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外乡人,高原上的歌声荡进许亦洲心里,那是一种淳朴和自然并齐的乐章。 不记得待了多久,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他们要回平城了。 许亦洲把竹筒带去茶馆,杨必忠的反应比他还激动,许亦洲一句话没说,他便已经两眼通红,要落下泪来。 “从哪找到?你爸爸就和我提过这事,他……” “金洲的一间寺庙。” 许亦洲只回答前半句问题,他的脑子其实也很乱。 他有种很矛盾的心理,做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查清当年的真相,证实这些事情是许良甫做的,让许良甫付出代价。 但他像个傻子一样被骗了那么多年,许良甫早就谋划好了一切,就连远在金洲的希望小学,或许也是他为了掩盖罪行的工具。 已经不是单纯的痛恨了,许亦洲甚至觉得自己和他冠着一样的姓,身上留着相近的血,怎么能划分出清晰的分界线呢。 “余白梁不信佛。”杨必忠说道。 “庙里就一个僧人,应该和余白梁交情不错。”许亦洲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角度很刁钻,是他偷偷拍的,“他带我们到一个空房间,竹筒就放在里面。” 画面中的僧人直视镜头,似乎已经发现了他的动作,却没有阻止。 杨必忠见了那张照片,双手肉眼可见地发颤,含糊不清的字眼在嗓子眼绕了又绕,好半天才说出口,那是一个名字。 余白栋。 世界似乎在那一刻被摁下了静音键,许亦洲想过很多可能性,当然也没落下余白栋。 但当他真正听见确切的答案,就像等待死刑的罪人实实在在听见了枪响。 他见到的老僧和他从各个方面、或是小时候见过的余白栋不一样,甚至连那张脸都格外陌生。 许亦洲翻阅记忆,才发现自己缺失的记忆碎片零碎而广泛,很多东西他都记不清了。 可能他把谁的脸安到了余白栋的身上,或是把谁记成了他,才产生错乱的认知。 而余白栋当时看着自己的复杂情绪就不用多说了,他和余白梁的关系、余白栋为什么知道他是许家的儿子也不言而喻。 但余白栋为什么会变得那么苍老,为什么呢? 杨必忠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许亦洲自己也没有答案,当然回答不了他。 “走之前,他暗示我下个星期再去。”许亦洲说。 杨必忠思忖许久,“我让人去盯着。” 许亦洲不太放心,杨必忠自从离开小渔村之后,才开始联系昔日的故友,那些人也是许良奕的旧部,但时间过去太久,谁都说不准他们走得还是不是一条路。 许亦洲的目光太直白,杨必忠抬手想像以前一样摸摸他的头,落了空,许亦洲已经长得比他高了。 他收回手,放在身后,“没事,他们很可靠。” 许亦洲点点头,起身了。 “要走了吗,不多坐会?” 许亦洲摆摆手,“不了,我还有事要做。” 从茶馆离开,许亦洲回到程氏。 新活动已经上了,由原本的四个人全权负责,得到的反响很好,策划部为他们申请了一笔很丰厚的奖金。 许亦洲到的时候,曲萧落也在,他和秋有时挤在一张椅子上,和两人一块的还有一个工作室的小伙伴。 秋有时的工位背对大门,屏幕上是一副许亦洲很眼熟的画。 虽然只能看到秋有时的半张脸,许亦洲还是看到他露出罕见的呆滞表情,似乎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许亦洲刚走到门口,还没推门,隔着一道玻璃,他听见秋有时的声音说着:“这是许总监的画?” 曲萧落笑了一声,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亲他的发顶,“对啊,许亦洲就是云舟。” 秋有时半点没因他的解释平静下来,反而认真看着他,“你呢?” 曲萧落两手一摊,“其他人都是我俩从工作室里威逼利诱来的,你说呢。” 秋有时:“……” 许亦洲走进门,其他人已经被吸引到工位旁,听见动静齐刷刷地往门口转头。 “干嘛呢。”他明知故问。 一群人没说话,除了工作室来的那几个眼神揶揄,其他四个都是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许亦洲突然有点心虚,“我不是故意不说的。” 好半晌,张婉茹开口和稀泥,“哎呀,我就说许总监从天而降没点真实力绝对不可能。” 许亦洲没说话,在一众目光中,他喊了声曲萧落。 曲萧落恋恋不舍地起身,跟他走近办公室,大喇喇地坐在许亦洲的办公椅上。 “怎么样啊?” 许亦洲给自己倒了杯茶,“可能差不多了,这边的进度也要抓紧了,我可能要提早和他……” 后半句话他没说,但曲萧落和他交心这么久,猜也能猜到他说不出口的内容。 他迟疑好半天,自己应不应该多管这个闲事,吞吞吐吐的。 许亦洲笑了一声,“干什么。” 曲萧落叹了口气,抢过他的杯子放桌上。 “你还喝得下去,组里没什么问题,小张小王二狗他们都是咱们自己带出来的人,其他四个也适应得不错,随时可以放手,秋有时那边……基本也没问题了,他在慢慢进步,我会照顾他的。”他说到这,摸了摸后脑勺,那是他焦心才会作出的动作,“你自己呢?” 许亦洲抬眼,疑问意味明显。 “你和程修询没有一点感情谁信啊,你舍得?” 许亦洲抿唇,“怎么不舍得。” 曲萧落几乎要被他气笑,“你舍得就怪了,他成天跟着你来回跑,日理万机的程大少爷啊,对你没点想法这么帮你图什么?你以前听我跟你唠都不爱搭理,前段时间突然问我程家的事,你说呢,明不明显?” 许亦洲不说话,气氛沉默良久,他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面前蓦然出现一部手机,放着一张照片,是程修询和一位富家小姐手挽手出席某场宴会。 即便知道是假的,许亦洲还是从腹部往上腾升出一阵酸,一直溢上鼻尖。 没等他多想,手机就被移开了,曲萧落可憎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盯着许亦洲因为酸楚有些波动的眼睛。 他贱兮兮地说了一句,“什么滋味?如果他和别人甜蜜蜜。”
