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闻虞也半昏睡过去,裴新躺在旁边,手臂揽着他的腰,看着他笼在淡淡壁灯下的五官,半晌,忽然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李闻虞又是一颤,睁开一双朦胧的眼睛,晕乎乎坐起身两秒后,才下床要去洗澡。他沉默着走进浴室,“咔哒”一声关上了门。 裴新也坐了起来,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一下,他转头看一眼紧闭着的浴室门,倾身将李闻虞的手机拿起来,没什么心理负担地解了锁。手机银白的光打在裴新面无表情的脸上,他先翻开了通话记录,想看看李闻虞平时都联系些什么人。 然而通讯录里的联络人实在少得可怜,除了备注着奶奶、姑姑、季贺的号码之外,只剩下一个秦叔和杨城。 裴新皱眉思索了下,秦叔应该就是那个游戏厅的老板,而杨城,他毫无印象。通讯录里一共五个人,没有他。 裴新又退出来,打开搜索栏输入了自己的号码,然而一片空白。 他有过猜想,李闻虞就算给他备注的话,大概也是“神经病”“畜牲”之类,不过更大的可能还是一片空白。然而他没想到,他把李闻虞的手机从头翻到尾,都没能发现自己的任何一条通话记录或者历史短信。 这些都被李闻虞删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裴新的脸色从茫然变得隐怒,最后漠然地关掉手机扔回床头柜。他下床走到浴室门口,很自然地拧开了门把手。 李闻虞泡在浴缸里,像一尊玉白的小小神像,水珠攒聚在他漆黑的发丝里,躺在他的卷长睫毛上。然而裴新的到来很快打搅了神像短暂的休憩,李闻虞听见开门声猛然抬头,眼睛里是无法躲藏的惊恐:“你怎么开的门?” 裴新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门锁坏了好几天了。” 李闻虞缩在浴缸里,脸色涨得通红:“出去。” 裴新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李闻虞,长长久久地凝视他,然后一步步逼近。 李闻虞冷着脸重复:“出去。” 裴新充耳不闻,几步来到浴缸前。他蹲下身子,与李闻虞平视:“你怕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身后的窗帘沾着银白的月光,裴新看着李闻虞湿漉漉的脸,水珠借了窗帘的绿,流淌成绿色的锈迹,斑斑点点地落在李闻虞的脸上,像生出青苔的神像。 如果他脸上的表情没那么惶恐紧张的话。 李闻虞别开脸躲避裴新的触碰:“你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马上洗完了。” 裴新挑了挑眉,身上仿佛一点热意都没有,潮湿的手指按在他的锁骨处,慢慢往下移动。李闻虞茫然地眨眨眼,半晌才明白他到底要干嘛。于是只想着速战速决,也没顾得上全身酸痛,直接站了起来,浑身湿透:“快点吧,我到回家的时间了。” 裴新看着他破罐破摔的表情,胸口很罕见地闷了一下,但还是很快伸手将他从浴缸里捞了出来。 等到一切结束时,李闻虞已经彻底昏睡过去了,比起之前,他脸色白了很多,唇色却更艳。裴新很轻地扯了下唇角,冷淡的表情有一丝温柔的罅隙,他没再做多余的动作,只给李闻虞好了被子。 * 第二天是周末,李闻虞醒来时是早上七点半。身下的床软得不正常,他睁开眼睛,先看见了裴新的半张脸,鼻梁俊挺,长睫很静悄悄地投下一片青影,身上的锐气看上去远没有平时锋利。 李闻虞没有停顿地下床,先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开始懊悔昨天怎么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奶奶昨晚有没有等自己回家。拧开卧室房门时,裴新也醒了过来。 李闻虞快速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回卧室找家里钥匙的时候,裴新还在床上犯懵,看见他又进来了,哑着嗓子说:“周末,你起那么早干什么?” 他刚刚睡醒,平时惹人讨厌的那点轻佻和顽劣都被收拢在英俊的皮囊下,看上去居然有些许平和。 或许是因着这点平和,李闻虞鬼使神差地解释了一句:“我怕我奶奶担心,我走了。” 他勾到床头柜上的钥匙,后知后觉自己说了没必要的话。 裴新闻言很迅速地起了床,揉了揉凌乱的头发从衣柜里找衣服:“那你等我一下,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顿了一秒,他又补充:“刚好我也要出门。” 李闻虞本想说不必,但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身上确实没带打车钱,也就只好默默在客厅里坐了下来。 