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今进了琴房,从书架最下方的一个柜子里,翻出一张唱片,封面上绘有一颗翠绿的圣诞树,本该是星星的树尖,站着一只史努比小狗。 他取出这张唱片,将其放入了唱机,自在的钢琴音在房间流动开,赵书今往落地窗前的沙发榻上一躺,点了烟,一根根闷闷地抽,同这些年每次与周景言争执后一样。 4.2.2 徐泽乘公共交通从市郊医院归来,他穿一件大红色,灯笼一样的羽绒服,将塑料袋里的照灯放在地上,搓搓手按开了门锁。屋里暖气扑面,徐泽赶忙拎着东西,喊了一声“书今!” 并无人应答。 徐泽也不着急,脱了外衣给赵书今发了条短讯,拎着照灯来到了楼梯景观前,比划了好一会儿,书今也未回复,他看时间紧迫,就放下东西朝南面房间走,房门皆开着,但不见人的行踪。 徐泽想书今可能是暂时出门,只得置放好照灯,待元旦后再一起安装。他收拾稳妥便回了客房,将洗护用品,衣物塞得书包鼓鼓囊囊,用以接替弟弟做妹妹的看护。 徐泽穿回外套背好书包,正想发信息和书今道歉道别,赵书今的信息就回了过来,徐泽点开一看,写着,“我在家。” 徐泽挺意外,也有些开心,他猜他在二楼,就换了方向拾级而上。将将走到楼梯口,就听见音乐声在廊厅内浮动,定睛朝南面一望,发觉书今说的那个“平日勿进”的白色大门,正敞开着一道很宽的口。 徐泽转过脸,有意不再看它,他背着书包走到了长廊的陈列架前,欣赏正中央的心脏雕塑。徐泽一面看,一面按下了手机的通话键,没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赵书今懒而沙哑的声音传过来道,“嗯?” “书今,我,我在二楼走廊。”徐泽试探地问,“你要不要出来和我装一下照灯?不过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要赶回医院照顾妹妹。” 赵书今电话里的音乐比徐泽在走廊内听到的音乐声音更清晰,只是要慢一拍,书今回答的速度好像也掉了拍子,慢悠悠道,“今天不装了吧。” “好,好的。”徐泽看着那颗透明心脏上隆起的脉络,好像自己的心跳的一样鲜活,他低声问,“那你能不能出来,我想看看你再走。” “想我了?”书今很轻地笑了,原本冷淡的声音回过一丝暖意,徐泽听到很轻的吐息声,猜他正在抽烟,应该不是在忙,就偷偷点了点头道,“嗯。” 赵书今那头有了些衣物摩擦的动静,大致是坐了起来,门内也有了些响动,徐泽听到书今问,“你后天空不空,我们去南边海岛跨年吧。” 徐泽闻言愣了好一会儿。大海虽然对于他而言有着很强的吸引力,但自己还有妹妹要照顾,只能难过地解释缘由,拒绝了书今的邀约。赵书今那头长久的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徐泽听到了打火机的声响。 徐泽摸不准赵书今的情绪,但心里实在对他又感激,又倾慕,就腆着脸小声说,“可我还是有点想你。” 徐泽看着那透明的心脏雕塑,火红一如自己的羽绒服,紧张的心情就像这夺目的色泽,让人眼里再看不进其他。徐泽握着手机,见通话被对方挂断,而后,白色大门内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 徐泽心旌雀跃,略微夸张地一个转身,却察觉到书包似乎碰到了什么,紧接着旁侧传来破裂的闷响,他懵懵地转过头,发现刚刚还稳稳立在陈列架上的那颗夺目心脏,竟已落在地上,碎成了五大块,它的红光在射灯下映入徐泽眼里,似对火的恐惧,也似晕开的血。 当徐泽反应过来,赵书今已经快步跑来,直立于一边,死死盯住那只破碎的心脏,久久没有言语。 徐泽除了惊慌,大脑不再运作,他想去拽书今,又见他模样冰冷,不敢伸手,弓着背轻声道,“书今,你别生气,我,我赔你。” 赵书今抬眸望了他一眼,带着徐泽从未见过的冷。可那冷意只流露出些许,便垂眸收回,书今停在原地,静静地发起了呆。 徐泽牙齿都在发颤,他心里又害怕,又歉疚。书今待他这么好,他怎么就这么笨手笨脚的,把人家的艺术品弄坏呢。况且这东西的价值,怕是把自己卖了可能都难以换回。 他一面抖着,一面蹲下身,想去看看破裂情况,有没有修复的可能。他记得隔壁农场家张叔的儿子学的陶瓷专业,和他说过家里裂了的壶,都是可以修缮的,便小声建议说,“这个,我们看看能不能找专业的人。。。” 话未说完,赵书今一把拉住要去摸玻璃块的徐泽,那力气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都将徐泽捏得很痛,徐泽赶忙顺着他退开,无助地偷看赵书今的反应。 “算了。”书今只捏了徐泽很短一阵,就松开手,他长叹了一口气,仰着头,也不知是在对谁交代道,“算了。”又看回那破裂的雕塑道,“碎了也好。” 徐泽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看书今的神色从极致的冷,逐渐转为平和的迷茫,自己的心好像也像地上的雕塑一样,四分五裂成好多块,他捏紧拳头,鼓起全部勇气道,“书今,我一定把它修好,你要的赔偿我也都承担!” 赵书今闻言,似乎才从情绪里分出神,他走近徐泽一些,徐泽才意识到他满身绕着烟味,也不知道在房里抽了多少根。赵书今面无表情地揉了揉徐泽的头发,摸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温暖,又把徐泽揽到怀里,对他的后背拍了拍说,“没什么好赔的。”