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闻虞的头疼得快裂开。 他在昏暗里捶打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才终于从光怪陆离的梦中抽身醒来,身上的衣服都还很完好,床上也只有他一个人。窗帘严丝合缝地遮蔽着外面的光,房间里跟晚上没什么两样。黑暗让他混沌的脑子继续懵了几秒钟,然后爬起来去找手机,摸了半天只在床头柜上摸到了一杯凉透的水。 他也确实渴得厉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喝了一口,之后才起身往房门口走。 拧开房门,李闻虞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光刺了下眼睛,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冰凉。他打了个冷颤,扫了一圈也没看见裴新的人影,只好先三步并作两步到沙发坐下。 好在他在沙发缝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一看时间,发现居然已经将近十点钟。 他眉头一跳,暗叹喝酒误事,他还得去游戏厅上班呢。于是赶紧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往门口走,然而还没摸到门把手,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 裴新拎着早餐,一开门就看见李闻虞一脸慌乱地穿鞋子,忍不住嫌弃地撇了撇嘴:“你这是干嘛呢。” 李闻虞急匆匆抓起外套:“我得去上班,马上迟到了。” 裴新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声音也沉下来:“我早就说过让你别去打工了。” 李闻虞懒得跟他多说,把外套胡乱套上跨出门:“我走了。” 裴新表情冷淡地把其中一份早餐塞到他手里,李闻虞只感觉手里一重,再回神就看见裴新已经走了进去,正准备关门。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很快速地吐出四个字:“昨天,生日快乐。” 裴新关门的动作一顿,冷哼了声:“你祝人生日快乐就送四个字儿啊。” 李闻虞表情还算认真:“你想要什么礼……” 裴新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先去上班吧,回头再说。” 话音刚落,他“砰”地一声关上门,门风堪堪扫过李闻虞鼻尖。 不过这个“回头”来得很快。 今天算是年前李闻虞最后一天上班,游戏厅里很给面子的生意不错,秦叔也在旁边帮忙。人在忙碌中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李闻虞六点二十收到了裴新的短信,内容十分简洁:下班没。 李闻虞诚实地回他快了。 裴新:巷口咖啡店等你。 巷口有棵特别高的银杏树,银杏树旁边开了一家咖啡店,就叫银杏咖啡。 李闻虞到咖啡店的时候六点半,他手里捏着秦叔发的红包,隔着玻璃窗看见裴新正模样懒散地低着头看手机。 他推门进去,门口的风铃脆生生地响,老板在前台微笑打了个招呼。咖啡店的装修风格偏极简风,但也因为春节的关系贴了红彤彤的窗花,虽然不搭,但看起来有种别样的喜庆感。 李闻虞坐到裴新对面,裴新仍在低头回复短信,表情看着不太高兴。过了好几分钟,老板过来询问是否需要点单,裴新才终于抬起头,抬了抬下巴示意李闻虞随便点。 李闻虞听老板推荐点了两杯卡布奇诺,然后才对裴新开口:“我今天必须得回家吃晚饭。” 裴新一脸你自作多情的表情:“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吃饭了?” 李闻虞看了眼老板走远的背影,语气很平:“我的意思是出了咖啡店我就要回家。” 裴新知道他又以为自己目的不纯,很难得地哽了一下才说:“知道了。” 李闻虞从口袋里摸到还没捂热的红包,拿出来放到玻璃桌面上,推到裴新面前:“呐,你的生日礼物。” 裴新瞥了一眼,很坦然地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你就把这当生日礼物送人?” 李闻虞捏着拳头,他从没见过这么不礼貌不给面子的人。这还是看在那天裴新帮他把奶奶送到医院的面子上才送的,否则这种人就只配送他一剪刀。 他咬牙,试图辩解:“你知道里面有多少钱吗?” 五百块,这是他辛苦打工一年的年终奖。 裴新很无所谓地把双手往怀里一抄,态度明确:“我不要这个。” “不要拉倒。”李闻虞气愤嘟囔了一声,把那红包收回来揣进兜里,没好气地说,“那你要什么?” 裴新说:“我要佛牌。” 李闻虞一怔,随即眉头紧皱:“你要那个干嘛?” 裴新很理所当然:“保平安。” 李闻虞沉默了,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然后又飘向窗外,思考半晌才回神说:“好吧,我知道了。” 裴新很意外地挑眉,怀疑道:“你真送我?” 李闻虞的眼神像看白痴:“这个要自己或者亲人去求才灵验的,你得跟我一起去一趟才行。” 裴新稍稍一愣:“去?去哪?” “笨!”李闻虞看向他身后端着咖啡慢慢走过来的老板,又白了裴新一眼,“当然是去佛寺了。” 他一边搅着热腾腾的咖啡一边思索:“明天是除夕不能出门,大年初一我带你去。” 裴新压根不知道买个佛牌还有这么多事儿,但听他都安排好了,勉强点了个头:“行吧。” 