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人,也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桑克斯像是最后一次落地的弹簧那样,抖了一下,缓缓向后靠去。 他闭上眼,面如死灰。 * 从边临松进来起,岑寻枝只是朝他这边淡淡望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好似不请自来进入家门的不是个大活人,而是一只鸽子,一只蜻蜓。 边临松在心里叹了口气。 明明早就该习惯。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这样难受。 这些士兵没有梁施同岑寻枝那么亲近,一时还没转过弯儿来,自家长官什么时候跟议长先生认识了; 梁施推搡着他们去“押送”桑克斯一行人,KFC也回了休眠舱。 方才还挤得满满当当的客厅,瞬间清场。 边临松左看看右看看,在岑寻枝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他明了不可能等到岑寻枝先开口,于是主动道:“我听说,你要离开联邦了。” 岑寻枝不冷不热:“议长的消息确实灵通。” 边临松苦笑:“哥,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我这次——我没有打算要继续纠缠下去。我已经想明白了。” 这话还真让岑寻枝瞥了他一眼。 边临松深吸一口气:“那时候……我选择了跟老师走。其实我真的很后悔,很快就后悔了。 “明明你才是更重要的,能不能拜入老师门下,日后能不能进议院,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可是我十九岁的时候只想给你、给我们更好的生活——我必须要爬得更高,才能有话语权和选择权。 “我只有站在更高的地方,才可以让你不需要用深空任务换取信用点和居留权,只要留在首都星执勤就好,留在我身边。 “其实我,我……” 他越说越哽咽。 到后来,已经讲不出话了。 那不是在镜头前的逢场作戏,是真心的眼泪。 可惜,已经唤不回另一个人的触动了。 满屋子寂静,只剩下一个成年人迟到的,不再有意义的哭泣声。 “……你小时候就是这么哭的。”岑寻枝冷不丁道,“丑死了。” 边临松捂着眼睛,却因为他的话笑了:“你还记得呢。” 岑寻枝的思绪稍稍回到十年前,却没有停留过久。 他沉默片刻,忽然看向对面人: “边临松。”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或者说,正眼瞧他。 边临松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擦了擦眼睛,起身走过来,半跪在他面前。 “嗯,哥,你说,我听着呢。” “我爱过你。” 岑寻枝毫无征兆地来了这么一句。 边临松猛地睁大眼睛。 “——我爱过你。”岑寻枝又说了一遍,“也恨过你。但那都是以前了。” 边临松张了张嘴。 他好像知道岑寻枝要说什么了。 他不想听。可是他必须听。 岑寻枝垂眸,神情如冰原般宁静:“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那么,我原谅你。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可以原谅。我们的人生已经截然不同,也离得太远太远了。我不想被这个困住自己,你也一样。” 边临松说不出话来,下意识抓住他的手。 岑寻枝微不可见地颤栗了一下。 但没有甩开。 “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我真的可以把你当做陌生人,把过去当成别人的回忆一笑置之。那或许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岑寻枝低头,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双手。 曾经比自己要小上好多。 他牵着那双小手,翻山越岭,流浪于炮火与生死之间。 他是他捡到的礼物,是不能丢下的责任。 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后来这双手慢慢长大了,可以抱住他。 亲吻他,将他吻得甜蜜而破碎。 给过他最炽热的爱。 然后是最冰冷绝情的抛弃与伤害。 他给了边临松第二次生命,而边临松同样给了他太多太多。 过去这些年,他总是把所有好的坏的打包,压在心脏上。 现在,都不想要了。 岑寻枝将自己的手轻轻从边临松的手掌中抽出来,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叹息道:“你不是从小就一直说要听我的话吗?那么,今天之后,我们再也不要见了。” 边临松仍旧跪在他身边。 额头抵着他的手,吸了口气,声音几近支离。 “……好。我答应你。” 一句请求。 一句应承。 从此,就是陌路人了。 岑寻枝抽回手:“行了,跪在那里像什么样子,你好歹也是一国之首。” 边临松站起来,鼻头红彤彤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看你从来也没把我当一国之首过。对了,哥——呃,我还可以叫你哥吗?” 岑寻枝没说话。 叫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反正今天之后,再也不会见了。 只不过,那个「哥哥」的称呼于他们两人都是枷锁,禁锢着不肯放手的过去与回忆。 边临松像是忽然想通了:“——岑寻枝。”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笑了。 “……岑寻枝。” 这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名字。 被呼唤者仍然没有说话,微微仰着头看他。 当年那个废墟里瘦弱不堪的孩子,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啊。 边临松点了点自己的腕机,与他建立消息通道:“有一份邀请我希望你收下。这对你和崽崽来说,算是好事情。” 岑寻枝点击自己那边的接收,屏幕上的文字与边临松的声音重合。 “是联邦庆典的邀请函。届时我会代表议院宣布,正式废除赛瑟纳林境内,关于垂耳兔族的百年禁令。” * KFC力大无穷,一个一手,把两个睡着的孩子抱下来。 小的那个交到岑寻枝怀里,换了个姿势背好大的那个:“少爷,我现在送小先生回家。” 岑寻枝点头,待KFC关上门后,启动轮椅向主卧的方向驶去。 梦里的崽崽动了动,正好压着岑寻枝的腿。 他不舒服地轻轻抬起,想要换个姿势。 一系列动作是那么自然,是每个人篆刻在基因中的本能操纵。 他倏然意识到什么,怔怔盯着膝盖很久。 那簇闪电般晃过的讶异与惊喜通过亲缘链接惊醒了小幼崽。 小兔兔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mama,微笑先于意识醒来:“Mama!” 岑寻枝问:“吵醒你了?” 小於还有点儿懵:“我……我这是在哪里呀?” “在家。”岑寻枝说,“你刚才和弗拉夏在阁楼上玩儿,睡着了。” 小於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爬起来,主动下了轮椅,不要压着mama,然后到处看:“那fufu哥哥呢?” “KFC送他回家了。这样睡在地上很容易着凉,记住了吗?” 崽崽点头。 又想起什么:“Mama,客人都走了吗?” 他明明看见好多穿军装的叔叔来着! 岑寻枝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前属下们:“那些叔叔晚些时候还会再来,可能会一起吃一顿饭。你想留在家里继续睡觉,还是跟我一块儿去?” 小兔兔秒答:“跟mama一起!” 这根本没有抉择的意义嘛。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情,无论什么问题。 崽崽总会坚定地选择mama哦。 “行。那现在回房间换衣服吧。你想穿什么?” “Mama选,小於都喜欢~” “对了,过几天带你去登记一下公民信息。你想身份卡上叫什么名字?” “我们不是要搬家了嘛?” “不影响,退籍身份卡也可以自留,当个纪念,证明你来过。所以,想好了吗?” “崽不是叫岑小於嘛?” “确定吗?以后二十岁,五十岁,八十岁,也要叫‘小’於?” “嗯……” 小垂耳兔还没想过这种事。 以后,很遥远的以后,自己还要叫这样小宝宝一样的名字嘛? “可是可是,”幼崽眨巴着大眼睛,天真柔软,“二十岁,五十岁,八十岁——小於也一样是mama的崽崽呀!”
第92章 正文完 赛瑟纳林团结日,是联邦最重要的庆典。 这片星域居住着大量不同的种族,各种文明混杂,各个聚集星团在政治上拥有一定权限,经济上高度自由,社会包容性极强。 曾经,这些说辞在谈到严防死守的垂耳兔族的话题时,都像个笑话。 好在,这最后一柄加在联邦「自由」上的枷锁,如今也要被卸下了。 庆典是全联邦同步直播的,外部可以免费进入,内场也同样会通过发放奖励、抽奖、门票售出等形式,为普通民众提供观看的机会。 今年的庆典一如既往,定在首都星的胜利广场。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巍峨的雕塑,是一尊巨型花环,上面镌刻着数百年前联邦成立最初时的团结宣言。 首都星几经战火屠戮,联邦几次危在旦夕,花环雕塑在毁灭中重生,而赛瑟纳林同样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来自各星系、各星球的人们身着民族特色服侍,脸上涂着联邦旗帜或徽章的油彩,在胜利广场上等待。 游行、美食、表演、烟花,各项传统活动依次拉开帷幕,人们将在这里狂欢,在这里尽情挥洒对国度的热爱。 由于团结日是联邦第一节日,通常高层会邀请其他友好国家的领导来参加。 每年会有哪些星网新闻中常见的大人物到场,也成了民众津津乐道的话题。 作为赛瑟纳林最坚实可靠的伙伴,人类帝国的元首自然要到访。 今年来的不仅有帝后,那个鲜少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小公主也来了。 小道消息称,她此前在爆红的娃综“友情森林”里认识的好朋友,就居住在赛瑟纳林,她是为了朋友而来的。 除此以外,赫特帝国的人鱼王、王后和小王子一家三口也来了。 往年总是含着奶嘴的小王子长大了不少,将奶嘴那颗极为罕见的极光珍珠当做项链挂在脖子上,叫人不禁感叹,真是时光飞逝,孩子都这么大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庆典上还会有一批将士进行授衔与表彰。 过去的几十年中,赛瑟纳林群星屡遭战火侵袭,从争权夺利的内战,到抵御宇宙异兽的自卫战,无数一线将士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一直是民众最尊敬的人。 数百个拟态悬浮摄像头以蝴蝶、蜻蜓和鸟儿的姿态在人们的头顶翩飞,时不时有捕捉到的精彩画面会被投射到360°的环绕大屏上。 “苏格尔元帅看起来还是那么有精神!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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