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个,好几个寝室的人围着我,逼问我,让我承认我是小偷。我当然否认,拼命辩解我没有,我没有偷钱,我也没有撒谎。我是很想要那条裙子,但还不至于去偷同学的钱。” “然后那个测谎仪软件就滴滴地响了。” 她笑得有些勉强了:“你猜他们什么反应?她们开始惊呼,开始指着我说,你果然撒谎了吧!这个软件真的有用!” “我那时候站在窗口,她们审我的时候,我好想眼睛一闭从六楼跳下去,来证明我是清白的。” 她呼吸急促起来,缓了口气才接着说:“人一辈子怎么能两次被安上小偷的罪名?白小珺说我是小偷的时候,我大脑一片混乱,心想完了,我是不是永远摆脱不掉这个词带给我的恐惧了。” “我这次也没有。”柯淼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碗里,“阿却,你相不相信我?” “信。”邹却拼命点头,他难过得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她了,“我一直相信你。” 柯淼吸吸鼻子:“初中同学倒是比白小珺通情达理些,我高考完给她们中的几个发过信息,问还记不记得当年那桩事。有人回,对不起啊,那时候年纪都太小了,没想过会给你带来那么大的伤害,真的对不起。” “我能怎么想?我给她们发信息的时候忍不住去偷偷看动态,好幸福啊,都过得好幸福啊。好像只有我还记着当年的事,只有我还留在特别特别黑的那个晚上,只有我走不出来,仍然时不时做着在她们面前纵身跳下窗口的噩梦。” 施暴者轻飘飘的一句道歉,到底算得了什么呢。 柯淼顿了顿,把头发扎起来:“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我这段时间把情绪调整好,不就又生龙活虎了嘛。吃吧!我要辣出一身汗然后赶紧回去冲澡休息!” 她拿起筷子:“倒是你,最近还有在做梦吗?” “做什么梦?”邹却还在兀自难过,呆呆地问。 “徐栖定啊!你上次不是说你梦到他了?”柯淼笑得意味深长,“我看你们刚刚说上话了,怎么样,和梦中情人见面的感觉如何?” 邹却一个慌乱,将鱼豆腐囫囵吞了下去。他费劲地咽下,眼神躲躲闪闪地反驳:“胡说八道,什么梦中情人。”
第20章 茉莉香片 梦中情人徐栖定好几晚没来,邹却心想掌管梦境的神仙实在是不够意思,给他点甜头叫他食髓知味,又不再让徐栖定在梦境里出现。 好不容易再梦见一次,却见徐栖定忽然变成滑溜溜的泥鳅,一溜烟就从自己手里逃跑。 睡醒又接到柯淼电话,她去参加家里亲戚的聚会,兴致冲冲地在电话那头说:“泥鳅炖豆腐,特别好吃!” “泥鳅?”邹却刚在梦里和泥鳅幽会完,一听梦中情人成了人家饭桌上的菜,就要进到柯淼的肚子里,吓得差点一骨碌从床上摔下来。 待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把徐栖定和泥鳅通通抛到脑后,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下周娄晓青生日,他和邹岩都没时间回去,于是商量着这个周末去陪她吃顿饭,算把生日提前过了。 邹却拎着糕点在小区大门口见到邹岩,邹岩半张脸缩在卫衣兜帽里,两手空空,指间夹着刚燃的烟。一见他来,烟没抽几口就被扔在地上碾灭。 “走吧。” 邹却看了眼他,心道好儿子形象马上要上线,邹岩未免太会演,要是让娄晓青知道他又吸烟又泡吧,交往对象还是男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楼,娄晓青大概是在厨房做菜,隔了几分钟才来开门。邹岩先进,被她捧着脸看了又看:“怎么黑眼圈这么重啦?我跟你说了,少熬夜,你看妈妈给你转的那篇公众号文章没有,身体是自己的呀,要上点心。” 邹岩懒洋洋地应了几声,径直往沙发上一坐。邹却闷声不响,把几盒糕点放在玄关柜子上,默默弯腰换鞋。娄晓青像才看见他似的,笑着迎上来:“哎呀,买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 她又转身进了厨房,颠锅翻炒的声音很快响起。邹岩瞄了眼厨房的方向,冲准备回房间去的邹却招招手:“过来过来。” “怎么了?” “上次的事,”邹岩不放心地小声说,“别穿帮了啊,替我掩护着点。” 邹却认命地点点头。把邹岩的秘密说出去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无非惹得家里鸡飞狗跳,自己也得被无辜误伤。 更何况,他现在又何尝不是怀揣着秘密。邹岩恐怕性向的事被娄晓青发现,却还不知道弟弟也早已蹚了这趟浑水,两个人莫名其妙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饭桌上娄晓青果然问起邹岩的女朋友。邹却听着娄晓青一口一个“小余”地叫,有些憋不住笑,那脸埋在碗里闷头扒饭。 “那个小余还跟你好着吧?” “嗯,我俩挺好的。” “什么时候领回来吃顿饭呀?我也想看看我儿子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娄晓青笑眯眯。 什么样的女孩子?五大三粗的汉子!邹却悄悄翻白眼,又一想邹岩现在的追求对象,觉得徐栖定若是女孩,一定是个极容易在此时此刻被邹岩拿来被炫耀的对象。 邹岩果然不高兴地咂咂嘴:“妈,你现在就这么着急干什么啊?