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绪征点点头,嘴抿紧,“可以了。” 窦莲缴完费,正切一半,进门就见李绪征眼闭抿唇,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也着实搞笑。 “楼下买的水,肖老师,喝点。”白色帆布包,袋量足大,纯白洗得泛黄,折痕显见,她藏于掖下,扭扭捏捏打开拿出一瓶两块钱的矿泉水,脸上笑意盈盈。 肖玉词伸手接下,点头微笑,道了声谢。 “绪征这孩子,从小就养得特皮实,爬树摸鱼,打架斗殴,就没他没有做过的,静不下来,心沉不住,在学校没少给老师添麻烦。”她叹口气又接着说:“他性子不像我,像他爸,好动,特调皮,拎棍往身上抽也不管用,前些年年纪小点还好些,懂得看情绪,我冷脸他就装委屈,生气就逗我笑,不知道青春期还是什么?最近几年特叛逆,你越不让他干的事儿,他非给你对冲,你看这回,腿都弄折,打又打不得,骂又不敢骂,我看网上什么给孩子压力太大跳楼的,自/杀的,抑/郁的,想想都怕,这孩子跟我,也算吃苦,要当初我狠心扔给他爸,也不至于跟我活受罪,没钱没爹的,苦日子也跟着我吃尽,想想也可怜。” 握手交叉垂落于身下,话是对肖玉词说,可是视线都在李绪征身上,原本苦是不与言说,日子缩头是过,抬头也是过,她紧紧巴巴,勒着裤带过日子,养一个李绪征,花了大半生,不婚不嫁,就这么一个崽,念他日子过好,念他出人头地不受欺凌,十几年的白眼日子,过得委屈又哽咽。 对肖玉词说这些,其实有私心,打出一手感情牌,诉苦倒泪,寻点对李绪征的关注,打从进医院第一眼,她就觉得肖玉词十个温柔善解的性子,脱一石膏,没必要来,他偏不,一个电话说到就到,这样的人,心是热的。 “我倒觉得他这性格挺好的。”他说真话,不是假装客套。 “哪里好?惹事生非,成天给自己找麻烦,抡架抽烟样样都来,特难管教。” “他虽然打架斗殴,但仔细想想,没真的犯过一件事儿?没偷没抢,正儿八经的耍浑,也没学人收什么保护费,他是叛逆了点,但道德底线没丢。”抬眼看李绪征,脚步捎后挪小步,背靠瓷白墙面,“而且他这性格,你要给他扔非洲待一月,也能活,跟谁都上道,三两句就交个朋友,挺好的。” 窦莲眼角才终于露了笑,细纹才显,丝丝纹纹浮起,她噙嘴由内而外的笑。 “回回家长会,挨训的名总有我家李绪征一个,头一回听老师夸,还挺不习惯。” 肖玉词嘴角画弧,笑得眼角弯弯。 南方经地,最属川渝菜红辣一绝,油泼滚肉,亮红味浓,扬昌街边往北上,石砖地凹留有雨缝,捎踩一脚,噗呲冒水,屋是瓦片,怀旧复古的风格,只是这花花绿绿的LED彩色牌灯,实在相符甚远。 这一片地属老城区,风格迥异,现代文艺夹杂复旧,跟西装配一清朝大麻辫,实在辣眼,啼笑皆非。 肖玉词订的包厢,其实也不算订,临时到这儿问了一句,“有位吗老板?”笑脸相迎,点头道“有有,坐包厢还是大厅?” 还有包厢?于是点头,应了一声,“包厢,包厢,晚上来,给我留个位。” “好好好。” 等门口一站,三俩人,还订什么订?直接搁里面进去就坐。 二楼排窗一开,正对学校,抬头一看是高高升气的国旗,风扬而动,扭动动作十分夸张,肖玉词靠椅朝外一挪,“常姨,坐。” 