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能看到?”他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神色有些沉思的谭青。 染出来的头发已经渐渐被自然生长出来的头发取代了的年轻人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世界里,听到了郑乐于的问句才懵懵地抬起头:“啊?” “哦哦,”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匪夷所思,只能愣愣地回答郑乐于,意识完全没有跟上大脑,“能看到啊。” 所以是这本书出岔子了吗?郑乐于收回书,随手翻了一页,被水泼上去之后,它的书面连同墨迹一起被晕染开来,模糊的绿色的一片,看上去像是被染上了色的锦织。 他轻轻把书合上:“我要出个门,帮我留个门。” 小垃圾桶收不住,大垃圾桶总能收住吧。 其实如果可以,他愿意拿打火机把书烧了再销毁。 这本书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将要被他留在寝室里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齐懵懵地点了点头。 其实今晚夜色深沉,确实适合干一些隐匿行迹的事。 郑乐于顺带着从抽屉里拿了把银灰色的打火机,揣进了上衣的外侧口袋。 他不抽烟,这打火机上次有用还是给高霁生日蛋糕点蜡烛的时候。 但是就在他下楼之后,对着垃圾桶要把书点着之后再丢掉之后,他还是犹豫了。 ……带火星的东西进垃圾桶会引燃易燃物的吧。 强烈的安全意识涌上他的大脑,他落在书上的目光变得有些凝重。 但是也不可能直接把这本写着他和季柏名字的书扔进垃圾桶,更何况现在谭青他们的经历表明这本书真的有被别人看到内容的可能性。 于是他又往宿舍楼外走了一段路,他们的宿舍楼是A大条件最好的宿舍之一,年年能在招生手册上占一个小角的那种,周围不仅绿化优美,夏天时会有碎金般的光辉,离后湖也很近。 后湖是A大最漂亮的湖,但论出名程度比不上北院的另一个湖,只呆在男生宿舍楼外的一角,现在冬天夜深,边角处已经结上了冰块。 郑乐于毫不犹豫地下了湖滩,将书沉了下去。 这时候夜深,寒意从脖子外往里钻,他蹲在带着碎冰的河岸,周围晚风拂过,让他打了个寒战。 糟糕,出来的时候忘记了全套入冬套装。 在深夜无人的河岸边,远处的校园灯光也很遥远,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下子,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就消失了。 他看向那缓缓沉入湖面的一本书,它在湖水里掠出深沉的影子,转眼间就无影无踪。 银灰色的打火机在他的指间被转了几个来回,最后“啪”地收拢在指间。 弹簧机推出了火苗,不大的一簇,淡蓝色的苗底,微微泛出火光的焰舌映出了他的侧脸。 光影明灭间,莫名轻松的。 远处不知道哪里的河梯上,隐隐约约传来了手风琴声,悠扬动听,带出了一晚水波夜色。 现在不是很晚,这里离音乐教室也很近,晚上常常有学生在这里练声乐,有时候他和季柏路过时,还能听到有满头白发的老教师唱起一段戏,气息中正,也无人投注以异样的眼光。 他期中考之后有段时间很闲,有时傍晚还来这里练过吉他,季柏陪他一起弹过,有着黑色碎发的年轻人在音乐上也才华横溢,是外出路边驻唱都会有人喝彩的程度。 后来天气冷了,郑乐于就不怎么来了。 现在,他才又一次来到这里。 今晚谁也不知道,有一个曾困扰了一个年轻人很久的问题被解决了,因为那本书葬身湖底,永远也不会出现。 A大的湖宽博如广,同样包容了她的学生的烦恼。 就是不知道把书扔进湖里是不是有点破坏环境——郑乐于眨了眨眼,莫名感到有点愧疚,在内心对自己小小地道德批判了一下。 ——虽然每年后湖都会发生一些遗落事件,从手机到学生本人,有一年甚至有人在湖边告白失败,连着巨型玩具熊和玫瑰花,最后都落入了湖底。 郑乐于还没有打开手机,在湖边感到了踌躇。 他的手指在手机壳背面轻轻敲打了下,有点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总不能现在给季柏发信息,说他突然意识到他喜欢上他了吧。 不过,其实也不是突然。 他在心里小小地反驳了下。 但他犹豫的原因不止这一个,如果他知道季柏的心思,大概会发现他们有些惊人的相似。 他们都不能肯定,这是在爱情面前的犹豫。 在柔软心尖上的一点悲伤和惊慌。 手机屏幕亮起,是有人给他发了信息。 郑乐于按开,发现这信息从刚刚他在寝室时就一直发,只是他没打开手机,没有看到。 又是来自他那有名无实的爸的。 对方让他打个电话给他,语气里有点难得的不耐烦。 郑乐于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他妈妈的事情。 多半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皱了下眉,但是依旧没有打电话过去。 他和他爸一直以来加起来统共没有几面的聊天记录在今天终于又新增一页,他看着屏幕上满屏的白色聊天框,一种烦闷闯进了他此刻柔软的心里。 他们又没谈好吗?他爸,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打着体验生活的名义在某个非洲国家窝着晒太阳,顺便试图泡上当地最漂亮的非裔姑娘。 他什么时候还关注起这些事了? 他当然没有搭理人的意思,只是把手机扣上站了起来。 