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彦脑海里有什么闪过——巨大的爆炸声、火焰,和泛着银色光芒的枪管。 他头晕得厉害,但是身体的剧痛令他无法昏厥,顺着额角流下的血水模糊了视线,让他看不清裴时景此刻的表情。 裴时景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传来:“ 你大概不记得阿军了,他是一个画家,也是我的朋友。他给我讲他的过去,也提到过你,他画那幅画,也与你有关。” 裴彦勉力撑着身体,五指几乎陷入地面,说不出话来。 裴时景略弯了腰,看着他半跪于地的狼狈模样:“后来他死了,死的时候,比你现在遭受到的一切残酷百倍千倍。”他抬高了声音,“砍断手指脚趾、过量注射毒品、强迫性行为、阉割生殖器,你可以想象到一切最龌龊、最肮脏的事情都在那天晚上发生了!而我不过因为那天恰巧和他同行,就被强制注射海洛因!” 他后肩被重重踢了一脚,额头撞上地面,脑中一片嗡鸣。 裴时景的恨意不加掩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邵书存……或者该叫他叶书存,也因为你!” 他缓缓撑起身体,胸口发闷,没忍住呕出一口血来。 许是淤血被这一冲化散开,他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 姓叶的少年、匕首、向日葵和将要燃尽一切的火海。 记忆深处的零散片段逐帧串联到一起。 那天夜晚,巨大的爆炸过后,热浪席卷而来,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有人将枪口对准他。 韩驰是邵景的人,一场爆炸杀死了不愿背叛裴先生的袁道平,他与袁道平同乘一车,被爆炸波及却只受了轻伤,而将枪口对向他的那人,却是裴时景。 那一枪打中了他的右肩,但没能杀死他,子弹裹挟而来的冲击力让他后脑撞上石块。 袁道光匆匆赶来,裴时景见状离开了火场,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裴时景拿出了那把枪,抵上他的额头,他俯下身凑近了,像是要看清他濒死前的表情:“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 裴时景话音未落,手指还没扣上扳机,掌心猛地一阵剧痛,却看对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骨肉撕裂的痛楚让他一时间没能拿稳,手枪重重落在地上。 下一秒,太阳穴被狠狠击中,裴时景头晕目眩,竟看不清前方种种,他只能大声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高壮男人见状冲上前来,棒球棍挟着破空声而来,他侧身躲过,因为受了伤动作迟缓,还是被擦到了手臂。不过男人看着健壮,却没什么实战经验,被他一脚踢中小腿腿腹,重重摔倒在地。 趁着对方因为疼痛而反应迟缓,他捡起那根棒球棍,朝男人后脑同样位置打了下去,听得一声惨叫,那人剧烈挣扎起来。 他想,估计是刚才受了伤,力气不足,又朝同样的位置打了下去,直到那人趴伏在地上,不再动弹。 裴时景用手扶着跑车引擎盖,勉强稳住身体,还没缓过劲来。 他走到裴时景面前,一脚把那柄枪踢远了,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没有任何logo的手机,解开密码,打了一通电话:“鸭嘴尖,石塘山山顶,三十分钟过来。” 对面:“知道了。” 裴时景视线渐渐清明,喘着气看向他。 他抓着对方后领,把匕首抵在了裴时景喉咙,他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累,索性将身体靠坐在了明黄跑车的引擎盖上。 裴时景的手掌不断流出血来,被制住喉管,艰难呼吸着:“下面的人联系不上我,会去找别人,裴含境很快就会来了。” 他说:“他在莲花湾,不会来得更快。” 还有十分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他看到引擎盖上的向日葵,那花瓣的颜色在雨冲刷下愈发深刻:“我很喜欢这幅画,他是个很好的画家,阿军没告诉你他做了什么,当初我不要他的命,是因为他也被人利用了,我没想到他会死,也没想到会这样死。不过现在谁对谁错也没有所谓了。” 雨愈发大了,额头凝结的血痕被雨水一冲,化了开来。 一行五辆车开上了山,围绕山顶平台停下,白色的车灯照得四周惶惶如昼,顾衍越下了车替他撑伞。 有人拿来毛巾和纱布,要替他处理伤势,被他抬手挡了下来:“死不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顾衍越递给他一双手套,他把匕首放在一边,又将手套戴上了,捡起不远处地面上的那只枪。 他举起枪,对准了裴时景的太阳穴。 另一队人马终于赶了过来,一排车停在山顶向下一层的空地上,与他们隔着近百米对峙。 透过雨雾朦胧,他看见裴含境从车上下来,他没有让人撑伞,雨水落在他脸上,顺着脸颊滚落。 今夜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河,现实与虚无的叠影间,那场足以燎原的大火烧尽了,只剩下焦黑的土地与枯枝残骸。 他对裴时景说:“我不杀你,但……” 枪声划破雨夜,裴时景右肩炸开一片血雾,硝烟弥散开来,他整个人向一旁倒了下去。 “一报还一报。” 袁道光举枪对准了他。 齐骏睁大了眼睛:“你在做什么?你背叛裴先生了吗?!” 金诠还算冷静,声音却也颤抖起来:“为什么要替顾衍越做事?” 时间不可逆地向前流动,连火焰都干涸,但仍有某种来自灵魂、又溶于骨血的力量支撑着他,如果废墟已无法重建,越岭翻山后必有新的沃土。 他缓缓吐出胸腔里一口浊气,张开嘴,声音却已经哑了:“你说错了,不是我替顾衍越做事,是顾衍越替我做事。” 他不是拓荒者,也不是殉道者,命运如洪流滚滚而来,它是物质与意志的交叠,但又不为意志所改写,但哪怕只是宿命下的渺小蝼蚁,至少在此时此刻——不要停,要往前走。 他说:“我就是徐堰。”
