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考虑给你换个安全点的轮子了。” 那人轻叹。 KFC的眼神终于清明几分,看清来人后,成了愕然。 他结结巴巴,脑子和轮子一样停摆:“先、先、先生……” 小於蜷在草丛里瑟瑟发抖,从他的角度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只觉得好高,好高。 比mama还要高,像神祇,也像怪物。 还有一点儿……说不上来的熟悉。 危机解除了,他应该站起来。 可惜过量的惊吓叫他腿软,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一不小心,跌进了已然变得薄弱的光墙另一边。 ——那是一个碧绿的,璀璨的,截然不同的全新世界。 * 光墙后面的花园里,长着一种小於从来没见过的植物。 有点儿像绣球,花茎是将近奶白的淡色,圆蓬蓬,毛茸茸。 可是比绣球粗壮得多,也高大得多,长到他腰间。 甚至有一些比他还要高,简直像小树苗。 小於想起那棵把自己带上天的蒲公英。Mama的花园里还真是些奇奇怪怪的植物。 这些植物不知道算是花还是草,总之到处闪着光,灼亮到了辉煌的地步。 误入禁地的小幼崽顷刻间淹没在这个绿莹莹的世界里。 兔兔崽警惕地用双手抱着小耳朵,眼睛睁得圆溜溜,四处打量。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植株长势并不好。 发光越是明亮,就意味着越快接近死亡,像一场惨烈的飞蛾扑火。 放眼望去,整个园子里植株虽多,却几乎没有新芽和幼苗,全都是璀璨的、接近死亡的成熟株。 小於本就有对植物的沟通能力,尤其是绿色系的植物有种天生的敏感。 他一进到园子里,就对它们有了感应。 明明是初次见面,可却好像吻合了基因里一直以来缺失的一部分。 如同朋友和亲人久别重逢后,需要用一个长长久久的拥抱来释怀。 尽管小於还没有见过分别之后的亲人,朋友也是今天第一天认识。 小兔兔不明白自己对草儿们所产生的这种奇怪的、伴生似的依恋感从何而来。 一阵微风过,高高低低的草叶们摇曳着簌簌作响。 幼崽一愣。 他分明听见植物们在嘤嘤哭泣。 一边哭,一边说话。 “救救我。救救我们吧!” “活不下去啦,这里根本活不下去的!” “不行了,我觉得我明天就会死。” “死亡……我们都会死的。” “嘤,我想回到以前的故乡。” “嘤,我想有……来陪。” “救救我。兔兔,救救我!” “什么?兔兔?哪里有兔兔!” “那儿。看见了没?垂耳兔。一只垂耳兔幼崽。” “一只垂耳兔幼崽!” “我的天哪。我是不是认错了?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真的垂耳兔!” “垂耳兔!到我这里来。” “求求你了,先看看我吧,我受不了了……” 小兔兔的大脑容量就这么一点儿,周遭哭泣和嚎啕混杂,原本尖细柔弱的声音合在一块像是要吃人的野兽。 他眼里有泪,却不敢掉,只能发抖着捂住小耳朵。 这里没有mama在,也没有cici。谁都不会来救他。 Cici……cici都要别人救的。 那个闯入者,不要是坏人才好。 自己呢? 自己现在又要怎么办? 听闻院子里出现了一只珍稀的垂耳兔,还是幼崽,所有发着光高大的植物从四面八方闻风而动,向他俯瞰而来。 幼崽像被捕食者围攻的猎物,困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拦着它们一步步逼近。 眼泪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断了线似的一颗颗滚落。 “不要……请不要吃小於……QAQ” “Mama救救小於……” 不知是太多的强光晃乱了眼,还是恐惧累积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又或者植物齐齐发出的能量波过去猛烈,小孩子眼前一花,昏了过去。 * 秘密花园的光墙如同帷障,一旦放下,就是两个相互隔绝的空间,互相无从感知。 不速之客闯入,KFC并不能说意料之外,只是没想到会挑现在这个时候。 不,不能用“闯入”。 男人能进来也很正常,毕竟这个房子就是他的。 无论是边防局还是联邦舰队,给岑寻枝安排的住处都在别处。 岑寻枝抗拒和这个男人有关的任何事情,偏偏愿意住进杏临江苑。 不知是长久抗争后无奈的妥协,还是因为别的。 作为一个仅拥有普通逻辑思考方式的机器人,KFC并不能理解主人,但会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 议长先生和新闻上看起来差不多,剑眉星目,仪表堂堂。 就是真人更高大一些,眉眼也更加锋锐。 KFC心里满是狐疑,面上还得客客气气:“先生,您怎么来了?少爷他……” 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现在这个时间岑寻枝已经休息了。 边临松对他的作息也是很了解的。 常理来说,他来根本看不着岑寻枝。 那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总不能就是因为路过想看一眼—— “我就是路过,来看看。”男人接上后半句。 ……等会儿,怎么还真是啊! 这个理由也太扯淡了点好不好! KFC虽然有一张慈祥老爷爷面容,可出厂没几年,内心还是个活跃的、宛若孩童的年轻人。 