第54章 事实上,那位美貌女士只是程修询的远方表姐,最终的答案还是许亦洲自己回到家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查的。 他甩出脑子里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即便知道曲萧落是存心膈应他的,还是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时间线拉得非常紧凑,许亦洲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往程氏跑,本就初具雏形的核心渐渐注入新鲜血液,开始强大起来,无需他太过费心。 程修询忙了起来,也可能是他待在家里的时间变得太少,没能和程修询碰上面。 在他来回奔波的第三天,意外收到杨必忠传来的新消息,信息源头来自国外。 “许良甫彻底失踪了,他最后出现在y国首府的一片商业区,其他踪迹还没查到。” 距离余白栋告诉他的时间也近了,许亦洲忖度片刻,选择先去一趟金洲。 留在金洲的眼线传回的消息说,无名寺这些时间都闭门谢客,平静得离奇。从前他们没去过的时候,从未出现此类情况,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它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问题。 许亦洲留在平城的最后一个晚上,再次等来了一个新消息,是程修询发来的。 这些天面没碰上,程修询倒是发了不少消息,许亦洲每条都回了,却每条都没着落,敷衍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偏偏程修询离开平城好些天,业务堆积在一块等着他处理,根本分不开身,许亦洲本人来无影去无踪,根本不让他找到自己,程修询没一点机会计较。 他失落归失落,却也知道其他事情只能等风波平定之后再说了。 分身乏术期间,金洲的消息发来了,他暂时没来得及看,直接转发给了许亦洲。 很快,这几天冰冰凉凉的聊天框蹦出几条消息,程修询还以为许亦洲良心发现,发现他冷落自己了,定睛一看。 竟然是一串句号。简单又直白的一种表达,却被程修询看出点震惊的味道出来。 于是他跟着点开文件一看,指尖颤了颤,摁下手边的电话,叫周青进来。 再次回到金洲,他们没有再借住小凯家。 白老先生看着一大货车物资,高兴写在脸上,招呼他们跟他回去铺床。 许亦洲站在原地没动,简单和他解释过后,和程修询调头往笔架山去。 几天时间,沿路没发生什么变化,许亦洲顺着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身边的人还一样,心境却不一样了。 越靠近最后的真相,他越有种视死如归的决心,如果万不得已和许良甫同归于尽,好像也没有太多的不舍。 他抬眼望向走在他身前的人,在心里重复了两边刚刚说的话,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内心。 程修询停了下来,回头看他,“累了?” 许亦洲笑了一声,“没有。” 本来就快到山顶了,经程修询这么一说,许亦洲加快自己的脚步,不一会就看到无名寺的屋顶了。 寺门大开着,里边大概有十来号人来回走动,看身上的穿着应该是当地的居民,一改他们来时的冷清,无名寺的传闻——祈愿灵验,忽的就有了点可信度。 许亦洲在寺门前站了一会,最终走了进去,程修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他们顺着石子路往里走,最终停在佛堂前。 佛堂里有三两上香的香客,没有其他人,许亦洲站定几秒,扭头往一边的厢房走去。 厢房就在佛堂的另一边,从佛堂侧门出去几步,走过一道廊桥就到了。 他们走近了点,看见那道木门敞开着,余白栋背对他们,只看得见半边肩膀——他露出的位置不多,许亦洲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还来干什么?找死吗?”余白栋的语气和他们上次来的时候也不一样了,说话的语气生硬了很多,掺着刀子,让人徒升一股心惊,就好像当初暗示他们再次上门的不是他一样。 许亦洲拦住程修询没再往前,他们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余白栋也保持原本的姿势,见半晌没人回话,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许良甫做错了什么,他在许家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你们一家人当然不知道。”他停顿片刻,转头说起程修询,“还以而你多有本事,没有程家,你能查到这里吗?” 他说完这句话,冷哼了一声,随即关上门,将他们隔绝在外面。 余白栋伸手关门的动作像是发泄,力道很重,几乎将让个廊道震了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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