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夏点头。 一旁的KFC恨不得能把这小子敲晕过去,还是手忙脚乱解释:“先、先生,那个,我家少爷今晚出了点意外,我想他可能现在不太想见到别人……” 不太想见别人。所以,少年的母亲,还有另一个名字,在岑寻枝这里都不是「别人」吗? KFC从他的微表情中分析出自己方才的说辞是雪上加霜,这回只想把自己敲晕过去。 温文尔雅只是议长披着的假象,能从底层的孤儿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自有一种撼动不得的威严。 他抬脚往屋里走,KFC一时不敢拦他,只好唯唯诺诺跟在后面;简直是太丢机器人的脸了。 弗拉夏的母亲比想象中要年轻,边临松不得不承认,美丽的夫人和岑寻枝坐在一块儿十分般配。 如果他不是处于如此尴尬的地位,几乎要打趣一下这两人了。 可他现在只觉得胃里有火在烧,硫酸般腐蚀着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嫉妒心。 然而他也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权力,没有立场去感到嫉妒。 吉尼夫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家喻户晓的年轻元首,不着痕迹地隐去了吃惊,欠身向他问好,神色自然,并无丝毫被撞破秘密、或者打断什么的尴尬。 这让边临松好受了一些。 但让他重新不好受的,是岑寻枝的反应。 曾与他亲密无间的那个人,曾在他心中光芒万丈、无所不能的那个人,靠在沙发上,见他进来恹恹地掀了下眼皮,没有丝毫温度的目光从他身上滑过,短暂得还不到一秒。 面对他不合时宜的、幼稚的讥讽,也没有任何反应。 从头到尾他都当他不存在。 仿佛从大门进来的,只不过是一阵透明的晚风。 边临松垂在裤边的手攥了攥拳。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 刚调回首都星时,岑寻枝也有过一段歇斯底里的时间,不肯见他,拿起手边任何能抓到的东西朝他扔来,砸得家里稀巴烂,也砸得他头破血流。 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岑寻枝不再恨他,不再投来厌恶的目光,不再将他当成想要撕碎咽喉的敌人——他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他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像今天这样,边临松来与不来,在与不在,都与他无关。 对他说的话也不会有半句应答,至多在他进门的霎那看一眼,然后该干嘛干嘛。 当政客的自然脸皮一个比一个厚,岑寻枝不理,也不影响边临松微笑着与他说话,问他最近如何,又或者说自己最近如何。 两人处在同一屋檐下,却好似两个完全看不见、听不着、接触不到的世界。 KFC每每挤在两人中间,既要接着服务主人,又得替主人回答边议长一些可以回答的问题,庆幸着自己幸好是个机器人而不是人,否则能尴尬地再扣出两层小叠墅来。 如果不是岑寻枝,换做赛瑟纳林随便什么人,见到议长先生,不说热泪盈眶、语无伦次吧,也该表示一下喜悦和尊敬。 吉尼夫人根本不需要额外花费什么功夫,就能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微妙来——相当微妙。 她想边议长大约是误会了什么,但岑长官并不打算解释。 那么这两人之间占据主导地位的是谁,或者说更在乎的人是谁,也就显而易见了。 边临松那句不得体的调侃明显地表达了介意,最初吉尼夫人觉得自己该解释一下,但岑寻枝的沉默让她有了不同的想法。 他们俩的症结不在于突然多出来的自己,根本的麻烦在于,岑寻枝并不想进行沟通和解决。 自己身为外人,没必要掺和进去联邦大人物的私事,这样的漩涡可大可小,窥探太多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她语气如常:“我就不多打扰了。岑长官,如果没有星萝,普通的药品也是可以的,请您尽快处理,不然容易留下疤。” 岑寻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多谢。” 吉尼夫人同样边临松微微一笑道别,只想尽快撤离现场。 她转身向门口走,在她背后,边临松愧疚的声音低低响起:“……你受伤了?抱歉,我刚才……” 话没有说完,而岑寻枝同样没有回答。 解释对他来说是多余的。 就像边临松本人一样。 岑寻枝偏过脸,吩咐KFC:“我累了。” KFC谨慎地瞥了眼边临松,滑动过去。 边临松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虽然严格来说是机器人——把岑寻枝从沙发上抱起来。 岑寻枝在KFC怀里非常放松,非常顺从。 对于岑寻枝这样的人来说,光是肢体接触就是个坎儿,更别提这样让自己完全处于弱势和被动的姿态了。 那需要很多很多的信任。 这些事情自己过去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只不过,他也轻而易举地丢掉了这些权力。 再也不会有了。 边临松嗓子发痒,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全都咽回喉咙里。 他还在那儿,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 笃笃笃。 吉尼夫人的小高跟去而复返,而且同先前的温婉完全不同,这回的脚步声相当匆忙。 她看见了已经到了卧室门口的岑寻枝,和还在沙发旁僵持的边临松,顾不得许多:“岑长官,外面没有发现小於,您看是不是……” 边临松再度分辨出这个弗拉夏在花园里提起过的名字。 