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含境似乎没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冷嘲热讽,问道:“当时为什么朝你那边打方向?” 裴彦觉得他脑子可能摔坏了,他这边靠近山体,撞山上总比冲出护栏强吧。 裴含境:“我在驾驶位,这边撞上山崖,出了什么事情也可以归为意外事故。”他停顿片刻,方才续道,“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早点消失。” 裴先生说得轻巧,他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一团烂摊子,他要是真出了事,自己作为第一目击人还不得被人扒皮拆骨。 裴彦有样学样,装起深沉:“不知道。” 裴含境没再说话,二人走到临近山脚,远远看见一处废弃的门岗,便在里面稍作休息。 凌晨2点,忽然有几辆黑色轿车上了山,在静谧的深夜格外突兀,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又有几辆越野车上山,但看车型与涂漆,和上一波又不大一样。 裴彦问了句:“邵景的人?” 裴含境原本在椅子上阖目休憩,闻言睁开了眼:“一部分是,后面那些是邵书存的人。”他顿了顿,“剩下的就是鼎爷家事了。” 裴彦想起来金诠说的,鼎爷当年有恩于裴先生,这么做算是给鼎爷面子么,可把走私的事情闹大,连警署都牵扯进来,也不像是要让鼎爷好过的样子。 裴彦还是有些意外的:“我原以为小鼎爷不管事了。” 裴含境抬了眼:“你和他很熟?” 裴彦不知道这么解释,干巴巴道:“我猜的,毕竟最近的事都是邵景在做。” 裴含境:“邵书存有才干,鼎爷选他接班,他能挑起这个担子。” 裴彦心道,不过上次和小鼎爷聊天来看,对方好像不太愿意挑的样子,比起接鼎爷这个班,小鼎爷好像更喜欢种花养草。 裴含境停顿片刻,又道:“可邵书存太有才干,养虎能够护院,却要小心被老虎反噬。鼎爷找来邵景分他的权,却没想到亲生儿子是块不可雕的朽木,才接来鼎爷身边没多久,想站稳脚跟,就急功近利做出这种事情。” 裴彦思索了会儿,虽然他手里尚没有确切证据,还是问了一句:“邵景今天敢对你下手,为什么你不怀疑,当初袁道平之死和他有关?” 裴含境神色平淡:“一是没有确切证据,二是袁道平真有问题那他手下管的人不好处理,三是我还要用袁道光做事。” 如果袁道平之死涉及邵景,那袁道光作为亲兄弟,必然不能再用,并且被直系下属出卖,对裴先生威信也有不小损伤。这大概也是当初录音里,袁道平说不能背叛裴先生的原因之一,自己的弟弟还在为裴先生做事,如果他真的为了旁人陷害裴先生,那留下来的袁道光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裴彦有点不高兴:“你就没有想过,我可能是冤枉的。” 话说出口,裴彦就后悔了——对裴含境这种人而言,真相是什么,或许并不重要,他只需要把袁道平之死全部归结于自己身上,因为那是对他最有利的结果。 裴含境对上他目光,沉声道:“我会查明真相,如果不是你做的,也会还你一个公道。” 裴彦追问了句:“如果是我呢?” 裴含境半张面孔隐没在阴影中,有些看不清表情。 裴彦道:“如果查明一切后,害死袁道平的始作俑者是我呢?” 似乎有点电话接入,置于角落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照亮一方空间。 裴含境蓦地笑了下,可能是方才被风吹到,说话带着点气音,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不论如何,裴时景是叔叔唯一的儿子,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21 裴彦有些意外裴先生的回答。 无论是虚情假意,抑或真情流露,既然裴先生这么说了,也就是袁道平之死真相如何,都不会追究于他的意思。 另一边,电话响了许久,裴含境终于接通。对面说了几句什么,隔着些距离裴彦没大听清内容,只听到裴先生告诉了对方事故发生的位置,以及他们此刻所在地。 裴先生似乎很信任对面的样子,倒是有些出乎裴彦的意料,电话挂断后,不由多问了句:“他是谁?” 裴含境:“我读书时候一位相熟的同窗。” 裴彦:“你对他倒是信任。”裴先生连金诠几人都怀疑,如今居然肯相信不知多少年前的同学。 裴含境只是道:“他在警署工作,走私案正好由他主管。” 金诠说过,裴先生原本学法律的,同学毕业去警署似乎也不意外,只是裴先生如今这个身份,似乎不太适合和警官打交道。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三辆警车自远处开了过来,两辆在二人附近的山脚停下,另一辆则继续往山上开去。 停下的第一辆车下来两位蓝衬衣警员,一位拿出相机对周边环境拍照取证,另一位似乎事先有所准备,直直走进门岗,询问起裴先生今日事故的始末,包括故发生时间、路段和天气情况等。 裴先生一一回答后,那人追问了句:“您驾驶的车辆在出车前或行驶间,有无发现异样或其他?” 裴含境沉默片刻,回道:“没有。” 裴彦不由看了对方一眼,裴先生明明发现了些什么,但如今这么回答,怕是准备私下解决了。 紧接着来了一位白衬衣警官,看年纪三十左右,他对另外二人道:“你们先去事故现场取证,我送二位去医院。” 裴彦注意到他肩章上的两粒花,应当是个督查,做到这个职位少有亲自前往现场的,不过听他声音竟和电话里的有些相似。 二位蓝衣警员职务较低,彼此对视一眼,便应了是,开车继续往山上而去。 