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楚宁垂眸,看着摆在面前的文件,抬头看了一下手术室。 郁风峣的朋友那么多,他为人不择手段,纪缥缈又肯定会帮他,断然不至于惨到那个地步。 思及此,徐楚宁便觉得无所谓了,拿起笔,签了字。 郁书岚收回文件,笑了一下,递过去一个信封,“一点小心意。” “什么?” “自己拆开看。” 徐楚宁接过信封,里面是一张机票。 “你的行李已经帮你寄过去了,拿个手机证件,你就能自由了。”郁书岚说。 徐楚宁声音平静:“什么时候订的票?” “两个小时之前。”郁书岚也不藏着掖着。 “你早知道我会签字?”徐楚宁无可奈何地自嘲笑着。 “九成把握。” “为什么。” 郁书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来,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似乎带着肤浅的笑意。 许久,她才耸肩,理所应当地说:“因为他是郁风峣,所以你一定会背叛他。” 出于好奇,徐楚宁多问一句:“要是到最后我还是没答应你,你又打算怎么办?” 郁书岚懒洋洋地看着他,开口道:“我会直接骂你贱,被人当成狗来虐待还念念不忘,替他守着那点遗产,你自以为是的挣扎只不过是跟他调情,其实你心里还是很爱他,你根本没想离开,只要他吹口哨你还是会忠诚地回到他身边,你要是想走早就走了,你甚至完全可以杀了他,你没有,为什么,因为你骨子里就是个很贱的人,被人欺负了五年还是可怜兮兮地在舔,打不醒的狗……” “行了。”徐楚宁摆摆手,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真的很粗鲁。” “攻心也是谈判的一种。”郁书岚倒是谈兴甚浓:“这样就够了吗?其实我还可以说更多,我想要控制别人的时候,就会搞完美受害者论,百试百灵。” 徐楚宁觉得,她倒是很坦诚。 那些话也确实伤人就是了。 徐楚宁站起来,攥着机票,要走。 “宁宁。”郁书岚喊住他。 徐楚宁回头。 郁书岚问:“他要是死了,要通知你吗?你可以来他葬礼上开香槟。” “……不用,谢谢。”
第111章 葬礼 医院门口还有车来接他,徐楚宁望着等在那儿的司机,心生一种奇妙的恐惧感,被控制的恐惧感。 夜已经很深了,司机还是把他送下了山,送到了山庄下面的一个酒店,替他开好房。 刚进房间,手机就收到一条陌生短信。 “你签了?!” 言辞激烈,想来应该是纪缥缈发来的。 徐楚宁不想去想这些事,他不想再去想关于郁风峣的一切。 把手机关机,坐在酒店的床上看电视,不知不觉翻到了本地新闻,上面已经在晚间档报道了,徐楚宁一抬头就看见的是救援画面。 手指一抖,把电视关上了。 耳边很安静,但非常嘈杂,杂乱的似乎有人群的喊叫,有沉重的呼吸声,还有河流轰隆隆的江潮,像是悬空时在脚下的一个巨大旋涡,顷刻间就要吞噬所有。 冷汗涔涔,徐楚宁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做梦了。 一看时间,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 他感觉脸上潮潮的,本以为是哭了,拿手一抹,才发现竟然满手是血。 惊恐地睁大眼睛,一抬头,床边站着的都是人,阴森地盯着他,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把他推下去?” 徐楚宁吓了一跳:“我没……” 那群人突然不由分说扑上来,每个人脸上都是狰狞的表情,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鬣狗。 “滚!” 徐楚宁四肢百骸都冷了,一吼,浑身都如同从悬崖坠落下来,狠狠震了一下。 又是梦。 徐楚宁靠在床头睡着了,面前的电视没有关,也没有在放本地新闻,而是在放着肥皂剧,正是甜蜜桥段。 他却在做噩梦。 囫囵睡过去有点着凉了,徐楚宁喘了口气,闭上眼睛,眼前却怎么都无法克制地浮现出郁风峣坠落暗崖的场景。 那时候其实很黑,手电筒插在树根的夹缝里,照不到什么,徐楚宁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身后的呼吸声一下子远了。 再回头的时候,就已经不见踪影。 他想起纪缥缈的问题:他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徐楚宁想不起来了,他当时特别混乱,到底是妹妹在说话还是他在说话还是谁在说话他完全记不清了…… 外面突然又下起雨,轰隆隆的雷声,有些骇人。 夹杂在雷声里的是一条新的短信提示音。 刚好弹出来,明晃晃地挂在帘幕上。 【阿岚姐在准备葬礼。】 白底黑字,挂在屏幕上闪了一下,而后消失,徐楚宁呆滞地望着手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正要点开短信看个究竟,胸口涌上异样的感觉,慌张地趴到床边干呕,眼珠四处都充血而泛红,脑子里嗡嗡乱鸣,呼吸短促有力,却只进不出。 徐楚宁狼狈地滚下床,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找,那个礼盒还在,没被郁书岚扔掉,粗暴地抠开盒子,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在里面扒拉了一下,找出透明密封袋里装的几粒药片。 他记得郁风峣就是一直在给他喂这种药。 徐楚宁抓着药塞进自己嘴里,没水,只能哽着硬吞,药片下肚,整个人都一生冷汗,无意识地痉挛。 双目无神地跌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的脚,双手无力地垂着,手指还在发抖。 耳边信息声叮叮响个不停,他一怔,爬过去抓起来看,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条【阿岚姐在准备葬礼】 葬礼…… 徐楚宁慢慢爬上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用被角擦了擦脸上的水渍。 