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就困了,迷迷糊糊,一定要闻命抱着走,男人嘴上说他娇气,心里乐开了花。 在喂时敬之吃了药以后,对方沉沉睡了过去。 闻命心情太好了! 他光着上半身回阁楼,在满屋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布满咬痕和抓的后背,红彤彤一片,在左侧肩胛骨的位置,有一个火红的唇印。 “你他妈的。”他脑海里还存留着快感留下的畅快,忍不住微笑着擦镜子,摇头回味着刚才的一切,镜子清晰地印出他的身影。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镜子,目光却突然顿住了,久久停留在在手指尖。 如果不是自己心情特别好,鬼使神差回去查看那间满是镜子的屋子的话。如果不是镜子屋太诡异,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画画要在这里,忍不住上前查看的话,他也不会发现镜子后面的摄像机。 闻命惊异不定,直接用手肘去撞,砸开了单面镜。 黑洞洞的,专注记录着的摄像机,正一丝不苟地工作着。 而当他回到书房,看到摊开的纸叶和通讯器,他什么都明白了。 书房里传出《Die Seejungfrau》的音乐。是最最后的一首,三段唱片全收集完毕。他们为了买第三张,跑去百慕大淘宝,在一家旧商店里泡了两天,才从库房里淘出来。 然后紧接着,他隐隐约约听到书房里传出稀里哗啦的响动,他眉间微微一动,似乎预感到有什么糟糕透顶的事发生了,大步上楼。 等看到那个瘦削的背影的时候,闻命竟然松了一口气。 终于被发现了。他想。 竟然被发现了。 他放慢了上楼的脚步,心内有些如释重负的快乐。 闻命慢悠悠推开门。 “闻命…?”时敬之听到了声音,他转过头,那个动作非常缓慢,渐渐的,像转动了轴承,露出他手边的,大片被拼凑的盲文资料、通讯器还有闻命写过的笔记。 “你去…干什么了?”他盯着眼前的地面,哑声问。 闻命没有说话。 “你做什么了你做的什么工作你到底干什么了?!” “你干了什么…”因为震怒,他浑身发抖,厉声喝道:“你干了什么?!闻命?!” “咔哒”一声,整整一本书顺着闻命的侧脸划出去,锋利的纸页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然后撞墙坠地。 直到这时候,闻命才露出一个非常、非常古怪的笑容。 他如此愤怒。 这如同当头一棒,时敬之整个人都晃了晃。然后他停住了。猛然伸出手。 闻命看到他一巴掌甩过来,没有躲开。 时敬之用了十成力度,他太过震惊和愤怒,以至于根本没有去控制自己,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充满力量的攻击。 “啪”!清脆又响亮。 时敬之在意识模糊不清的状态下给了闻命狠狠一击。 但是紧接着,他就被人制住手腕。 相较于对方的愤怒,闻命那样镇定,时敬之一把抓起桌上的平板电脑砸向他的头,闻命抬手一挡,一把将他推开半米远。 时敬之脚下踉跄,下意识抓紧桌面,他看到了闪光点,抓着钢笔冲过来,笔尖距离对方的眼睛只有几毫米,他甚至感受到了睫毛的颤动。 “畜生!”他拎着对方的衣服声音完全被撕裂:“你做了什么?!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小豪的照片为什么在这里?!你都干了什么?!” “你不是知道了吗?”对方冷笑说。 “不分青红皂白来质问我?七年前就这样,七年后又这样。” 闻命很烦躁,但是他发现自己就要成功了。他突然激起了时敬之的情感波动。 自重逢以来,他天真又懵懂,恢复记忆以后,他步步为营,他终于不再需要死缠烂打就可以换来时敬之的关注,对方越来越依赖自己,偶尔羞涩,偶尔热情,甚至特别少见的,他竟然在时敬之脸上看到了震惊、无助和伤痛的表情。 那是除了之外,时敬之在其他事情上,针对闻命而流露的表情。 太罕见了。 闻命感觉很新鲜。他感到一种意气风发的快意。 相较于被下床了就翻脸无情的冷暴力对待,他更想看到时敬之失控的模样,哪怕是痛苦、震惊、愤怒,也总比冷若冰霜来的好。 闻命现在终于愿意去承认,自己骨子里就是带着阴暗的一面,掠夺、占有、控制……也许还有其他。那些被他狠狠压制、狠狠拒绝的、他所认为的不为文明社会所接纳的一切,在这个瞬间成为了他进攻的最有力武器。 他终于愿意去承认那些他从来抗拒的一切,温和的追求与仰慕从来无法保证成功,只有暴力与野蛮才能助他战无不胜,神采奕奕。 “我……”时敬之头脑发昏,他不可置信地反应了几秒,突然不可置信地看过来:“药…?你给我吃了什么?你在那些药里放了什么?”说完他又觉得不对,他偷偷把治疗失聪的药物吐掉了,谁都不知道。 “怎么会是药呢?”闻命笑说:“答案错误,你应该问问那杯水。要不要猜猜,吃药用的那杯水里有什么?” “你只有睡熟了,才最听话,最乖巧。”闻命点评说:“也最热情。” “看你平时冷冰冰的,没想到,你身体里那么温暖。” 时敬之大脑一片空白。 “可惜了,你不知道。”闻命笑容可掬,他说完了突然叹息:“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算了…好在我知道。” “好像只有那个时候你血管里的冷血才会热起来,变得可粘人了,总搞的我热血沸腾。”他说着,还露出一个苦恼的,饱含遗憾的表情,似乎还不知足,又似乎在说,你看我是如此的宽宏大量。 “龌龊!”他声嘶力竭:“你在说什么?!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话?闻命你疯了?!” 