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风峣一手死死抱着他的肩膀,一手推开人群往外走。 徐楚宁还在气头上,整个人都是一窜一窜的,咬牙切齿地重复着:“凭什么,他凭什么!” “宁宁,乖,冷静一下。”郁风峣低声安抚他,用力把他抱住拖出了重重叠叠的人群。 塞进车子里,飞快地驱车离开现场。 徐楚宁坐在车子里,呼吸还没平复,脸上的表情也非常阴冷,跟平日里大相径庭。 郁风峣开车,时不时看他一眼。 等远离了拳赛的场馆,郁风峣才说:“刚刚拦你不是不让你泄愤,只是我看见那个人腰上有刀,怕你出事。” 徐楚宁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眼睛里也有了清晰的焦点,“……哦。” “你刚刚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火气那么大。”郁风峣还是问出来了。 “关你屁事?” 这显然是火气还在。 郁风峣一下子被忤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的宁宁是越来越暴躁了,而且貌似对其他人都还行,很温柔,只对自己一副恨得下一秒就要拿刀捅死的样子。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没耐心?”郁风峣问。 他其实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只是随口问出来而已,其实也并不想知道答案。 徐楚宁望着窗外,看样子是在走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片刻,他突然说:“挺爽的。” 郁风峣睁了睁眼睛:“嗯?对我没耐心很爽?” “谁说你了?”徐楚宁立刻就很嫌弃,不经意间脱口而出:“我说刚刚……” 话一说出口,又及时打住。 郁风峣还是听见了,追问:“刚刚?刚刚在场馆?你教训那个男人的时候很爽?” 这次徐楚宁不说话了。 他不想承认。 但其实是的,他很爽。 他以前只觉得自己的手能拉琴,能执弓,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原来也可以轻松制服一个人高马大健硕又猥琐的暴乱者。 他在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山里住了那么久,喝的水有时候会断,需要一桶一桶地从井里挑。 学校食堂限电,电路也不好使,最常用的是灶台生火做饭,柴火也是他们这些年轻老师跟着厨师去山上砍完挑下来的。 邵羽非说他晒黑了一点,也成熟了一点。 徐楚宁觉得似的。 否则怎么能单手就把那男的掐到翻白眼,他还觉得自己根本没用什么力。 “宁宁喜欢这样?那要不要去学格斗?”郁风峣提议。 对于他的提议,徐楚宁想都不想:“哦,不需要。” “行,都看你。” 徐楚宁扭头,“你伤怎么样了?” “有点疼,回去换个药。”郁风峣也趁着红灯间隙,偏头看了他一眼:“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嗯,是挺好的。”徐楚宁也不藏着掖着,看着窗外,突然说,“停车。” 郁风峣有点疑惑,但也没问,靠边停车。 徐楚宁开门下车,朝着昏暗的空地走去。 那边是个堆场,堆积着报废的集装箱,车子,还有大型家具,附近一块的人要搬家,都会把想要丢弃的家具放到这里,每周有管理员来这边筛选还能二次利用的家具,剩下的都是等待送去销毁的废品。 场地非常空旷,只有家具和汽车,年久失修,像是某种都市怪谈里的场所。 徐楚宁往里面走。 郁风峣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什么,也跟着下了车,顺手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根实心钢管。 徐楚宁一直往前走,在一个桌子状的东西前面停下,眼神突然变得非常诡异。 郁风峣加快步伐跟上去,看清楚这个“桌子”竟然是一台报废的钢琴。 “宁宁。”他喊了一声。 徐楚宁鬼使神差地抬手,伸出手指在琴键上按了一下。 年久失修,满是锈迹和灰尘的钢琴发出嘲哳而又残破的一声,徐楚宁皱眉,骂了句:“真难听。” 游目四顾,这一片居然全是乐器。 有吉他,架子鼓,还有……角落里的一把小提琴。 坏得不成样子,弦全部都断了,琴桥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琴身划痕斑斑,还破了个大洞。 “宁宁……”男人不知怎么的,心脏突然紧了一下,好像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滚!”徐楚宁突然爆发了,猛地踹了一脚地上的破小提琴。 一瞬间的崩溃,郁风峣霎时愣住,盯着那人的瞳孔都颤抖了一下。 徐楚宁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一脚一脚踩在琴板子上,木头裂开的声音不绝于耳。 “滚开!滚开!”徐楚宁嘶吼着,红了眼睛,像是自我虐待一样发疯地大喊。 这把琴是被遗弃在这里的。 曾经它的主人也很爱它,可现在仍然难逃成为废品的命运。 徐楚宁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自己那把陪伴自己多年,却难逃化为灰烬命运的小提琴。 仿佛是施加在他身上的某种诅咒。 