李闻虞抿了口咖啡又想起什么,小心问了句:“对了,你过年有其他事情吗,如果不方便也可以往后推几天。” 裴新低头继续看手机,眼睛被睫毛遮盖:“没有。” —— 回去的路上李闻虞又遇到了那只小流浪狗,它身上好像干净了不少,不知是有好心人给它洗了澡还是它自己去水坑里打了滚,总之身上的毛白了不少。 李闻虞想着过年也要给它吃饱一点,于是多买了几根火腿肠来喂。他今天有点累了,找了个台阶坐着,小狗摇着尾巴跟在旁边,又心急地来蹭他裤腿。 李闻虞一边拆开包装一边慢悠悠地安慰:“别急啊,马上好马上好。” 台阶正对风口,不知是不是为了给明天的大雪做准备,风里夹杂着湿冷气息,吹得李闻虞有点睁不开眼。他把火腿肠喂给小白狗,也就很快起身往家里走。 小狗留在原地吭哧吭哧地吃东西,没有跟上来。 越靠近除夕那一天,家里的饭菜越丰盛。李闻虞平时就不太爱吃肉,还没到除夕胃里就已经开始发腻了。 第二天终于到了除夕,李闻虞早上起来时就看见李藤和奶奶在厨房里包饺子,他本来要去帮忙,但奶奶说今年包得不多,她们俩包就够了,打发李闻虞去看电视等着吃早饭。 饺子是玉米虾仁馅的,大家吃完早饭之后奶奶又用饭盒装了一盒,让李闻虞给巷子里的王奶奶送过去。 王奶奶六十多岁了,一直是独居,至少从李闻虞记事开始就是。他的记忆中,王奶奶家的院子里有一棵很高的橘子树,一到晚秋的时候就会结一树黄澄澄的果子,树枝被压着垂到院墙外,很多小孩子都会去摘,王奶奶也不会阻拦,都当做没看见。 李闻虞不爱吃橘子,他没有去摘过。只有一次放学路过时,王奶奶刚好摘了一筐橘子下来,笑眯眯地问李闻虞吃不吃。 李闻虞想起妈妈爱吃橘子,所以点了点头。但他身上没有口袋,王奶奶让他把衣摆拉起来,用衣服兜了一堆橘子回去。 后来妈妈给他剥了一个吃,确实是很甜的。 李闻虞走到院子外,那棵橘子树仍然有硕果累累,只是现在不再是物资匮乏的年代,很少有小孩再来摘这几个橘子,而王奶奶年纪渐大,也没有力气去打理。那树枝繁叶茂,逐渐变成了一方沉寂小院里的装饰。 院子的木门是敞开的,有电视的声音传出来。李闻虞走进去,喊了声“王奶奶”,老人坐在陈旧的沙发上,眼睛不太好使,但看过来时仍带着一点慈祥的笑。 李闻虞礼貌地跟她解释说自己是李藤的侄子,又把饭盒送到她手里:“奶奶让我给您送过来的饺子,她说您爱吃这个。” 王奶奶很迟钝地啊了一声:“我记得你,你经常从这里路过的。” 李闻虞点头,想起王奶奶确实很喜欢搬着一把小木椅坐在院门口。 “是我。”他扶着王奶奶坐回沙发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播放着很多年前的武侠剧,画面很旧,很吵,但总算显得这个房子不那么空荡安静。 李闻虞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他说:“王奶奶,您这是在看什么呢?” 王奶奶手里捏着饭盒,好像对于有人到访这件事有些欣喜,又有点无措,露出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这个是我老头子以前喜欢看的,我也看不明白,就听个声音。” 李闻虞一愣,眼睛忽然有些发酸。旧沙发旁边摆着一张木桌,没有刷漆,灰扑扑的,但上面放着对大红色的春联。 李闻虞缓慢地把手搭上去:“王奶奶,我帮您把春联贴上吧。” 回去的路上,李闻虞手里拎着一盒零食,那是王奶奶塞到他怀里的。李闻虞本不想收,但看到老人看着贴在门上的春联时亮晶晶的眼睛,他好像喉咙被哽住,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天气预报很准,灰蓝色的天空开始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粒子,李闻虞仍旧走得很慢。他不知怎么忽然想到,裴新的除夕也是一个人过的吗?
第二十九章 新年 雪下得很急,像是为了在新的一年到来之前把世界铺满一般,李闻虞在房间里看书时,听见外面不断有新雪压断枯枝的声音。再晚一点,这声音被炮竹声遮盖,夜幕降临。 李闻虞不会做饭,年夜饭他帮不上忙,只能在最后端盘子上桌时出一点力。餐桌最后摆到放不下,鸡汤就留在厨房里每人盛了一碗出来。 吃完饭奶奶给季贺和李闻虞一人发了一份压岁钱,然后电视机里开始播放春节联欢晚会。李藤的电话又开始响,但这回不太像约人打牌的电话,她脸色不太好,回了房间才开始说话。 三个人留在客厅里,李闻虞跟奶奶一起看电视。每换一个节目,奶奶就指着一些不认识的年轻演员或歌手问名字,李闻虞平时也不怎么关注这些,不能全部回答,季贺则专心致志地在角落里玩手机。 熟悉的音乐和歌舞以及老牌主持人,这些年来的每一年春晚好像都一样,看了像没看,但没看也能猜到会看到些什么。 李闻虞百无聊赖到开始神游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迷糊糊看了一眼,是杨城的电话。刚一接通,季贺的眼睛就瞟过来,李闻虞没在意:“怎么了杨城?” 杨城那头很嘈杂,有风声,也有烟花炮竹声:“我在你家附近的江边放烟花,你来吗?” 李闻虞看了眼已经昏昏欲睡却仍在坚持的奶奶,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说:“我不去了吧,我陪家里人看电视呢。” 杨城吐槽:“看春晚呀?那有什么好看的,你过来呗。” 李闻虞很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真不去,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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