又说,“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 虽然他这样讲,但观察书今的反应,就知道他撒了谎,这件雕塑肯定是很重要的物件,不然也不会放在陈列架的正中央。徐泽做了坏事,还被人抱着,那愧意就似绵延的脉,延展至全身,他想书今现在就是要他把心掏出来,他也是甘愿的。 赵书今沉默地拍了会儿徐泽,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待气氛和缓一些,书今才捧着徐泽的脸问,“想补偿我?” 徐泽见他的怒意早已散光,方才的失意也褪去大半,只余下声音还些微泛凉,徐泽急忙点头,抓着书今的衣袖道,“要的。” “那后天一起去海岛?别再拒绝我了,嗯?”赵书今问得并不似平日的温和,带着些微强行的意味。 “好。”徐泽立马应声下来。现下书今别说是要他去海岛,就是去地狱,他也得答应。若不是书今善良,不和他计较,一般要是打坏了艺术品,弄不好连妹妹弟弟的人生都得搭进去。 想到妹妹,徐泽心里一痛,生怕她麻醉过了又掉眼泪,心中实在难安,只能到时候嘱咐弟弟看紧一些,再请个临时的护工了。 他从书今溢满烟味的怀里挣开,对书今道,“书今,我其实可以找到师傅修这个。”他指了指破裂的玻璃块又道,“我邻居家是学陶瓷的,他说有工艺叫,什么金缮之类的。” “算了。”赵书今差不多回归至常态,这才注意到徐泽穿着大红色的羽绒服,像一只行走的红苹果,有些好笑,也有些无奈道,“不修了,没缘分。” “可是。。。”徐泽挡住他下楼的脚步道,“我看过一些修复的结果,有的修完后比原来的还要好看呢!” “破镜都难重圆。”赵书今没再理徐泽,眼里满是疲惫,他沿着旋梯下行,无奈的叹息飘上来道,“何况是心脏呢。”
第15章 5.1暖冬 5.1.1 火烧红的玻璃碎瓣,最终还是被徐泽偷偷收在一个盒子里,预备空闲时找人修缮。赵书今之后虽是云淡风轻,可他坏了别人东西,徐泽到底心里头过不去。 当日更晚些,徐泽先和姑姑商量了山上小卖店的补货事宜,又狠下心雇了元旦看店的人,方才回了医院。 妹妹术后的状态不错,令他松了口气。第二日徐明羽已放假,也来医院陪护,徐泽便交代跨年会去海岛的事宜。徐明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长到十七周岁,还从未只身过元旦,对徐泽新的男朋友很有偏见。 徐泽只得将打破东西的事一一陈述,徐明羽沉默听完,先是对哥哥的马虎进行了指责,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么贵的东西他都不要你赔,肯定是别有所求。” 徐泽说怎么可能呢,我有多少分量你还不清楚,他那种条件,什么是要不到的。 徐明羽只觉得蹊跷,但也无立场说哥哥男友坏话,只好说,“那你外出小心。”又说,“把紧急号码设成我的。” 徐泽敲他脑袋说,“什么口气,人小鬼大。”又转过身,告知十分羡慕他去海岛的徐明美,说,“我去不会超过三天,很快就回来,给你们俩带礼物,要是好玩,哥带你们明年去。”徐明美只得勉强答应。徐泽安抚好家人的情绪,才去科室前台问询短期护工的情况。 几近傍晚,赵书今的助理小陈才向徐泽咨询身份信息,便于出行和购买机票。徐泽始终坚持他要自行坐火车,再转轮渡和书今会合的想法,陈助理闻言先是愣了愣,又试图说服徐泽,可最终也没翘出个人信息。 陈助理挂了电话后几近半小时,徐泽就接到了赵书今的来电,他忙放下手中给妹妹喂饭的餐盒,捧着手机走到医院楼道里,按通电话,把脸紧贴着手机期待道,“书今。” “为什么要坚持坐火车?”赵书今低沉的声音里掺着困惑,徐泽有些抱歉又有些窘迫道,“书今,其实除了省钱以外,我还有一点点恐高。” “那你以前怎么坐的飞机?”赵书今听着理由有些好笑,可当听到徐泽说“我没坐过飞机”的时,还是感到震惊和难以想象。 徐泽很老实地告诉书今,他除了市郊和北山市区,没有去外地真正旅行过,还说去海岛的费用肯定很高,等明年妹妹病好了,存了钱,再将旅费还给书今。 听筒那头的赵书今始终安静,没有发表任何个人见解,直至徐泽倾诉完全,他也仍旧陷在沉默中,徐泽试探着喊了他两声,赵书今才嗯了一声,有尝试接受和思考的意味,他斟酌了一下道,“恐高不算大问题。” 他说得笃定,同那天前男友来找徐泽时一样可靠,以至于徐泽心里的害怕,都被呵护环抱,但徐泽还是迟疑问他,“真的吗,那可是在天上。” “宝宝。”赵书今笑道“有我在。” 徐泽闻言心头软软的,像是天上飘着的云,悬浮的惧里掺着大片纯白的信任,他攥着手机,重重点点头说,“那好,我试试。” “嗯,你等会把身份信息发给陈助理。”赵书今随意道,他本打算就挂电话,但一想到徐泽说没去过外地,才多嘴问了一句道,“你跨年有没有什么讲究?能够安排的我会找人办。” 徐泽觉得已经很给书今添烦了,但听这么一问,倒是勾起了徐泽埋藏心底快二十年的,很久远的愿望。徐泽犹疑着,赵书今“嗯?”了一句,似是鼓动他说,徐泽方才支支吾吾道,“书今,我觉得可能有点幼稚,但我很希望能在海边放一次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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