常萍到先不好意思起来,扭头看了眼曹雁禾,才缓缓坐下,“你这…怎么还搁外面请吃饭,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这顿饭,早就该请了,拖拖拉拉移到现在,我才不好意思。”肖玉词坐她左手边。 “浪费钱,想吃什么家里做就成,多花这个冤枉钱干嘛,家里做的卫生又好吃,外头做的,都不知道用的什么油,不卫生。” 曹雁禾沏茶倒起了水,放一杯搁常萍前面,又递给肖玉词,两人手指轻轻触碰,一个眼神就知对方心里想法,“这家卫生挺干净的,上回我带隋谦宇吃的就是这家,味道也还可以。”眼神一点,抿嘴笑说,“再说了,人家肖老师想请你吃饭是人家的心意,你别给你心都伤了,多难受啊!” 常萍惊觉这才闭了嘴,心是好的,话就别太密,于是话题转变为聊家常聊工作,他说话常萍及其爱听,不知是心理作用给他搭一文化人的标签还是真文人素养谈吐,听起来就是格外中听顺耳,问他多久回临安,他笑着答,“考完试过两天就走。”又问他生活习惯没有?他说,习惯。 常萍最不喜装腔作势,咬文嚼字,唠嗑说话就是家常嫌谈,最恨读书人吱吱呀呀转为之乎者也,冠以文人字眼,混腔洋搭不伦不类。 扬昌每年从外省来新老师,整一城里人做派,拉脸摆谱,趾高气昂,说话总要拉扯一番,贬低扬昌地界穷迫,原先以为所有大城市的人都差不多,但换了肖玉词,才发现,原来不是地界问题,是人的问题根本。 菜上了几轮,油爆虾,双椒鸡,糖醋鱼,再炒一牛腩,时蔬青菜,最后再上一乌鸡排骨汤,入口特鲜,味还留余舌尖,得亏菜是真不错,要不然就一啪啪打脸现场。 饭腹饱肚,难得正遇一朗月的夜晚,将常萍送回家两人又借故出门散步,其实找一清净的地儿手牵手约会,肖玉词清秀俊朗,肩胛骨型较瘦,背直挺立,不弯不曲,穿一黑色长大衣,到小腿肚,前后一看,都帅,特像杂志模特,整个就一衣架子。 曹雁禾手指溜进他袖口去牵他手,摩挲轻按,两人顶一晦暗的月光走走停停。 “咱们这样,特像偷情的。”肖玉词嘿嘿一笑,看眼曹雁禾又看前路,路上有灯,年旧芯内烧灼,明明暗暗,阴晴不定,晦亮的光在他头顶,映出脸部阴暗轮廓。 曹雁禾别他碎发在耳后,借机捏他脸,“嘴上没边,正大光明谈恋爱,又不犯法。” 肖玉词冲他龇牙一笑,“大人,我良民,不做犯法的事儿。”这会儿又开始装上了。 曹雁禾噗呲笑出声,手上动作更轻,抚一把又捏一下,“那良民今天晚上去我房间一起睡?” “啊?”肖玉词一怔,“大人,悠着点儿,你妈今儿可不回学校,搁家里守你一夜,还敢造次?” “怎么了?”曹雁禾双手棒他脸颊笑,“她又不跟我一个屋,就算真碰见也不怕,就说冬天冷,我非得让你跟我挤一屋,暖和。” 肖玉词一个眼神给他瞟去,立马乖乖又说,“真就躺一张睡觉,其他啥也不做。”想了半秒说,“….最多亲嘴。” “我挺好奇,要如果你跟女生谈恋爱是不是也这样?特黏糊。” “喜欢才黏。” “其实我有个问题特别想问你。”肖玉词看他一眼,憋了好久,问他,“我觉得你对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接受得飞快,别人都缓冲好久,轮到你这儿,一夜开窍?是以前就有怀疑还是真看本书,然后就想通了?” 