,浑不似方才的生龙活虎:“我歇歇就好。”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孙巍似乎恢复过来些,摆摆手示意赌局继续。 这次庄家明牌一张黑桃9,裴彦一张红桃6,一张方片7,合计13点。 至今11局,一共53张明牌,42张为7以上的大牌,剩下151张中小牌概率更高。 裴彦选择要牌。 裴彦翻开一张方块6,合计19点。 孙巍略略瞥了眼牌盒,也选择要牌。 进入博牌阶段,庄家牌面依次为黑桃9、红桃Q,方块A,合计20点。 荷官宣布本轮庄家获胜。 齐骏虽然不怎么会赌牌,但也被这一结果惊到了:“一张9加一张Q都19点了,庄家还要牌,他怎么敢的?” 阿邱面色也凝重起来。 接下来三局裴彦只堪堪赢回一场。 齐骏再度担心起沉塘的事来,却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阿邱叹了口气,心灰意冷似的,整个人都垮了下来:“早知如此,应该押六百万庄家。徐家花了五年时间,好不容易把博彩做的像样些,偏偏有这些人出来搅混水。” 第16局开始,荷官给二人发牌,庄家明牌一张方块J。 孙巍按了按眉心,苦恼似的:“这样玩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这局我下注500万。” 裴彦还没翻牌,闻言愣了下神。 孙巍冲他笑笑:“你可以看牌后选择跟或不跟。” 裴彦看了眼牌,一张黑桃J,一张黑桃K,竟然一把拿了整整20点。 ——目前为止已经出了12个A,至多只剩4张A,还剩128张牌,输的概率不到4%。 双方都有一千万筹码,虽然每局额度不小,但输输赢赢没个定数,这样下去确实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从概率角度来说,他应该跟牌。 只是先前那局让裴彦有了疑虑,通常来讲,不会有人在到手19点的时候选择继续要牌——大概真的是运气到了,拦都拦不住吧。 裴彦思索片刻:“我跟。” 阿邱有点恨铁不成钢:“你说他怎么想的,这不明显就是圈套吗?” 齐骏听到这话,茅塞顿开一般:“你的意思是说庄家?……这可是犯了赌场大忌!” 阿邱:“能挣钱哪有什么忌讳,还当是十年前呐,况且就算发现了又怎么样,还真能上去拆穿他?认赔离场也就输个钱,把桌子掀了可是人都走不出这个门。” 庄家开牌,一张方块J,一张方块A,不多不少整整21点! 裴彦怔了一怔。 孙巍一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得意之色不加掩饰:“这局我赢了。”他顿了顿,弯腰靠近裴彦,压低了声音,“而且不介意告诉你,接下来的也会是我赢。” 裴彦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不曾想对方如今连遮掩都懒得遮掩。 孙巍的笑容还未退却,只觉肩膀处传来一股压力,猛地被人一把摁倒在赌桌上。 额头撞击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裴彦抬头,撞上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赌场工作人员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孙大少爷就被封奕用一只手压倒在赌桌上。 自回廊边走出六七个人来,打头一位看模样不过二十三四年纪,身形挺拔如抽了条的竹子,打眼望去肤色偏白,只是眉眼深邃,便又凭添几分英气,此刻旁若无人一般鼓着掌,笑道:“很精彩的对赌!” 赌场的管事豪哥看到孙巍被制,正要赶去救人。可在看到来人那刻,生生止住了步子:“……顾先生。” 顾衍越话头一转:“只是徐家有规矩,赌场出千总要留下些东西。” 豪哥讷讷道:“可这位是孙先生的……” 顾衍越面上那点笑意敛去:“孙叔没教好儿子,我替他教。” 话音未落,听得惊天彻地一声惨叫,裴彦只觉眼前有什么一闪而过,再看时孙巍竟是被生生剜出了一只眼睛。 孙巍半张脸都是血,整个人歪倒在一边,呜咽着已经分不清是哀叫还是号哭,那只满是鲜血的眼珠被封奕随手丢在地上,一连滚了好几圈。 在场所有人都被眼前惨状慑住,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齐骏大感不妙,顾衍越可从来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善人,之所以插这个手,文章大概做在这个孙巍身上。 