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挂,杨必忠就回来了。 他从不远处的座位起身,步履稳健地走回许亦洲面前。 许亦洲盯着他,无奈也不是,好气也不是。 合着压根没去洗手间,装模作样给他腾空间呢。 和刚重逢那会相比,杨必忠长更壮了。年轻时候的杨必忠一身肌肉,尤其是胳膊上的肱二头肌,戳起来硬邦邦的。 难料的世事让他消瘦,现在又有了恢复的痕迹,就好像所有事都会渐渐好转,期待的结果终会得到证实。 “杨叔,你不用和我见外。”许亦洲摆弄了摆弄桌上的报纸,除了他需要的几个部分,其他的还剩着,“今天先到这吧,我先回去了。” 杨必忠怕他点点头,跟他挥手作别,“好。” 从小酒馆出来,体感温度竟更低,许亦洲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打算叫代驾。 系统反应有点慢,进度条转了半天,也没给他分配到人。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跑进入他的视线,在面前熄了火。 许亦洲忍着不自在,走上前去。 轻轻扣了扣车窗,就降下来了,许亦洲问:“你怎么来了?” 程修询示意他上来,“来接人。” 许亦洲默默闭嘴不再问。 车子在交叉路口被红绿灯拦在原地,两人相对无言,车内空间狭小,许亦洲淡到近似没有的酒味没逃脱程修询的鼻子。 “又是和曲萧落?” 曲萧落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警铃般激起许亦洲心有余悸的体验,他很快否认道:“和杨叔聊事呢,不是他。” 程修询开了他语言,笑了声,“嗯,知道了。” 到这里,又没人说话了。 许亦洲偏头望向窗外,试图遮掩自己匮乏的肢体动作和语言。 如果不是必要,许亦洲并不想告诉程修询太多,他知道的越多,帮得越多,他亏欠对方的就更多。 会还不清的。 “余白梁最后出现在金洲,周青查到点有用的,过两天跑一趟。” 快到家的时候,程修询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许亦洲错愕回头。 他怎么也知道?
第48章 一场大火将李正德烧得面目全非。汽油被火点燃以后,黑色浓烟渐渐蔓延开来,汽油的臭味充斥在空气中,长时间吸入人体,李正德怀疑自己没被烧死也可能会被熏死。 他不久前吃了自己每天都会吃的保健品,没多久就开始昏昏欲睡。 保健品怎么会有副作用?不会有。 药被人换了。 熟悉的手段,熟悉的操作,他几乎立刻就明白这是谁的手笔,但他不敢相信,曾救他于水火中,视他为亲手足的人,会对他痛下杀手。 药里大概含有肌肉松弛剂,他浑身无力,别说起身,他现在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直到李景德找到他,扑灭他身上的火,带他离开火场,他在不断昏睡和痛醒的过程中,依稀看见满地七倒八歪的油桶,它们中间站着一个长身直立的人影,乌黑长发飘扬在北风中,看他的视线冰冷而疏离。 那是余白梁。 余白梁放他走了。 所以李正德在许亦洲面前说的那些话,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一些个人情感的,余白梁做过数不尽的坏事,他就是余白梁的手。 不用过多猜想,李正德便知道是许良甫要余白梁灭他的口,余白梁给他留了条生路,难道压根就没想过他可能会反水? 就算他手上没有什么许良甫的把柄,但只要他捅出余白梁,不愁牵扯不出许良甫。 是信任?还是他也心有苦衷? 许亦洲会找上门,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李正德接受得很快。安生日子过惯了,稍微一点变故都能让他乱掉阵脚,他没有往昔的关系脉络,几乎断绝和外面的往来,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他借着两人的手查查当年的事,确有赎罪的心思,为他支离破碎的家庭积德,也为了身边的人能少受点牵连。 除此之外,他也想知道余白梁的现状。 据他所知,他“死”后的第三年,余白梁就消失了。 这个消息,还是一直帮他留意平城的李景德告诉他的。 这些他没告诉任何人,只有他自己知道。 程修询手上的消息,甚至比杨必忠的来得齐全,但也有后者涉及他未知的,两相结合,就成了最完备的一份。 拿着这份新资料,目标地点基本已经锁定在金洲了。 从小酒馆回来以后的第二天,杨必忠就把十五年前和许氏相关的慈善报道收集完全,送到家里来了。 他标记出了相关区域,为许亦洲节省查阅时间,因此许亦洲只花了一个小时看完他们,并做出一个结论——去金洲碰碰运气。 当年的许家是平城的大家,慈善的事做得不少,却从未这般密集过。 十五年前,许良甫派出的人手走过大大小小的贫困地区,做足了样子,留下的照片和文本记录不少。 图片中的人物重合度很高,尤其是一张熟面孔——余白梁。 前后两年的时间,余白梁几乎和慈善活动绑定在了一起,和许氏相关的其他报道,昔日的余白梁都是常客,唯独那两年,他从中消失,被分,不,可以说是被贬去了许良甫最不重视、只是糊弄糊弄的慈善活动。 许亦洲不再犹豫,订了第二天的机票。 