曹雁禾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喜欢男人这件事对他而言,好像比喜欢某个女生接受度还高,也不能说是一夜翻天覆地改变,喜欢对他而言,及其遥远,以为是钢硬的心,不动情也不喜欢,他没喜欢过别的女孩,要说心动,其实是有,初中年少时,班里长得好看的在他眼里滤镜总要比别人厚一层,越是长大越发现,真喜欢一个人太难,不是勉强的将就,也不是初次萌发的动心,而是我知你秉性与脾气,却依旧始终爱你,在他心里,这就是喜欢。 前二十几年的时光里,没有,遇见肖玉词,是他始料未及,心脏偶有怦怦跳动,想主动靠近亲吻,这种喜欢,好像比我与某个几面之缘合适结婚的人在一起,更加容易接受。 “我喜欢的这个人是你,不会因为性别的错误而阻挠我的心为你跳动。” 今夜的月色与他,及其朦胧。
第65章 扬昌三年不下雪,一下下整天,屋外亮白映光,地白赛过天,拉窗一看,亮得晃眼。 当天监考,上午语文,下午数学,学生位置不变老师监考教室轮换,他环抱双手来回走动,轻手轻脚,一个早上还成,到了下午,站不动,抬一凳子挨后排中间一坐,眼睛随瞟,小动作随处可见,偏头去瞟,挤眉弄眼问答案,更过分的脖子一伸,就差没贴人身上去问答案。 考了两天,终于结束,彭媛媛伸腰扭动,筋骨卡擦响,“我的老天爷,终于考完了,难受的是学生,煎熬的是老师,站得我腰酸背痛。” “你是没去3班那个考场,作弊也不收敛,光明正大,真以为老师是个眼瞎?看不见?我咻咻上去就收试卷,你猜他怎么说?”谢竟南探个头,留一悬念。 “怎么说?”彭媛媛问。 “他说。”谢竟南模仿起来,声音气足,“你说我作弊?证据呢?” 肖玉词也问“然后咧?没按作弊处理?” “哪能啊?毛主任搁门外听声过来,一脚疙瘩踩上,捡起来一看,小抄,当场判的作弊。”谢竟南一顿,又说,“你说现在学生怎么作弊都不心慌?搁以前我们作弊那会儿,虚得不行,手都是抖的,跟麻痹症一样,耳听八方目看千里,就怕被逮,请家长,写检讨,还得通报,前面两个我还不怕,通报太他妈丢脸了,一说名,哦?谢竟南?我知道,就考试作弊被抓那个嘛,知道。所以回回作弊跟打地道战似的,你躲我藏。” 彭媛媛哈哈一笑,笑得拍腹,“你还有这经历?我怎么不知道?” “这么丢脸的事儿,我能回回逮人就说?小时候不懂事,学习又不好,考不及格就得回家挨板子,我爹那劲儿,一掌能把我拍飞老远,没办法,只能走邪门歪道。”就今儿遇见,想起以前的事儿,提起一嘴。 “就做一回,没下次了?”彭媛媛问。 谢竟南摊手摇头,“没了,就那一回胆子都给我吓破,现在想起还能感觉我这心怦怦跳得厉害。”转一副嬉皮笑脸,胸口挺耸,“你摸摸,真跳挺快,咚,咚,咚。” “神经。”彭媛媛借机抡他胸口一掌,“谁要摸你胸口。”嫌弃不行,退避三舍,肖玉词一旁看得直乐。 “肖老师,你啥时候回临安?” 气氛正乐,谢竟南突然开口问肖玉词,猛地回神,回他,“后天吧。”肖玉词想了想,差不多后天,“今天明天改卷,后天中午走。” “这么赶?来得及。”彭媛媛出声问。 “来得及,郑老师一半我一半,加班熬夜改,能改完。” “行吧,要来不及说一声,我照答案改还是能帮上忙的。”谢竟南一副笑脸,嘿嘿直笑,知道他好意,拍了拍他的肩,点头答应。 晚间雪地亮白,不打光也见得着路,三人改完试卷瞎瞎摸黑走夜路,手机电光一开,周围亮一圈,范围不大,映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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