手风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只有悠扬寒凉的晚风扑了他满怀。 郑乐于抬眼间,发丝飞扬起来,显得有一点隽永平和的意味。 只是年轻人低下头,看向手机时眉目难得染上一点不知所措和忧愁。 明天该怎么和对方见面呢? 他不知道的是,这件事也同样萦绕在季柏心里,让他预感到今晚又要辗转难眠。 笑起来有着不明显酒窝的年轻人现在同样苦恼,他轻轻把书合上,宿舍的灯光明亮得要照亮他脸上的不太明亮的表情。 季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有些急促。 他们寝室现在没有人,因为临时被拉起某个活动当志愿者了,他才刚回寝室,当然没能被拉去。 于是他也没出去,直接接了电话。 连是谁都没看。 现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的,除了家里人就只有李琼楼。 不知道有什么事。 事实证明,确实一开口就知道李琼楼要讲什么。 “你这家伙,你是不是背着我谈恋爱了!!”这是来自李琼楼一上来的诘问。 虽然有点不确定,但还是能感觉到李琼楼对此似乎有很大把握。 季柏这时候也把心事往旁边放了放,只眨了眨眼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倒也没反驳。 李琼楼一下子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你你你,你真的脱离我们单身狗群体了?” 他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说好的好兄弟就要一起做单身狗呢。 季柏被他逗乐了,最后只道:“也差不多。” 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仿佛不是在胡说。 李琼楼差点又一口气没上来,但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隔着电话开口: “我打电话不是来说这个的。” “有更重要的事。” “你上次不是让我打听程于飞吗?当然该知道的我也说了,这次不是关于他的。” 对面的人顿了顿,才接着说,有岔开话题的嫌疑: “我不是在S大上学吗?然后某次在学生会认识个人,篮球打可好,天天一起玩不是熟了嘛。” “后来有一次他说他认识个篮球打得更好的,你知道他说的是谁吗?” “就是你上次问我那个郑乐于,是他高中篮球队队长。” “所以你要的消息这次我全拿到了。” 声音里有些得意洋洋。 季柏蓦地攥紧手机。
第52章 过往、游戏和何绍 季柏很少会对周围人产生好奇心一类的东西,他同人交往也分寸得当,进退有度。 但是郑乐于不一样。 他有的时候看着对方的侧脸常常会想,世界究竟以怎样的方式塑造了郑乐于这个人呢,他总是发自内心地为此触动。 在安静的寝室里,他的桌面还是乱糟糟的模样,那本书被他轻轻放在了桌角,他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打算。 因为人的经历不一样,塑造出来的性格乃至命运都天差地别。 所以他看书的时候,还怀疑过书里生长在同样环境里的自己怎么就成了个渣男呢,为这个他还痛心疾首过一段时间。 现在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夜色席卷着整个A大,从墙壁穿过了一层又一层,最后抵达了同样夜色浓浓的S大,他以安静的态度听着李琼楼在电话那边滔滔不绝的讲话声。 他的视线偶然瞥到了书桌架子上缀着的纸花,像是千纸鹤那样被串了起来,层层叠叠的,很漂亮。 那些都是他自己上课无聊的时候折的,郑乐于也贡献不少,后来积攒了整整一个纸盒,被他的舍友看见了想要哄抢一空,还是他誓死相护才保下来的。 只是后来郑乐于看到空了大半的纸盒,表情还是有点呆滞。 李琼楼的声音大概很适合去演讲,说了长长一段话都不带累的,甚至连水也没喝一口。 而他的态度让李琼楼怀疑他是不是压根没听。 “我就想最后问一句,”李琼楼的声音里透露出淡淡的悲愤,和他上次熬了一天两夜打游戏的时候一模一样,“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季柏没动手机,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是极轻的一声:“当然有啊。” 这是实话。 他会把对方口中转述的那个人和在他面前的郑乐于对上号。 他只是说不出话来。 原来在一些很遥远的过去里,在他尚且拥有阳光的少年岁月里,对方是这样走过来的。 在他不知道的日子里,郑乐于有更多的故事。 上天最后让这样一个人来到他的身边,这样血肉完整、骨骼分明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长久的沉默里,他居然品味到了一点命运的迂回。 “哦。”李琼楼从他的回答里听不出来什么,最后只能无奈回道。 他不知道季柏那语焉不详的爱情故事和他口中的郑乐于有关,再一步,他也不知道郑乐于就是他每天蹲点上线的游戏搭子。 于是季柏就听到他酷爱打游戏的发小开始扯开话题:“我和你说,上次阿莹和我去吃饭,然后我们在商场遇到了那个巨型玩偶,就是咱两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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