他们口中的孙叔,如果不出岔子,大概就是孙晁——孙晁跟着徐淮盛十几年,在道上都是元老级的人物,只是此人和顾衍越一直不对付,如今他来永泰利把人儿子弄成残废…… 比遇到庄家出千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们这是卷入徐家内斗了! 顾衍越捡了个靠近牌桌的位置,坐了下来:“还没出结果呢。把桌子擦了,换一副牌,你们继续。” 两位荷官脸色煞白,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未敢动作。 已经有人上前收拾桌子和余牌,孙巍瘫软在地,泪水血水糊了满脸,不要说继续去赌,站起来恐怕都不可能。 顾衍越目光落在豪哥面上:“他现在做不了这个主,就找能做主的来。” 豪哥出了一身冷汗,赌厅空调开得不算高,可他背后都湿透了,此刻若不是恰巧坐着,恐怕也会像孙巍一样瘫作一团。 “我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接过剩余的筹码,上面血迹刚刚拭去,还泛着些潮意。 荷官有些茫然似的:“……厉哥。” 陈厉恒便又重复了一遍:“剩下的我来赌。” 顾衍越做了个请的手势,无事发生一般招呼众人道:“大家继续下注,不要因为一点插曲扫了兴!” 14 整个赌厅落针可闻。 荷官举止动作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邪魔外祟,一时间只听得唰唰洗牌声。 裴彦略一侧目,便看到顾衍越垂着一双眼,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侧面看去脊背显得板而正,和金诠那种一滩烂泥不同,坐姿竟有些意外的端庄。 顾衍越忽然抬眼,两人目光便在半空相触,察觉自己偷看,对方竟也不大意外,只是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目光瞧着他。 裴彦率先移开了视线。 只是他一扭头,好巧不巧正瞥见一旁站着的封奕,对方正低了头,拿布擦去手背不慎沾上的血迹——上回三楼拐角遇见时拉高了衣领,方才电光石火间又没大注意,如今裴彦才发现他脖子上还裹着纱布,在黑衣的映衬下格外打眼。 裴彦忽地觉察出些不妙来,冤家路窄,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封奕眼瞎没认出自己。 荷官洗牌完毕,由闲、庄二家依次拮牌。 裴彦拮牌事毕,荷官将纸牌递于庄家面前,陈厉恒手里捏着白咭,忽然道:“赌场出千是大忌,我代庄家向您道歉。” 裴彦有些意外,毕竟庄家的人成了这副模样,还以为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不用这么说。” 要说起初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经顾衍越这么一闹,裴彦也能猜出个来龙去脉——大概是用了某种特制隐形眼镜及配套扑克,要说赌场全然不知情,裴彦也是不信的,但主意大概是孙巍打的,荷官依例正常派牌,未必知晓其中关窍。 不知是庄家有意相让,还是正赶上了运势,几场下来裴彦赢多输少。 先前庄家出千,五百万算作闲家胜,两边筹码本就拉开不小差距,因此不到一个小时便结束了赌局。 最终闲家胜出。 除去赌场和迭码仔抽佣,裴彦一共赢了九百多万,三七分成后还能余下近三百万。 赌局结果一出,压庄、闲两边的赌客便各自兑了筹码。 医护人员被封奕的人拦在赌厅外,生生拖到对赌结束才准许入场,此刻医生护士正将孙巍搀扶上担架,眼看一行人将要离开,裴彦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去。 先前孙巍伤口只做了简单处理,勉强止住血,此刻痛的上气不接下气,医生拿酒精棉替他消毒,不慎碰到伤口,被他一脚踹开:“蠢货,先拿止痛针!” 孙巍抬头,看见裴彦正站在面前,慌乱了一瞬。下一秒他咬紧牙关,仅剩的那只眼中满是刻毒:“这下你满意了吧,还要来落井下石吗?有本事叫顾衍越来杀了我啊!” 裴彦:“没有人要杀你。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 说着,裴彦拿出那柄被餐布包裹着的匕首,递到对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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