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的时候,闻命感觉自己眼中是燃烧着痛苦的。现在这片大火要把他们两个都点燃了。 他缩着手,嘴里忍不住泄出声关心:“你手痛吗?” 这换来一声突兀的嘲讽。 时敬之真是见缝插针地让他不痛快。 “畜生。”时敬之目光雪亮,恨意那样强烈,看着他惴惴不安的眼睛像是看着一只无处遁形的老鼠:“践踏了秩序、违背了道德还想要获得别人的宽恕,是不是太天真了些?你在我眼里和那些杀人放火的罪犯没有任何不同。” 他说完了又开始咯咯咯地笑:“哦,我忘记了,你已经做了杀人越货的事情了。” “然后呢?下一步呢?你要杀了我吗?” 时敬之悲哀又绝望,你和我父母口中的蚤虱并无不同。 他们骂我自甘下贱,是对的。 闻命狠狠瞪着他,时敬之满心不在乎,恹恹地偏过头,闭上眼睛。 他如此抗拒的模样让闻命忍不住出声:“如果不是他就是你!” 时敬之浑身一僵,闻命仿佛才发现自己的失言,很是烦躁,低着头瓮声瓮气道:“我只能选一个,如果不是他,就是你,我选了留下你。” 他想,我还是选了留下你。 你懂吗? 你会……明白吗? “你不能只怪到我头上。”闻命声音嘶哑:“我本来有机会念大学的,我用尽了全力,可是我的机会轻易被你们这种上层人、来自联合政府的人给断送了。” “大数据筛选计划收缩了录取名单,在我可以上学的年纪,我已经没有办法享受全阶段的免费教育了。” 时敬之又是一僵,只是闻命没看到,对方垂下头,忍不住用热切的目光凝视着眼前床边的地面。 闻命本来以为时敬之会说点什么,但是最后这个人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墙面,仿佛周遭全是空气。 闻命拿过一旁的杯子继续给他灌药,那样子仿佛真的要跟他同归于尽。 可是时敬之的影响力太大了,时敬之苍白无血色的脸都会激起他蓬勃的欲望和怒火,忍不住眼神冰冷地严厉斥责:“愧疚吗?恨我吗?你要跟着别人一起死吗?恨不得以死谢罪?”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他又掰开对方的嘴巴,把整整一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然后他开始急躁地剥时敬之的衣服。 自私又残忍。 他看着时敬之拼命挣扎,呛得干呕,因为太用力衣服皱成一团蹭上来,支楞的脊椎骨完全暴露在暗淡的灰尘中。 如同一条浑身扭动的虫子。 他越是扭动,闻命越想掐死他,看他露出血肉模糊、痛苦万分的模样,使劲地、让他越来越痛,而自己才会感到痛快。 “和我上床很脏的吗?”闻命声音粗哑,如同着魔般说:“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太容忍了!太温柔了?才让你总是一次又一次把我踩在脚底?” “我是你养的狗吗?小敬?” 他听到时敬之的心脏在剧烈地、很不规律地跳动着,他忍不住亲吻他后背的脊骨。对方因为激动的抵抗而剧烈喘息,时敬之猛然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 闻命又不安且暴躁了,他硬生生地去掰他的脸,时敬之苍白的脸上迅速出现里三个鲜红带紫色的痕迹,闻命又不安地去吻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新鲜的伤痕上,似乎这样就可以获得安慰。 可他似乎又非常惊慌,迅速把脸埋在对方怀里,几乎把时敬之的骨头都揉碎般抱着他,声音全闷在时敬之的胸口:“…我选了你,你知道吗?不管怎么样我都选了你,你看,每次有什么事情,我总想着保护你,结果你呢?你就对我这么残忍吗?” 那些声音通过骨头闷闷地传到时敬之身体内部,可是时敬之不说话,只用一种狂野而仇恨的目光看他。 闻命抬头,猝不及防被冻得激灵,他急了,仿佛着魔了,他忍不住喃喃道:“…你总是这个样子…不说话的时候,无视别人的时候,比张嘴骂人还要伤人心。” “恶心……”时敬之浑身颤抖着抗拒:“好恶心……” 闻命呆住了!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把他光裸的身体拥进怀中,那一刻,闻命忽然感到一阵迟钝的放松,多日来被压抑被嘲笑的自己仿佛终于可以得到救赎了。 你看,全世界都在鄙视闻命,说他是一只不会叫的野狗,只有时敬之捧着他的手默默流泪,心疼到哭泣,说好疼啊。 “好疼啊……”闻命忍不住去吻他冰凉的嘴巴:“小敬……小敬……” 他心里默默地想,你为什么从来不对我笑呢? 你为什么总是虚情假意地对我呢? 当初那个总是宽恕我、怜悯我的小敬,到底去哪了呢? 他隔着漫长的时间和巨大的贫富鸿沟,在那些黏腻的、脏乱的、闷热而潮湿的气味中,闻命看到了时敬之苍白瘦削的侧脸。 那天他做了很难吃的英格兰猪肉,因为注意“人道主义的仁慈”,英格兰工厂在杀大白种猪时不放血,因此猪肉有一股浓重的骚臭味。哪怕选最精致的里脊肉做菜,哪怕拿几十种香蕉去祛味,吃不惯的人依然是吃不惯的,只有法兰西的猪排,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清香感。 