他还没来得及调查这个名字背后代表的身份,是吉尼家的一份子,还是岑寻枝请来的又一个客人,就见到岑寻枝的脸色唰地变了。 KFC无须他多言,立马把他抱回轮椅上。 岑寻枝皱眉:“不在花园里吗?” 弗拉夏也进来,脸上的表情慌张:“我跟妈咪进来的时候已经把大门关上了,他应该不可能跑出去才对。但我们刚才把花园都找了一遍,没有看见他。” KFC问:“会不会已经进来了?” 问题说出口之后就得到了答案,通往花园的门只有一扇,正被高大的不速之客牢牢把守着。 很明显,从边临松到来至今,除了出去的吉尼夫人,没有第二个小身影从那里经过。 岑寻枝看都没看边临松一眼,已经跟着吉尼夫人出去寻找了。 KFC慢他半步,客厅里只剩下机器人和边临松。 边临松蹙眉:“他……” KFC低着头:“先生,您还是先回去吧。少爷他……不会希望您现在在这里的。” 边临松不想惹岑寻枝生气,哪怕现在的岑寻枝连对他动怒都是一种奢侈。 在全联邦呼风唤雨的议长先生再度捏紧拳:“我只有一个问题。” KFC其实猜得到他会问什么:“您说。” “那个人……是今天来做客的客人,还是?” KFC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温声道:“是对少爷来说很重要的人。” 其实不需要KFC的回答。 岑寻枝在听见那个名字不见时,面上浮现的焦灼,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边临松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看到岑寻枝为某个人着急是什么时候了。 受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岑寻枝对整个世界都十分漠然,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值得他留恋。 过去的战友,长官,后来的同事,上下级,包括边临松本人在内,他对所有人冷漠得一视同仁。 现在,也重新有在乎的人了。 边临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一片死寂:“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如果有需要的话……” 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口,也没必要。 KFC低头:“是,先生。” 边临松离开时,还能看见岑寻枝和吉尼母子在低声说什么,从头到尾没有把目光分给他。 晚风慢慢变冷。 边临松竖起衣领,神色晦暗不明,身影湮没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处。 如果岑寻枝身边真的出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叫他在乎,叫他动容,叫他的心死灰复燃的人。 即便如此,自己也不会——绝不会那么轻易地放手。 他会弄清楚那个人是谁的。 * 花园。 岑寻枝看着已经有破损的光墙,心里有了猜测。 但光墙背后是秘密,和小於真实身份保密级别不相上下的秘密,不能暴露在外人面前。 吉尼夫人聪慧而敏锐,看出了他的踯躅与介意,叫住还在到处寻找的弗拉夏:“我们先回家了,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如果需要任何帮助,请随时联系我们。” 岑寻枝感激于她的体谅:“麻烦你们了。今晚……” 他想说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但吉尼夫人微微笑:“今晚我们只是来送一块蛋糕,什么都没有看见。还期盼您会喜欢。” 话已经讲到这种地步,也无须再多说什么。 岑寻枝点点头,目送吉尼夫人拉着一头雾水的弗拉夏离开。 KFC关上大门,开启院子的隐私模式,屏蔽了一切外界干扰和窥视。 然后,关掉秘密花园的光墙。 岑寻枝转动轮椅,率先进入秘密花园。 一眼就看见雪白的小兔兔躺在一大片绿油油、亮汪汪的植物中间,闭着眼,对别人的到来毫无反应。 植物们——也就是联邦最至高无上、无数人等待着靠它们续命的绒绒草——围在幼崽旁边,一棵棵探头探脑。 既像是表示关心,又好像在商量怎么把软嫩嫩的小崽崽吃掉。 见到岑寻枝进来,更是来劲儿了,群魔乱舞挥着叶片,俯身凑过来。 岑寻枝烦不胜烦。 紧随其后的KFC赶紧驱赶它们:“别看了别看了!一天到晚不知道好好吸收营养长大,就知道搁这儿看八卦!要你们有啥用啊!” 绒绒草们若是长了五官,现在要么是在撇嘴,要么在翻白眼。 你们把我们关在这儿,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人,好不容易有个可爱的小宝贝来玩儿,还不让草激动一下啦? KFC作势要修剪它们,绒绒草们不敢再嚣张,悻悻离开,各回各位。 轮椅上的岑寻枝不好动作,只得KFC来探查幼崽的情况。 下半身特殊的机械结构让KFC做不到“跪”,只能尽量弯腰,还得保证自己不翻过去——那样的话,可真没人能救他了。 小兔兔原本雪白的小脸晕着不正常的红,呼吸也很急促,不像是普通的睡着。 KFC冒出不好的预感,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妈呀!烫得可以煎鸡蛋了! 他连忙把小孩儿抱起来,塞给岑寻枝,飞奔回房间找家用健康检测仪。 结果很不好。 岑寻枝看着蜷在怀里的小东西,幼崽大约是在昏迷中识辨出他的气息,小手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但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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