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离公寓并不远,但简承言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 他在最后一个红绿灯口踩了刹车,转头去看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姜柯源。 对方面上平静无波,整个人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方向盘,简承言踌躇良久:“夏辉说的话……” “不要放在心上,是吗?”姜柯源没睁眼,顺着他的话开了口。 简承言呼出一口气。 红灯跳转为绿灯,他松开刹车驶了出去。 他确实不想让姜柯源把那句话放在心上。可这种事真的发生了,放在谁身上,都没办法做到“不放在心上”。 转向灯打亮,SUV拐进小区,姜柯源睁开眼,听到简承言的声音传来:“你别乱想。” 姜柯源低头拉了拉安全带,轻轻点了点头:“嗯。” 拐进地库的时候,他看到一边后视镜中变形的世界。 姜柯源抬手挡了脸,遮住嘴角那抹讥讽的苦笑。 已经装了这么久,也骗了自己这么久,也不差这几天。* 姜柯源坐在床边,看着膝上打开的电脑。 电脑屏幕闪着荧光,手指划过触控板,控制着鼠标来到网页搜索快捷键上,犹豫了好几秒,终于双击打开。 可是面对着空白的搜索栏,姜柯源又一次迟疑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从网上搜罗关于父母的消息。 父亲和老友共同创业,也算是在整个衡州市建筑设计界内小有名气的人,想在互联网上搜索到他的信息并不算难。 从他察觉到父母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开始,他就无数次想过从互联网上获取信息。 可他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姜柯源捏了捏手指,向后靠在了床头。 他害怕一切关于父母的不好的消息出现。他已经在这座完美无缺的乌托邦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害怕踏出这样温暖舒适的城堡,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用幻想给自己编织的牢笼。 姜柯源就这样靠在床头,看着电脑屏幕一点一点暗下去,最终自动休眠。 他歪过头,借着最后一点勇气打开手机,翻开了通讯录。 十一位的数字牢牢刻在心尖。* “嘟——嘟——嘟——”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妇人温柔的声音:“喂?” 姜柯源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圆圆,怎么啦?”妈妈的声音透过声筒,跨过距离传到他耳边。 “妈妈。”姜柯源叫了她一声。 “哎,找妈妈干什么呀?”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原本就温柔的声音被放得更加柔和。 “没事。”姜柯源抬头,灯光透过模糊的视线散射出无数条小小的光线,“就是想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安静到双方都能透过听筒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妈妈在外面。”妇人再次开口,“就快要忙完了。” “嗯。”姜柯源坐在床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那无数个坐在床边等着父母回家的时光里。 他记得爸爸妈妈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 “到时候妈妈就回来了。”妇人笑了笑,“最近过得好吗?” 姜柯源吸了吸鼻子:“挺好的。” “嗯,最近衡州要降温了,记得多穿点。” “我知道了。” “嗯。” 又是一阵沉默。 “妈,”姜柯源捏了捏鼻子,“爸爸呢?” “爸爸啊……”电话那头顿了几秒,“正好有事,爸爸去处理了。” 姜柯源听到电话那头响起拖鞋摩擦地面的脚步声,紧接着,父亲的声音隔着听筒隐隐约约传了过来,并不真切,姜柯源并不能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爸爸在开会。”那边,母亲压低了声音,像小时候无数次在父亲书房外抓住幼小的姜柯源一样。 “……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父亲说话的声音没断。 “那……”母亲好像走远了一些,“没什么事的话妈妈就先挂了,你早点睡觉。” “嗯,拜拜。”* 公寓楼下,简承言重新处理完工作回家,抬头的时候看见从姜柯源房间里透出来的一丝光亮。 他还记得上楼后对方对自己说的话。 姜柯源问他是不是根本不想把真相告诉自己。 简承言沉默了。 “我累了,想睡觉了。” 这是这些天来姜柯源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告诉他,他累了。 简承言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看着对方拿了东西走进浴室,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逐渐充斥着整个房间。* 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秘密和难处。 长大后,所有人都渐渐发现,并不是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的,很多时候,人都会被自己困在灰色的鸿沟中,能做的无非只有两件事:要么深陷其中,要么自我拯救。 姜柯源选择了深陷其中。 简承言也是。
