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站在售票台后,目光在姜柯源和杜霖之间转了转,毕竟还年轻,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下意识解释道:“阿姨应该是真的没看见……” “没事。”姜柯源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可能是落在别的地方了,谢谢。”* 浦桥镇老旧的两室一厅,姜柯源坐在餐桌边,看着面前那一碗卧了个鸡蛋的光面,轻轻皱了皱眉,才忍住鼻间的酸涩。 杜霖围着围裙,端着另一碗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拿着筷子迟迟没有动,踌躇再三,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姜柯源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母亲的时候带着从未有过的镇定和理智:“所以爸爸他是真的从公司那里贪了那么多吗?” 显然是没想到姜柯源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猫腻,杜霖怔了怔,搭在桌边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起来,没有急着为自己的丈夫,姜柯源的父亲辩解,而是开口反问自己的儿子:“你觉得爸爸是这样的人吗?” 姜柯源摇了摇头:“我不相信。爸爸他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上,他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为什么要贪图眼前的那一点小恩小惠?” “从他被带走的那一刻起,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我也相信他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请。”“贪污”的帽子太重,姜瑞文承受不起,杜霖也承受不起。这段时间,舆论和生活的重担通通都压到了她的身上,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平复良久才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你知道的,爸爸他从来都不会说假话的。” “可是妈,”即使他们都相信姜瑞文的清白,却还是无法扭转如今的局面,姜柯源从小养尊处优,从来都没有料到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上伪装的镇定,顿了顿,才控制住喉头那阵忍不住的颤抖,“我和你打电话的时候,明明你和爸爸都接了电话的……”杜霖看见儿子的眼眶在那一瞬间变红,“妈,”他开口,叫着对面那个围着围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变得不复从前那般舒展大气的妈妈,“你们……”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杜霖也早已明白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电话里的是AI合成语音。”事到如今,杜霖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我们怕你担心……” 姜柯源打断了母亲的话,强忍着眼底的泪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久?” “妈妈不是没有想过要告诉你真相。”杜霖起身,绕到姜柯源身边,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揽着儿子,却又害怕儿子不肯接受自己的安慰,只好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头看着已然成人的孩子,“爸爸妈妈担心你。那段时间每次和你通电话,你听起来都很忙,爸爸妈妈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也不想让这段还没澄清的‘丑闻’变成你身上洗不掉的污点。” “谁说你们是我的负担了?”姜柯源仰头看着母亲,这几个月以来的恐惧与委屈在这一刻瞬间爆发,“我从来都不会觉得你们是我的负担,更不可能成为我的污点……” 杜霖没说话,只是伸手将儿子揽入怀中,轻轻摸着他头顶的发,一下又一下,温柔又平静,像一只强大的母兽,耐心地舔舐安抚着自己的孩子。 是啊,姜柯源从来都没有开口正面说过父母是自己的负担,但那无数个跨洋通话的夜晚,却字字句句都在透露着心头的烦躁和敷衍。 千万公里的距离,六个小时的时差,父母不忍打扰子女,只好在每个清晨定上闹钟,不管严寒酷暑,只为了能听见孩子的声音,听听孩子的近况。 姜柯源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已经长大,成长到在不知不觉间脱离父母的荫蔽;而原本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父母也渐渐衰老,他们的人生已经走过一半,正在缓缓朝着终点而去。 “妈妈,”他嗅着母亲身上独属于“家”的味道,原本充满了恐惧、不安与委屈的心也跟着渐渐平静了下来,“我来帮你好不好?” 他抬起头,看着妈妈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细细的皱纹:“我现在在衡州大学,我不是只会修文物的,我还可以去教书,我能多赚点钱去请律师,去找证据,去帮爸爸还原真相。”* 黄昏在大地上投下一片橙红色,连带着整个空荡的客厅都变成了略暗的橙色调。 “喵?”龙卷风蹲坐在卧室门外,看着姜柯源将衣服一件件叠好塞进行李箱。 工作台上放着他的刻刀和黏土,姜柯源盯着那乱中有序的台子看了片刻,最终转身的时候只拿走了刻刀和没用过的黏土,留下了那一排形态各异的猫咪塑像。 “喵嗷——” 行李箱推动时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龙卷风似乎知道姜柯源想要做什么,一路跟在他身边,企图用小小的身体挡住巨大的行李箱。 “我要走了。”姜柯源站在门口,蹲下来捧着龙卷风的脸,看着那双宝蓝色的眼睛,“我和你爸爸一样,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去做。” “呜……”龙卷风眨着眼睛,轻轻呜咽着。 “别太想我。”* 简承言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播放着今天下午的监控画面。 姜柯源提起行李箱,出门的时候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他合上电脑,呼出一口气。 手边是一张被打开的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恋爱试用期就到此结束吧,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先小小地分开一段时间