一夜暴雨。 次日倒是个大晴天,街上来来往往都十分喜庆。 徐楚宁盯着繁华街道许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自由了。 耳边车水马龙,眼前人潮汹涌,徐楚宁攥着机票,沉默很久,走进附近一家饰品店,买了一朵两块钱的黑色胸花。 廉价,低质,扣针还生了锈,不知道在箱底压了多久。 但徐楚宁并不在乎。 他随手将黑色胸花别到胸口上,而后打车去机场。 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他有些头晕了,昨夜被噩梦缠绕,怎么都没睡好。 昏沉之际,手机又响了,又是纪缥缈的短信。 没有了激烈的语气词,没有了乱用的标点符号,只有平铺直叙,甚至还带了点询问的卑微。 【葬礼定在下个月23号,你会来看看他吗?】 徐楚宁走神地望着手机,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脸,而后第一次回复了纪缥缈。 【不。】他说。 而后,他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 - 飞机落地的时候,徐楚宁睁着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疲惫,颓丧,看着机场大楼外面的阳光,眼球被刺痛了一样。 这边的酒店比较好,但徐楚宁没打算久住,走出机场的时候,他习惯性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不习惯。 不习惯现在的生活。 他就像一个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病人,一点小小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每夜梦回时惊醒。 他离开郁风峣了。 或者说,这世界上再也没有郁风峣了。 但似乎处处都是他的影子,笼罩在徐楚宁头上。 他每天都在找房子,还想找工作,还想联系母亲,也想交朋友。 徐楚宁已经不在乎形象了,他甚至走路走累了,就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吃饼喝豆浆。 天特别冷,他拿出手机,想着终于恢复自由身了,找些朋友出来玩玩。 但他哪来的朋友。 他进大学到毕业这几年,都困在了郁风峣身边,没有社交,没有玩乐。 他想找邵羽非学长,但看他朋友圈,又觉得对方或许在忙。 他没有朋友。 徐楚宁坐在长椅上发呆,感受着生命和岁月在自己体内流逝。 他走了许多地方,扫楼,租房,却找不到合适的房子。 他的琴也放在柜子里,许久没有碰过,落了灰。 晚上,他在街下的面馆吃重庆小面,有点辣,辣得他身体都暖洋洋的。 手机震了震,是母亲的号码,徐楚宁连忙擦了擦手,接起电话。 “妈。” “哎,小宁,过年你回来吗?”母亲的声音还是十分有力,呼吸也平稳,丰润而健康。 徐楚宁一愣,拿下手机看日期,这才意识到原来快过年了,他竟然完全没意识到。 哽了一下,差点被辣子呛到,徐楚宁忙说:“嗯,我回去的,回去……” “妈腌了腊肉和腊肠,你回来尝尝。” “嗯,好。”徐楚宁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妈,最近家里……怎么样?” “哎哟,你看妈都忘了,本来前段时间就要跟你说的,村委那边来了几个人,跟我谈土地分红的事。” “嗯?”徐楚宁有点没明白,但想起之前郁书岚承诺他的可以帮他管理土地增值,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既然是村委的人,就放心给他们弄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家常,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徐楚宁发呆。 等回过神来,面前剩下的半碗面也冷了,坨了,不能再吃了。 擦了擦手,徐楚宁把手机塞到口袋里,拉上了棉服,把拉链拉到最顶端,把冷风都挡在外面。 回到酒店,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客房服务上来,说他之前预订的半个月套房要到期了,问续不续。 徐楚宁本来想说算了,但一想到自己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还是续了一个月,等过完年再回来。 收拾东西的时候,从衣服里掉出一个小物件,低头一看是之前买的黑色胸花。 他动作顿了一下,而后微微俯身,把东西从地上捡起来,而后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回老家的高铁有四个小时,但坐火车要一整夜,这天晚上坐到第二天早上,他不太愿意,还是花了点钱买了高铁票。 下高铁的时候,他在车站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郑晚秋。 她还是跟大学时候一样,特别怕冷,裹得跟个米其林轮胎人似的,手里拖着行李箱,一个人在车站晃悠,估计在等换乘的间隔。 郑晚秋一边候车一边跟朋友聊天,时不时笑起来,像个小太阳,徐楚宁许久没有见过她了,这次再见面,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走上前去,喊了一声:“晚秋。” 郑晚秋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先是觉得陌生,而后才恍然睁大眼睛,认出他来:“小宁!”
164 首页 上一页 87 88 89 90 91 9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