他用力去拉门把手,整栋门都被他拉出诡异的咔咔声,闻命竟然更换了指纹锁,他又到处找钥匙,找不到就搬了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去砸门,这种毫无理智地行为再次引发了闻命的不快。 他好像无比小气、难以忍受时敬之因为外物而产生巨大的心理波动。他恨他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怎么都捂不热,他更恨他为了旁人第一时间把尖刀对准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刀剑相向。 反正不管怎么做,有罪的都是我。 那还不如犯罪到底,一错再错。 闻命忽然感到很荒谬。 在他的记忆中,第四象限奉行宗教般的行事作风。他们所有的袭击行为都被类比为准军事行动,为了将不确定因素减到最少,“每个成员都必须有能力建构出目标的侧绘。”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将目标人物的样貌与人生铭记于心,直到历历在目。 更加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对目标抱持好感,最后再把他杀掉。 这是“最糟糕的虐待游戏”。 “对,没错。是我干的。”闻命的笑容凶狠又刺眼,将时敬之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满意吗?” 时敬之受了很大的刺激,他下意识劈开对方的钳制,拿起通讯器向外拨号。 “吭啷——!”他的手一哆嗦,通讯器掉到地上,时敬之下意识蹲下去捡。 眼前凌空出现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闻命觉得一股剧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时敬之已经开始拨号。 “你还想联系谁?”他一根一根掰开时敬之的手指,因为太缓慢,两个人都可以感受到手指紧紧抓住的力度,以及被掰开的绝望感,因为太用力,脆弱的指骨咔咔作响。 “没用的,亲爱的。”闻命居高临下地笑道,“在我进家门之前,我就开了屏蔽仪。” 时敬之死死盯着他,浑身颤抖:“疯子……!”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闻命脸上露出怜悯和纵容,他好心情地宽慰:“没想到你这样信任我。你竟然也不怀疑吗?倒显得我像个恶人。” 时敬之剧烈喘息,他突然暴起,捏紧闻命的喉咙,“疯子……疯子!!” 他死死捏住,他甚至用力拿手指去硬掰对方的喉结,眼前发黑、大脑缺氧,最终在濒死之际因为脱力而松开。 闻命突然沉默,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因为愤怒到极致他反而笑出声来,笑声悠扬又愉悦,连尾音都打着旋。 “你想杀了我?” “你是不是早就这么想?”闻命傲然睥睨道:“认为我很卑鄙吗?那和我纠缠不清的你,又能高尚到哪去?” 时敬之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森然与冷酷。在这个瞬间,他好像终于看清楚这个男人骨子里最后的底色。 残忍,狡猾,暴虐,冷酷。 对方捏着他的后颈,用力拽起,举在通讯器光亮的屏幕前,如同魔鬼般喃喃自语:“你最好好好看看,这都是什么。” “是我要郑先生喝酒的吗?” “是我要你和他走得这样近的吗?”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造成今天这一切,到底怪谁?” 此后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闻命把家里所有有棱角和伤人的东西都撤了,时敬之把唯一的钢笔捅进了他的胸膛,几乎捅了个对穿。 闻命把时敬之一把推到桌边,力道大得清晰听见骨头“咔嚓”的脆响。 此后时敬之脱了力,他挣扎着向外爬,力竭声嘶被人拽住,看着眼前的门越来越远,又被闻命一点一点,拖回了无比昏暗的卧室。 闻命坐在床边,非常体贴地给他擦拭浑身滚烫的身子。 他似乎总是在照顾他。 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闻命都在怀念照顾时敬之的那段光阴。 虽然说起来特别戏剧化,但是时敬之很好地填补了他的空白,甚至满足了他对高高在上的文明社会,最为美好的想象。 那些存在于空中楼阁般的世界中,闪闪发光的东西,就这样被他藏起来。 他曾经觉得,哪怕他脾气差劲,任性、专横,冷若冰霜,沉默拧巴,他也心甘情愿去当一个忠实仆人。 但是后来感觉就变了。不够,还是不够。他烦透了时敬之永远旁观芸芸众生的悬浮感,那个人永远那么招人,拥有各个阶层、各个年龄段的崇拜者,所有人都在崇拜他的光辉、荣耀的事业,和他攀谈高尚情操和伟大人格,只有自己,心生恶念,沾染一身难耐的罪过。 他再也不想当一个格格不入的撞入者,被排斥在社会之外,只能遥遥听着别人讲述他令人刮目相看的壮举。 时敬之依然无法想象,闻命到底有多么可怕,多么无耻,一种燃烧的折磨笼罩了他。 原本他是个,纯真而正直的人。 现在他被折腾得半死不活。 闻命摸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数过去。他觉得时敬之很斯文秀气,还有种矜贵自持、礼貌克制的漂亮,他第一眼就蛮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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