我是和人家谈恋爱,没奔着结婚去,什么领不领回来的。” 娄晓青给他夹糖醋里脊:“那你说说,小余怎么样?每次问你你都不说,我也会好奇的呀。” 邹岩不出声,娄晓青没了辙,又转向邹却:“小却,你见过你哥的女朋友没有?快跟妈妈说说看,小余应该挺漂亮的吧?” “嗯,挺漂亮的。”邹却努力把嘴里的饭咽下去,“个子挺高的,还留了个狼尾鲻鱼头。” “个子高好啊。”娄晓青听了直笑,“狼尾鲻鱼头是什么?” 邹岩瞪他一眼,邹却憋笑:“就是个发型,很时髦的。” 好在娄晓青没再多问,只叮嘱邹岩好好对人家小姑娘。邹却想到人高马大的余盛在别人嘴里成了小姑娘就直乐,绷着嘴角偷偷和邹岩对视,做了个“任务完成”的口型。 待娄晓青去上厕所,邹岩才松了口气,勾着邹却脖子说:“不错不错,没露馅。” 邹却笑笑,不动声色地把他胳膊移开:“哥,那你这阵子还打算谈恋爱么?” “为什么不谈?”邹岩翘起二郎腿,“我还没把人追到手呢。” 眼看话题成功引到徐栖定身上,邹却忙继续旁敲侧击:“你之前不是说,还没确定他是不是吗?” 生怕邹岩又起疑,他替自己的打探找了个借口:“我就好奇问问,这不以后还得继续替你掩护么。” 邹岩点点头:“是啊,还没找到机会,听说他考了潜水证,前几天刚找了共同朋友约他吃饭,说想请教请教这方面相关的事。” 潜水证?徐栖定好厉害啊。 听他的追人计划有了进展,邹却失落地垂下头。果然,邹岩做什么事都比他更轻松。 他想了想,又问:“那……你打算怎么确定啊?” 邹岩睨他一眼:“这种事急不来,先从朋友处起呗。熟了之后好下手,试探的招多得是,慢慢来,再说吧。” 邹却心想邹岩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徐栖定。找人暧昧排遣的机会于他来讲多的是,竟然愿意“慢慢来”。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什么潜水?”娄晓青端了盘切好的苹果过来,脸色不太好。 邹岩说:“没什么……” 邹却不作声,默默听娄晓青训斥:“我看谁胆子肥了想去玩潜水!我有没有再三跟你们说过潜水玩不得?” 邹岩还想说些什么,犹豫几秒,也把嘴给闭上了。 潜水这个词在他们家是违禁词。 他们的父亲年轻时是潜水爱好者,恰在娄晓青怀邹却那一年出意外去世,邹却成了遗腹子。娄晓青与丈夫恩爱,和婆家关系倒是不太好,邹却记得小时候她常常对着邹岩和自己念叨: “你们是不知道,我当时嫁到你们爸爸家里,真的是吃尽了苦头。我那时候很瘦,整个人弱不禁风,看起来特别好欺负,大嫂和弟妹为了在我面前立下规矩,都不给我好脸色看。我还想方设法地讨好她们,打听她们的喜好,送衣服送首饰,没几天就撞见她们和隔壁邻居偷偷讲我闲话。” “造孽的事儿多了去了。我在楼下晾被子,她们就从楼上用脸盆往下泼水,末了还说不是故意的,没见着底下有人,假惺惺道个歉。那段日子和生不如死没什么两样,每天都想着干脆撕破脸皮,又告诉自己能忍能忍,才刚嫁过来,不能给你们爸爸添麻烦。好在不久之后就搬出去,至少不用再受尽白眼。” “刚结婚的时候怎么都怀不上,被婆家看轻、瞧不起。觉得我没用,生不出来孩子,婆婆甚至催着你们爸爸和我离婚,赶紧找个能生的。得亏我们俩是自由恋爱,感情很好,你们爸爸总是向着我,整个家就他一个人替我说话,维护我。” “小岩生下来也是我自己带大的,我不要他们养。” “小却是意外怀上的……我那时候下定决心不会再生,想去把胎打掉。婆婆他们一个劲劝我,说什么儿女双全,多个孩子多份福气,天天找人看着我,不让出门,几乎是把我软禁在家里。我就拼命做家务,跪在地上擦地板,累出满头汗,盼着能出意外,孩子能流掉。” 后面的故事她总是讲不下去。邹却早就明白了个大概,不想要的孩子留在了肚子里,未等生下便传来丈夫出事的噩耗。他想他有时能理解娄晓青对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偏见,也替她愤愤不平过,可多数时候还是觉得委屈——怎么上一辈恩恩怨怨的后果全要他来承担? 邹岩承诺不会再提潜水,娄晓青才缓和了脸色。丈夫意外去世确实给她留下不小的阴影,一度非常怕水,每天都做关于溺水的噩梦。邹岩小学想学游泳,也被她拒绝了好几次,百般劝说再加期末考试拿满分的承诺之下才不情愿地答应。有一年夏天邹岩常去的那个游泳馆还出了事,七八岁的小孩因为家长疏于看管在泳池里溺亡,新闻一出便吓得她又萎靡不振了好些天,勒令邹岩不许再下水。 三个人坐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娄晓青又问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多半是冲着大儿子去的。邹却乐得落个清净,缩在沙发上望着电视画面出神。他暗暗祈祷邹岩能遇挫,最好在成为朋友这一步上就绊个跟头。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要多幼稚有多幼稚,这和暗地里偷偷扎小人诅咒别人有什么区别? 临他们离开,娄晓青从冰箱里拿了罐自己腌的醉蟹,塞进邹岩手里要他带去学校:“你很爱吃这个。”给邹却则随手拣了些水果装进袋子:“多补充维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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