第12章 旧章1 29 “中三DSE选科,大家通常会选择2-3门,以H大为例,大部分专业只计算2科成绩,只有少数高分专业才需要3门选修。我这里比较建议数延M1/M2,未来能够选择余地更多,但同样难度较大,其他选科则可以考虑孩子兴趣和未来发展方向。” 赵惠元:“他选数延M1、经济、会计和物理。” 程老师:“数延难度较大,经济和会计双星率(5**)较低,哪怕是精英班的学生,也很少同时选修这3门的。而且DSE选科过多,孩子未来三年备考压力会比较大。” 赵惠元女士哪怕坐在沙发里,脊背仍旧挺得笔直,像紧绷的弓弦:“他可以学。” 程老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转过头,用她一贯温和的目光着向他:“你对未来选科有什么想法吗?” 徐堰只是说:“好。” 他并不意外母亲会这么说,当年徐煜就是选修4门,拿下那一届16星超级状元,连课程类别都和今天所说一模一样——徐煜是父母的骄傲,她想把自己培养成下一个徐煜。 程老师又问:“他父亲的意见呢?” 赵惠元迟疑了一瞬:“我会同他去讲,最迟下周给您答复。” 程老师:“好的。”又说,“目前还不着急敲定,距离升中四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可以多与孩子沟通,慢慢考虑。” 赵惠元送程老师离开后,对他道:“你吃完东西,上楼去学习,七点曹老师过来,把你期中考试成绩拿给他看。” 徐堰不喜欢曹老师,也不想吃东西,但母亲这么说了,他就没有违抗的空间,忍着反胃吃了两口,匆匆上了楼。 他打开手机,一条未读短信,阿军发来的:“晚上出来吃点东西?” 他回:“不要。” 阿军很快又发来一条:“是账册的事情。” 他迟疑片刻,回道:“明天放学再说。” 徐堰把手机关机,放到抽屉里,又从书包拿出课本和练习册,写了几道题,门被敲响。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四十上下的男人,拎着黑色提包走了进来。 徐堰站起身:“曹老师好。” 曹老师没有说话,拿起书桌上的成绩单和试卷看了起来,他整张脸像大理石一样板着,没有一点柔和的线条,徐堰总是猜不透他的想法。 曹老师将试卷翻阅完,拿出压在最后面的一张,问他:“为什么这一道题做错,我记得我有教过你。” 徐堰低着头,没吭声。 曹老师加重了语气:“说话!” 徐堰说:“对不起。” 曹老师盯着他,眼神像手术刀一般锋利:“你考了班上的第一名,很不错,但总成绩只比第二名高了五分,随时会被对方超越。你觉得自己成绩好、无所谓,所以做题的时候不仔细,但你父亲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第一,这一次侥幸没能被人超过,可下一次呢?总是这么粗心大意,下回就不是我在这里教育你了。” 徐堰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已经很仔细了,每次考试他都检查试卷到最后一刻才离开考场,可他总是会犯错,也总是无法让所有人满意。 曹老师打开随身带着的提包,从里面拿出一截木板来,是旧时私塾用的戒尺。 徐堰脸色有些苍白,身体下意识地瑟缩,在对方严厉的目光下,忍着不适缓缓伸出了手。 他被打了手心。 徐淮盛奉行教不好就打一顿,小时候徐煜也没少挨过打,只是他聪明、学东西又快,比徐堰好过不少。徐堰第一次被打手心,疼得直落泪,徐淮盛很不耐烦,让他在书房跪着,之后他再也没哭过。 曹老师问他,又像是在叹息:“你为什么不能像你哥一样?” 他也在想,我为什么不能像徐煜一样? 他愚蠢、无知又不求上进,哥哥是所有人的骄傲,他再怎么努力也望尘莫及,他被徐煜的光芒压得喘不过气,拼了命也只能远远看着对方的背影。 手心火辣辣地疼,写字也慢了不少,做完家教老师布置习题已经是凌晨三点。 曹老师检查完作业,提着包走了。 卧室门啪嗒一声关上。 他难受地想吐,但是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只能干呕。 第二天早上8点上课,徐堰7点准时起床洗漱,下楼的时候,已经有菲佣准备好早餐。 徐堰昨夜睡得晚,也不大有胃口,只喝了半杯牛奶。 赵惠元正巧路过餐厅,看他没吃完饭,不由皱眉:“坐下,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完再走。” 徐堰开始吃饭。 赵惠元坐到他对面,看见他眼圈下的青黑,语气略微温和了些:“晚上想吃什么,我让阿姨给你准备。” 徐堰:“想吃鱼,还有虾。”他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但赵惠元喜欢吃鱼虾一类,每次她生日,徐煜都让人准备这些。 赵惠元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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