从这些报道中可以得见,余白梁或许早就已经和许良甫离心,至于余白梁是不是真的失踪了,介于李正德这个前科,许亦洲觉得还有再查查的必要。 送走杨必忠,程修询从楼上下来了。 “杨叔走了?”程修询神情自如,学着许亦洲的称呼。 许亦洲额角一紧,关门回头,“嗯。”他端起茶几上的水喝了口,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没深究,“订了明天早上的机票,九点半。” 程修询抬眸,“好,我提前跟周青说一声,让他明早提前来送我们。”他盯着许亦洲手里的杯子,轻咳了两声。 许亦洲停嘴看他,不明所以。 后者弯了弯唇,“那是我拿下楼的水,”他走近几步,指尖点了点杯壁,“这有标记的。但是没关系,我不介意。” 许亦洲怔愣片刻,转过杯子,真在上边发现一个小小的划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低头看茶几,上头放着两个杯子,对面那个好认,是杨必忠的,而他面前还有一杯,那杯才是他自己的。 手上程修询的这杯就挨着他的放,除了这个聊胜于无的标记,杯子本身长得一模一样,难免会拿错。 他甚至怀疑程修询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许亦洲莘莘放回杯子,没了底气,“它们放在一起,我没认出来。” 程修询面含笑意,“嗯,我知道,是我把它们放一起的。” 许亦洲:“……?”他语塞了半分钟,“你……真坦诚。” 程修询没有半点做错事的觉悟,看着反倒像想被他夸两句的样子。 他极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昨天怎么不直接告诉我你们聊的余白梁的事?” 程修询不知道趁他切水果倒茶的时间和杨必忠聊了什么,看来是知道昨天他和杨必忠的交流内容了,许亦洲一个头两个大,对于程修询,他确实没有什么对付的办法。 他组织语言的空隙被程修询当成逃避回答。 程修询坐在许亦洲身边,他的手被他牢牢握着,包裹在两个手掌之间,“我没说的话,打算自己去吧。” 许亦洲听出点沮丧意味,心头一紧,“不是。”他叹了口气,扯了个谎,“不确定,所以没打算那么早告诉你。” 程修询显然不信,没说话了。 他的头微垂着,在家里没喷发胶,刘海乖顺地落在额前,挡住半边眉眼,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许亦洲低了低头,视线未及他脸上,后者就抬头和他对上了。 “虽然不要求你那么早完全信任我,但是我就是会忍不住地不开心,比如现在,就有一点点。” 许亦洲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肩膀就让人扣住了。 程修询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下一秒,在许亦洲鼻尖落下一个湿热的吻,轻轻的,小心翼翼。 “好了。” 程修询笑起来,心情恢复如常,“许亦洲,我这样算不算好哄?” 许亦洲觉得自己浑身有蚂蚁在咬,酥酥麻麻的还会痒,他抿唇不答,程修询也不逼他。 怕许亦洲没喝够水,程修询又替他倒了一杯。 金洲偏远,飞机只能到达省会屏川,再从屏川坐四个小时火车去金洲。 到达金洲,天色已经暗了。 他们住在当地的一个村民家里,主人家算当地经济情况不错的,一家人住一间两层自建房,他和妻子外出打工,留儿子和父母在本地生活。 程修询给了他们一笔可观的钱,和许亦洲两个人占了小朋友的房间。 小男孩高高兴兴地带他们进房间,掏好半天口袋找出两颗奶糖递给他们。 “请哥哥吃糖。” 程修询揉揉他的脑袋,接过糖果,“好,哥哥谢谢小凯。” 现在还没入冬,小凯的脸上却布满龟裂痕迹,整张脸营养不良地发红发皱,他笑起来露出两行白牙,性格倒是开朗。 许亦洲捏捏手里的奶糖,软乎乎的,糖应该已经化了,小凯当宝似的揣在怀里的糖,大城市的孩子不屑一顾,这种化成糖水的,他们都当垃圾丢掉。 许亦洲心里唏嘘,面上挂着温旭的笑,他摸了摸小孩的脸,夸了句:“小凯很乖。” 小凯更开心了,爷爷奶奶在楼下喊了他一声,他立刻站直,和许亦洲程修询说了声,腾腾两下就跑走了。 一层楼分为前段和后段,他们在的这间房间属于二楼后段,窗外就是一座山丘,据说山丘之后就是裂谷了。 他们来时坐的是绿皮火车,金洲交通落后,连动车都没有开通,好在他们来时轻便,一路上看看风景也算愉快。 等到了休息的地方才后知后觉地疲惫。 小凯奶奶心细,早早换了床单被套,被子提前晒过,能闻到淡淡的皂香味和阳光的味道。 程修询躺上床,朝许亦洲招了招手。 “怎么了?”许亦洲说道,往他身边走。 程修询朝他伸出手,拉了一把,许亦洲一时不备倒了下去,心跳停了半节,扑倒在他身旁。 程修询朝空的一边挪了挪,问他:“怎么样,挤不挤?” 许亦洲愣了愣,看看床边,“不挤。” “那就好。” 许亦洲:“……” 就不能直接跟他说,让他试试吗? 一顿折腾下来,已经快要十点了,老人家的作息比较规律,听小凯说,爷爷奶奶晚上十点钟就入睡了,今天是因为迎接他们,才这个时候还在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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