第17章 提前回家 走出商务楼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 简承言没有带伞,低头裹了围巾,加快步伐朝着不远处的一家西餐店走去。 十一月底,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各商家门口已经挂上了饰品。 简承言推开店门的时候,黏在玻璃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饭点已过,唯一一张餐桌前的客人抬头看了过来,朝他招了招手。 简承言落座,服务员端上一杯热美式。 他没接,只是抬眼去看对面那人。 “我给你点的。”方阙云抬了抬下巴,“你们工作忙,不是正需要美式提提神吗?” “谢谢。”简承言没和他客气,拢了咖啡杯暖手,“找我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方阙云抿了一口咖啡,“吃饭那天就想找你说了,但谁想到你先是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后来又闹出了这一档子事儿。” 和老同学没必要装什么衣冠楚楚,简承言轻嗤了一声:“谁让你自己不帮夏辉,还把姜柯源家里那些事拿出来和他当谈资?” “哎!”方阙云放下咖啡杯,严肃代替了原本随意放松的样子,“你说我什么别的我都能忍,但这件事你真的错怪我了。” 简承言低头喝咖啡。 美式苦涩,加热以后多了一丝酸味。 “姜柯源家里那件事我虽然知道,但真的不是我告诉夏辉的。”方阙云竖起三根手指对天,“我发誓,虽然你们可能都认为我发达之后就变了,但我还没坏到这种地步。” “嗯。”简承言咽下口中酸涩的咖啡,点了点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无力追究夏辉到底从何得知姜柯源的家事,“我信你。所以你今天这么大驾光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方阙云两手交扣放在桌上,舔了舔还带着拿铁香味的唇:“是这样的,最近和我们公司合作的律师事务所合同到期了。” 简承言晃了晃咖啡杯,没接话。 “我想……”方阙云呼出一口气,“你能不能来我公司帮一段时间的忙?” “我不是自由人。”面对老同学,简承言不想也不愿意费劲巴拉地把话说得太委婉,“我来帮你的话,手头上那些事务所派给我的工作怎么办?” “当然不是让你白白帮忙。”方阙云有些着急,伸手按了简承言手腕,“我会付你工资的。” 难得看到发达了之后的老同学露出十几年前的样子,简承言面上松了几分,忍不住笑了一下:“不问你要钱是你想得太美。”他伸手,拨开对方放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不过你把工资给我和把钱给事务所,有什么两样?” 方阙云皱了皱眉扭过头去,嘴巴开开合合半晌,最终还是一咬牙,决定把实情告诉简承言:“实话和你说了吧,最近这一行有点不景气,我手头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原本合作的事务所趁着合同到期跑路了,我没有帮手,又不想随便找个不知名的小事务所合作,就是生怕被骗,这段时间急得焦头烂额……” 简承言抿了抿唇。 不得不承认,生活的压力有时候确实能给人带来质的变化。 方阙云高中的时候还是个咋咋呼呼,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的人。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光靠观察方阙云的面部,就能基本得知他这一天的情绪。 但现在,如果不是他现在主动和简承言提起,包括简承言在内,谁都不会想象到前几天还在饭店阔气消费、谈笑风生的方老板居然陷入了这样的局面。 指尖敲击咖啡杯的时候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实话实说后方阙云彻底再老同桌面前卸下了面具,“要不然我怎么会不帮夏辉的忙,连带着给你和姜柯源惹出这档子事儿来呢……” 简承言不想再回想起那件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了方阙云那件事儿上。他思考了片刻:“我还是那句话,想要我去帮忙,只能走事务所渠道。” 这句话一出,方阙云差点原地给他跪下:“哥,言哥,我求求你了好不好,现在我信得过的人就只有你了……” 简承言喝完半杯美式,给了他半截台阶:“我会和业务部门打好招呼,到时候直接给你打折,不多收你一分钱,算我半无偿给你打工,行不行?” 这一次方阙云彻底给他跪了,跪得感激涕零:“好好好,谢谢言哥,谢谢言哥。” 简承言起身,无奈道:“你这样搞得我好像黑社会。”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方阙云就差拿起纸巾擦眼泪,“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愿意帮我,我实在是太感动了呜呜呜……”*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简承言看到了背对着他站在窗口的钱铭森。 对方捏着手机,窗户开了一条缝,能闻到淡淡的烟味。 “老师?”简承言走了过去,看到钱铭森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 “哦,”钱铭森回过神来,转身在电梯边的垃圾桶上掐灭了烟,“承言啊。” “您……”简承言看了看他,一手伸进口袋摸到了工牌,又扭头看了看事务所紧闭的大门,“新人的考核结束了?” “还没有,我出来透口气。”钱铭森摇了摇头,伸手关了窗户,转了个话题,“承言,你当初把我那幅石板画送去给小姜的时候,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可以修复完毕?” 简承言摇了摇头:“他说最近手头的工作比较多,当时也没有给我一个准确时间。” “哦。”钱铭森点了点头,面上有些沉重。 简承言看出了钱老隐隐的不悦,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老师?” “其实我还挺期待那幅石板画被修复好的。”钱铭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上说着不急,其实我心里比谁都急。但是我看小姜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也没办法完成修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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