尤其一对上这位,就忍不住疯狂吐槽。 当然,只敢默默地吞在肚子里。 边临松看向还在晃动的光墙,皱起眉。 这里同样是他一手促成,他清楚这儿本来该很稳固的。 KFC可以精准地控制每一块肌肉,比如这个时候还垮着个面瘫脸。 但心中已经惊涛骇浪了。 比光墙受损更可怕的是…… 小!兔!崽!子!呢! 不会是因为刚才的风波,掉进光墙的另一边去了吧?! 垂耳兔是联邦一级违禁品,在岑寻枝有所判断之前,决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小於的存在。 更何况面前的人,就是联邦权势本身。 尽管岑寻枝只叮嘱过一两次,但主人的任何一句话都是金科玉律,决不能违背。 机器人立刻调动出和蔼可亲的邻家爷爷笑脸:“我正想进去浇水呢,忘了关门。” 议长先生似乎也没有要进去看看的意思,问道:“长势怎么样?” KFC愁眉苦脸:“还是跟以前一样,半死不活的。就算活下来,也没办法制成药。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但是……” 边临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嗓音像是叹息:“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连联邦最顶尖的科学家都没办法挽救它们,实验室死了一批又一批。这里的这些还能苟延残喘,你功不可没。” 能受到他的夸奖,KFC必须表现得受宠若惊,外加一点儿恰到好处的诚惶诚恐。 男人失笑:“你是个机器人,你还是他的机器人。没必要对我这样。” KFC有点想挠头。 自己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边临松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轻笑:“你每次见了我,都拉响一级警报。我知道你把我当敌人。” KFC这回是真的恐慌了:“不,不我没有,先生,我……” “没关系的。”男人笑得很温和,“我理解。不会怪罪你,更不会怪罪他。” KFC偷眼瞅他,想知道这人说得究竟是真是假。 少爷说过,这个男人就是联邦第一大骗子,虚伪,做作,斯文败类,伪君子。 总之,一向对他人漠不关心的少爷,在形容这人时,算是把毕生所学的所有难听的词儿全都用上了。 但那也是很久以前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少爷对这个男人的消息就没什么反应了。 比路人还不如,跟一团空气差不多。 议长先生说可以理解,是真的理解么? 他活在赛瑟纳林的权势巅峰,全联邦都要对他卑躬屈膝。 唯有岑寻枝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接过他非但不动怒,还总是巴巴地找上门来。 甚至像今天,连见一面都不敢,就只能拐弯抹角问一个机器人,想见的那个人过得好不好。 KFC的建造远在岑寻枝与此人相识之后,并不晓得他们的前尘往事。 应该是一段很纠葛、满是阴霾和尘埃的过去吧。 边临松看了眼腕机:“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对了,明天……不用告诉他我来过。” KFC点头如啄米:“好的好的,先生,我不会说的。” ……当然要报告的好伐! 好不容易能把这尊大(瘟)神送走,KFC在边临松背后悄悄松了口气。 事情原本该到此为止的。 如果不是弗拉夏跑出来,左右地张望:“小小鱼,我妈咪让我来问你找到没有——咦?” 小弟弟不在,院子里,倒是多出一个男人来。 夜晚的光线并不好,但这不妨碍弗拉夏认出了这个男人。 白天才见过,怎么可能转眼就忘嘛。 就是这个人,跟小於讲了一套学习、还钱之类的理论吧? 另一边,边临松则是完全没料到岑寻枝家里居然会有客人。 接人待客这四个字,跟高冷的岑长官根本就不是一挂的。 且不提他也认出了这小子就是花店里冒冒失失却有孝心的小鬼,更重要的是他话里的信息。 “小小鱼”,是一个人。 “我妈咪”,则是另一个。 也就是说,岑寻枝家现在连带少年本人,一共有三个客人。 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岑长官自从受伤、并升调到边防局,想来探病和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全都被冷酷无情地挡在了外面,一个不见。 是什么样的人愿意让他在这种没有任何节日也没有任何大事件的夜晚亲自接待,还一下就仨? 边临松拧起眉心。 KFC疯狂使眼色,要是让这位禽兽……啊不,议长先生得知岑寻枝和别人待在一块儿,可不得了! 可惜小少年对他的疯狂暗示无知无觉,还主动问:“没想到您也认识岑长官。” 边临松挂上那张面对全联邦镜头都很和蔼可亲的笑脸:“是很巧。你是来做客的吗?” 弗拉夏答:“是的。” 边临松:“我记得你的母亲今天生日。” 弗拉夏:“没错。我和妈咪一起过来给长官送蛋糕,这是我家的传统,最好的那一块一定要留给最尊贵的客人。” 边临松看向房间里漫出来的温暖灯光:“你的母亲现在在里面,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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