督查带二人上了靠后那辆警车,三人向山下驶去。 督查在前面开车,忽然感慨一般道:“你是同届生里面最优秀的,年年评奖我都排在你后面,每天回去都是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超越你。得知你大三辍学,还遗憾了好一阵,后来才知道你家里出了那种事。” 裴先生似乎不怎么愿意接话的样子,半天只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督查继续道:“你明知道毒品害了多少家庭,多少人家破人亡,甚至连你自己都深受其害,但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警车车内大概是有监控,裴彦原以为这位老同学和裴先生关系不错,只是如今问出这话多少有点别有用心了。 裴含境靠在后座,表情比平日还要冷漠:“只要你们上司审批准许,我随时等候传唤,有任何证据也可以对我发起公诉,其他的还是不必说了。” 对方被这话一堵,也不好再开口。 好在电话铃及时响起,勉强缓解车内尴尬的气氛。 督查接通电话,对面说了些什么,透过后视镜,裴彦注意到对方面容蓦地严肃起来。 片刻后,督查挂断电话,长出了口气:“山上还发生了一起事故,有一个叫赵闯的,坠崖死了。” 裴先生眼神动了动,裴彦还一头雾水:“赵闯是谁?” 督查:“邵景的亲信,也是本次走私案的重大嫌疑犯之一。我们的人顺着线索刚查到他头上,想着不要打草惊蛇,今晚他就坠崖死了。” 裴含境:“自杀还是他杀?” 督查:“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且周围没有打斗痕迹,不排除得到消息后畏罪自杀可能,后续还需要法医鉴定。”他顿了顿,“不过邵景开始接班不久,主要关系网大多在赵闯手里,如今也算自断一臂,只是怕线索也跟着在这里断了。” 没来由的,裴彦忽然想起,那天小鼎爷送他向日葵前,说会去劝劝邵景,难不成就是这种劝法? 只是回过神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小鼎爷脾气可是出奇的好,当时后院里鼎爷发怒,邵景站一旁视若无睹,可没给他留丁点颜面,回来也不见人生气,这涵养不说割肉饲狼,就差唾面自干了。 大概是鼎爷发觉了蛛丝马迹,略施惩戒,顺带把走私案线索止于赵闯此人,好保全下来邵景。 督查将二人送至医院,今晚出了这么一桩事,他还有不少公务缠身,便告辞离开。 裴彦没受什么伤,主要是擦破了些皮,碘伏消完毒就没什么要处理的,倒是裴先生腿上伤得不轻,小腿几乎被车体变形后刺出的铝管穿透,方才的包扎也只是勉强止血。 裴彦看着都疼,对方一路从山腰走到山脚,居然没吭一声。 医生处理完伤口,叮嘱病人接下来几天按时服药和注射抗生素,避免穿透伤口二次感染发炎。 裴彦进屋探望,在床边椅子上坐半天憋出来一句:“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来医院,还在那边耗着,伤的这么重,你也不怕残了。” 病床上裴含境面色有些苍白,大概是失血过多:“不会。”他看了眼自己的腿,“就算真的残了,也有残的活法。” 裴彦之前竟没发现,裴先生身上倒是有点悍不畏死的精神在。 裴含境难得好心,多解释了句:“那段时间我不能露面,邵景的人才会出现在山上,否则一切都会功亏一篑。”说话间他抬了眼,目光递了过来,道了句,“谢谢你帮我包扎。” 裴先生跟他道谢,也算是破天荒头一回,裴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裴彦扭头看到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临近4点,灵机一动:“你困不困,要不先歇会儿?” 裴先生嗯了一声,将枕头放平,躺了下去。 裴彦起身把屋里的灯关了,又坐回椅子上,窗帘还没拉上,从他这里正好能看见漫天星空。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裴彦完全没有睡意,也需要花些时间理清思路,忽然手指被碰了碰,紧接着对方将整个手掌覆了上来。 竟是裴含境握住了他的手。 裴彦下意识想要挣脱,却蓦地想起去永泰利之前,那会儿他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中,似乎也是这样抓住了裴先生的手。 借着窗外漏过来的光线,裴彦看到裴先生的侧脸,不再是当初那样令他浑身戒备,便也任由对方握住了。 *** 第二天一早,裴先生被管家接去另一处住所养伤,裴彦则是回去郊区别墅。 大约是警署未能问询出结果,第二天下午,金诠便全须全羽回来了。 回来就看到裴彦脸和脖子上全是伤,金诠愣住了:“你怎么成这样了,跟谁打架去了?”他对上回永泰利的事情还心有余悸,眼前这位可不是会吃亏的主,能让他伤成这样,跟他打架的还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裴彦还在喝鸡汤,据说这样伤口好的快,他咽下一口汤:“没打架,出车祸了。” 金诠下意识道:“你开谁的车?” 裴彦挑了眉毛:“不是你的车。” 金诠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很快他的心又提了起来,现如今开的不是自己的车,那大概率是,“裴先生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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