那天时敬之的反应非常剧烈。他瑟瑟发抖地缩在床边,应该是难受极了,因为跪坐的姿势,绷紧的身体弯成一道弧,仿佛下一瞬就会崩断。 那是他们若即若离、互相试探的时候。 闻命本来还存了“至于吗有啥大不了,猪肉很贵的好吗”的坏心思,于是也没急着去关照他。 就在那个瞬间,闻命迟疑的瞬间,他甚至胆大妄为地猜想,如果自己继续靠近,时敬之会不会哭出来,因为狼狈,苦楚,难堪而失态,然后他会委委屈屈地哭,连哭泣都是悄无声息的,时敬之哭起来会怎样呢? 十四岁的小哑巴受了那么多苦,眼都瞎了,竟然也不哭,这是个狠人! 他惊愕又好奇地看着时敬之,如同观察某种正在接受实验的动物。 对方隐忍地、痛苦地咬紧自己白皙纤瘦的手指,把牙齿咬酸,也不会允许自己漏出丝毫声音,然后闻命太好奇,于是他强行掰开他的手,时敬之的脖颈瞬间绷紧。 闻命期待着,妄想下一刻他求饶一样漏出尖叫,又尖又细,然后他会猛然捂紧自己的嘴巴,从此一声不吭。 就是那些瞬间,那些隐秘的、模糊不清的、让闻命想入非非的瞬间,刺激着闻命的头脑,他恍恍惚惚,猜想着,如果时敬之真的会哭,那么伴随着他口中哀鸣一般的呜咽,他的表情一定会变得动人起来。 闻命幻想着。 可是这一切都没发生,他只等来了一句厌恶感极重的“恶心!” 阴暗潮湿的光明街里,闻命站在原地,因为一句“恶心”,熬过了短暂而漫长的十几秒。 而时敬之缩着肩膀,惹人怜爱的瞬间,久久印刻在闻命的脑海中。 然后闻命后知后觉,这一切的一切绮丽幻想中,永远有一抹藏在阴影与黑发下的白,白到刺眼,他很想凑过去,很想看清他,他一次又一次恍恍惚惚地恍然大悟,这些幻想中,那是属于成年后的时敬之的脸。 那是出现在玫瑰之镜中的,总是被计算机建模给弄出来的,属于时敬之的脸。 你弄错了吧。 闻命想。 你弄错了吧。 闻命对自己说。 玫瑰之镜里的东西…… 其实都是假的。 他忍不住压抑地告诉自己,是真的!是真的!当初那个时敬之是真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你哭呀……你为什么不哭?你为什么不为了我哭?小敬?”闻命喃喃着继续去吻他,吻他光裸滚烫的身体。 结果时敬之又想逃跑。他一巴掌挥过来,把闻命的脸打出四条红色的印子,因为太虚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几天里,他稍微有了一点力气,就趴在床边磨手铐。他用过各种方式,用牙咬,用骨头撞,甚至有一次夺过闻命喂水的杯子去砸,透明的玻璃碎片全部刺进掌心,但是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 你和我父母口中的蚤虱并无不同。 他们骂我自甘下贱,是对的。 “你为什么总想推开我?!” 时敬之悲哀又绝望地再次被男人捉住手腕,加固了一道手铐。 他所有的作为令闻命妒火中烧,他感觉自己内心所有的绮丽幻想几乎要被时敬之刮干净了。 没用的! 他曾经拼尽全力去学着做一个好人,他把自己所有的温柔和收敛都掏心掏肺地献给时敬之,但是没用的,对方根本不屑一顾。 他曾经以为时敬之和那些道貌岸然、满心自私的上层人不一样,拥有真正的悲悯和良善,可是最最后,他在时敬之这里,只能得到伤害、鄙视还有侮辱。 闻命听到了汽笛声,远处有白色的黄嘴海鸥争食,发出凄厉的叫声。 闻命感觉身下的床板突然晃动起来,如同一条脱水的鱼,四处蹭动。这让他们的身体更加贴近,密不可分。闻命突然妄想这艘船永远不会停,这样时敬之就可以一次又次被推进自己怀里,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支持着、欢迎着时敬之被他占有。 他忍不住抱紧怀里的人,一次又一次确认,时敬之的确是被自己拥抱住的。 他们在一艘颠簸的船上,拜时敬之所赐,他现在又开始了颠沛流离不见天日的逃命生涯。 闻命本来不想伤害什么人,更不想被置身于聚光灯下人人喊打,惹出什么大乱子,可是时敬之把他逼到了这样一个地步,时敬之是他的地狱,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索性激怒和侮辱他吧。 闻命这样想。 他用力去吻他,逼出对方的眼泪,而时敬之僵硬不动,仿佛死去了。 闻命看着时敬之被泪水呛到的脸,心里突然又狂躁起来,兴奋地喃喃自语,恨不得他流泪流血。 时敬之会狠狠地,竭力抵抗,前几天他把手指捅进了闻命胸前的伤口,用刁钻的技巧抠挖摩擦,仿佛要拽出他的血肉,上一次他摔了杯子,趁着闻命分神的时候把嘴里的玻璃推进闻命口中,满嘴都是血腥气。 最严重的一次他拿了手铐去勒闻命的脖子,看着对方的脸色由红到紫再到青色,无动于衷。 时敬之身上全是吻痕、咬痕和伤痕,旧的不去,又填了新的。 闻命和他势均力敌,胸口疼得残忍难捱,把时敬之搂得更紧,可是时敬之一动不动。 时敬之完全听不见了。 他烧的糊里糊涂,已经分辨不清梦与现实。 闻命忍不住抱着他,四肢扭曲着裹成一团,他观察着时敬之紧蹙的眉眼、难过的表情,发现他越痛,自己才越痛快,大不了你死我活。
239 首页 上一页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