第31章 自我怀疑 从衡州市中心驱车到地处郊区的浦峤镇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简承言从坐上驾驶座发动汽车的那一刻起就几乎失去了理智,直到他站到了那座老旧居民房楼下。 他甚至都不知道姜柯源究竟是为什么离开自己,就为了一段二十多分钟的监控录像和短短十四个字的告别,他就这样赶到了这里。 他下意识抬起手腕想要看时间,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腕表早在他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就被顺手摘下放在了玄关处的鞋柜上,而自己就这样匆匆跑出门,不仅忘了戴上腕表,甚至都忘了给龙卷风准备猫粮,更没有用哪怕一粒米去垫一垫自己那空空如也的肚子。*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姜柯源正和杜霖一起在厨房洗碗。 听到指节与门板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杜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紧张了起来,险些掉了手里拿着的盘子,扭过头去看姜柯源的时候眼底带着掩饰不去的紧张:“这么晚了,会是谁?” 姜柯源擦干净碗沿的最后一滴水,不慌不忙地拉开碗橱将碗搁进去,抬手在母亲肩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我去看看。” 杜霖点了点头,看着姜柯源踏出厨房:“门上有猫眼,你当心点儿。” “嗯。”姜柯源站在门边,扭头朝着厨房里的母亲笑了笑,随即转头掀开了猫眼前的挡板。 门外,简承言低着头站着,应该是等的时间有些长,再次抬手,叩了叩门板。 他会出现在这里,对姜柯源来说又能算是意料之外,却又合理非常。 但他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面对简承言,清脆的敲门声再次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姜柯源下意识想要逃避。 “怎么了圆圆?”杜霖看出了他的僵硬,即使在怎么无法克服自己内心的阴霾,对孩子的爱还是驱使着这位母亲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了过来。 围裙上留下两道水印,杜霖一手紧紧抓着围裙,一手轻轻拨开姜柯源,凑过去透过猫眼看向门外。 “是承言。”杜霖扭头看向姜柯源,“他怎么来了?你刚才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没和他说清楚吗?” 姜柯源抿了唇,没说话。 老旧小区的隔音效果差,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简承言听见房内有人说话发出的轻微声响,于是又抬手敲了敲房门:“嬢嬢,是我。” “哎,来了来了。”杜霖按下门把手,朝外推开了房门,“承言怎么来了?” 姜柯源站在杜霖身后,就这样看着门外那人。 简承言朝着杜霖礼貌地笑了笑,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姜柯源。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道门框相望,谁也不说话,谁也没动。 没有人会感受不到这样诡异的气氛。杜霖笑了笑,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你们……” “嬢嬢,我来找姜柯源。”简承言先一步开了口,目光好似蘸了胶水一般黏在姜柯源的身上,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移开过。 杜霖侧过身,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往厨房里走:“哦,那进来说吧,外面多冷啊,正好嬢嬢给你倒杯热水。” “不用了,妈。”姜柯源伸手拉了杜霖的手臂,转头对着母亲笑了一下,“我们之间,正好有些事想单独说。” “哦,那妈妈出去逛一圈,正好丢个垃圾。”杜霖依旧闷着头往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解了围裙,手里提着一袋子厨余饭后的湿垃圾。 “给我吧。”姜柯源从母亲手里接过垃圾袋,抬脚朝着门外走去,“我很快就回来,你在家等我就好。” 杜霖站在客厅,看着简承言在姜柯源弯腰换鞋的时候自然无比地接过那只垃圾袋,抬手朝着她打了个招呼:“打扰了,嬢嬢。”* 姜柯源把湿垃圾倒进指定垃圾桶,丢掉垃圾袋后站在洗手池边洗手。 简承言等着他关上水龙头,甩着手上的水珠转过身来。 可他始终都没有开口,只是瞥了一眼身边站着的那人,抬脚就要往楼栋里走。 “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简承言伸手拉了对方的手,率先败下阵来。 刚刚洗过的手比衡州的冬夜还要冷,姜柯源没有像往常那样贪恋对方掌心的温暖,抽回手的时候冷冷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说话的时候也没有抬头去看简承言。 这很不对,哪里都不对,短短一天内,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简承言看着姜柯源的背影,冬月的衡州夜晚湿冷,开始飘起零零星星的小雨。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要瞒着你的。”简承言知道现在再道歉也已经是为时已晚,但还是低了头,“我……不想你走。” 面前的那道身影顿了顿,他能看见姜柯源深深弯下的脖颈和因为寒冷而微微耸起的肩膀。 “你不用和我道歉,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路灯映出雨丝的倒影,斜织着细细密密地落下。姜柯源站在阴影里,转过身的时候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我只是暂时不想……” “暂时不想再见到我是吗?”简承言向前一步,借着路灯撒下的光束看见了对方被小雨打湿的睫毛,“我知道我不应该瞒着你,但既然你已经全都知道了,我们也都相信姜叔叔是被冤枉的。既然我们的目的相同,你完全可以选择和我一起度过这段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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