郁风峣走到他身后,抱着他的腰,把他往后拖。 徐楚宁正要连带着他一起骂,下一秒,掌心微凉。 郁风峣把结实的钢棍塞进他手里,淡淡道:“用这个。别伤到自己。” 徐楚宁僵硬了三秒钟。 下一刻,毫不犹豫地举起棍子,用力砸到钢琴上。 玻璃碎片四处乱飞,好几个甚至擦着眼皮过去,郁风峣偏头躲开,垂眸,拳头攥紧。 他的宁宁现在很不好。 他就要陪着他撒气。 郁风峣走过去,轻轻遮住徐楚宁的眼睛,从背后环抱住他。 “小心别让碎玻璃飞进眼睛里。” 本以为自己强迫宁宁停下来,他会很生气,郁风峣也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钢棍也无所谓,他开心就好。 可徐楚宁没有。 被抱住的一瞬间,手里的钢管一下子卸了力,“哐嘡”一声落在地上,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废品堆场,又被铺天盖地的沉默寂静吞噬。 徐楚宁的身躯僵住,而后趔趄了一下,向前面栽去。 男人眼疾手快,伸手捞他,把他扶稳。 郁风峣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是不是压力很大。” 徐楚宁抿着唇,死死咬牙,忍耐着汹涌的情绪。 “我们可以回家。”郁风峣又说。 徐楚宁仍然沉默,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机械得连一丝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死寂弥漫开来。 郁风峣叹了一口气:“你要是不想回家,也可以住酒店,我不跟着。” “我确实压力很大。”徐楚宁答非所问。 郁风峣猝然低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似乎不相信他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徐楚宁的声音很平淡,回荡在这片空地里,显得很冰冷,像是一台坏掉的手机里的语音助手。 “我恨透了每天都要笑着对那些半生不熟的人说早上好,跟他们坐在一起拉琴,听他们抱怨自己身上的不幸,我不想安慰任何一个人,我讨厌每天看见指挥苛刻的脸色,讨厌每天在茶水间喝水的功夫都要有人来问我邵学长的事情,我讨厌拉唐璜,讨厌胡桃夹子,我看见谱子就烦,我看见琴就想砸。”徐楚宁如同平常叙述一样讲完这一切,眼神轻蔑得有些扭曲,转身,一把推开身后的男人,“说完了,然后呢?” “嗯。”郁风峣俯身,帮他捡起钢棍,递给他:“然后可以继续玩了。别伤到自己。” · 郁风峣的伤口果然是被弄狠了,换药的时候,纱布都扒在血肉上,差点撕不下来。 “我来吧,你不方便。”徐楚宁走进浴室,挽起袖子。 他的手腕也有点红肿,是砸东西的时候太用力弄到的。 “你拿药油给自己揉一下,免得明天手抖拉不了琴。”郁风峣提醒。 “嗯,我知道。”徐楚宁点头,淡淡应了一声,低头,慢慢撕开纱布。 看见伤口狰狞的面目,他略皱了皱眉,鼻腔里涌入血腥味,让他清醒几分。 开始手脚利落地换药。 “你今天为什么打人。”郁风峣突然问。 “什么?”徐楚宁凝神专心地给他换药,顺口问。 “今天在拳赛场馆,你为什么突然生气了。”郁风峣坐在浴缸边缘,抬头。 宁宁的头发长长了些,低头的时候,垂下来,看上去美得不可方物,让人忍不住想要更靠近一些。 心头一动,抬起手,替他撩起散乱的、落下来遮挡视线的发丝。 “别闹。”徐楚宁以为他在闹着玩,一偏头,握着棉签的手抬起来,挡开他的手。 于是撩到一半的头发又落下来,堪堪挡住漂亮深邃的眉目。 发丝从指尖流窜过去,而后离开,触感很好,柔软又滑。 徐楚宁上完药,把医疗废物收起来,放在塑料袋里扎紧,才说:“他不讲道理在先,也是他动手在先,我稍微反击一下,不算错吧?” “嗯,不算,但我以为你会说是为了我。” 徐楚宁盯着他:“你真是这么以为的吗?” “嗯。” “那你有点蠢了。” “嗯。”郁风峣随口应下,而后站起来,拎起衣服,“谢谢宁宁,记得用药油揉一下手腕。” 男人往外走,顺手把脏衣篮拉出去,拉到阳台上,塞进洗衣机里。 塞完衣服,郁风峣又去了餐厅岛台,鼓捣着做饮品。 徐楚宁坐在沙发上,从医药箱里拿出药油,倒在手腕上,掌心揉了一会儿,感觉热起来,才稍微好些了。 过了一会儿,郁风峣端过来两杯温热的饮品,放到他面前。 徐楚宁瞥了一眼,突然想起什么,猛然抬头,“我忘了。” “什么?”郁风峣坐在他对面。 “那杯咖啡。”徐楚宁说:“忘记喝了。” “原来是这样。”郁风峣点了点头:“我以为你故意的。” “我又不是……” “你又不是我,我知道。”男人微笑了一下:“宁宁比我善良,也没我那么无聊。” “……”徐楚宁被他这一句话噎住,许久,才有些茫然地低头,像是自言自语:“我不善良。” “为什么。”郁风峣喝了一口饮料,这次他做的是白桃口味的奶茶。 “我今天打人了,还砸东西。”徐楚宁恍惚地说。 “打得很好,很帅。”郁风峣平静地说:“砸得也好,动作利落,力道十足,可以去参加专业比赛了。” 徐楚宁知道他这是在故意揶揄自己,但意外地不觉得反感,反而轻松了很多。 “宁宁,有时候你以为的过错,其实根本不算什么。”郁风峣把奶茶端起来,放到他手上,“你大可不必对自己这么严苛。” 徐楚宁顺手接过来,喝了一口奶茶,意外地发现味道居然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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