客厅的装修风格跟房间里非常一致,一系列深色家具,唯一的例外是角落里那架钢琴。 李闻虞慢悠悠地走过去,摸了摸冰凉的琴盖,他第一次来就见过这架钢琴,但从没见裴新摸过,而裴新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也确实不太像会弹琴。那么,这琴到底是谁的呢。 “你在看什么?”裴新一边穿外套一边走出卧室,他穿着件黑色大衣,里头连帽的卫衣领子翻在外面,头发也被重新打理好,急匆匆的动作让他的语气和神色都多了几分凌厉。 李闻虞收回放在琴盖上的手:“这是你的琴?” 裴新这才把原本准备看手机短信的视线转了过来,平静漠然的眼睛好像有了一点波澜,然而转瞬即逝:“嗯。” 这下李闻虞确实有些意外了,但也没再问什么。 司机已经等在楼下,清早八点的小区不算太热闹,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影和扑簌簌的落叶声。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李闻虞扫了眼前座,果然还是那个眼熟的司机。他从没见过这个司机的正脸,只见过从后座往前看的侧脸,而这个中年男人沉默得简直就像个机器人,不管后面发生什么动静都不会回头。 裴新上车后也只说了一句:“王叔,我送同学回家。” 于是司机就开始发动,李闻虞不得不佩服这些给有钱人打工的人。裴新一句送同学回家,他就得清楚这个同学家在哪里,即使李闻虞只乘这车回过一次家。 事实证明,王叔不仅清楚李闻虞的家在哪,而且还开得十分熟练,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李闻虞下了车就匆匆忙忙上楼,这个时间奶奶应该已经做好早饭了,他还得好好跟奶奶解释下夜不归宿的原因。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在门口却并没有闻到早饭的香气,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裴新看见李闻虞上了楼,才跟王叔打了招呼说回家,平时这个点他都还在睡,人困得很,靠在椅背上想补个觉。 车还没拐出巷子,他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裴新被搅了睡意,皱眉烦躁地骂了句脏话,然后才从大衣里摸出手机接通。 那头先是有两秒钟慌乱的窸窣声,然后是李闻虞带着哭腔的哑音:“裴,裴新,你能不能先回来一下,我奶奶好像心脏病犯了,现在晕倒了。” 裴新惺忪的眼睛睁开,脑子里瞬间一片清明,嗓音沉稳:“你先别急,我马上回去。” “王叔,掉头。”
第二十章 渐曦 裴新是第一次见到李闻虞情绪如此脆弱的时刻,他从来的路上就开始忍不住流眼泪,直到送了奶奶进抢救室还在忍不住发抖。 裴新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想起了他第一次强迫李闻虞的模样。那时李闻虞也在哭,哭得脸色惨白,甚至颤抖抽搐,然而仍然是克制的,隐忍的,不像现在,仿佛眼泪流干了也无所谓。 抢救室的红灯亮着,李闻虞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那灯,一眨不眨,连裴新已经站到他跟前都没有反应。 裴新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见他没有躲避也没有其他反应,喉咙一哽:“你,要不要通知你姑姑。” 李闻虞眼皮轻颤,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开始掏出手机翻找,手指仍旧在抖,只不过,人却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 电话嘟嘟两声很快接通,李闻虞声音很嘶哑,但听起来还算冷静:“姑姑,奶奶晕倒了,我们现在在医院,奶奶在抢救,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裴新没听见那边回答了什么,但李闻虞轻轻答了三句好,就挂了电话,接着又拨了季贺的电话,但那头只有忙音。 裴新把已经蹲到没有知觉的人扶着坐下,看到有位护士朝这边来,便走过去问问情况。 护士手里拿着单据,迎面撞上了人,对方人高腿长,看起来年纪还小,眉眼冷峻,穿着也偏休闲,但莫名透出几分贵气。她抬头,又看了眼抢救室门口坐着的李闻虞,才问道:“你是病人家属?” 裴新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手插在衣兜里,点头:“我是。” * 李藤在邻市出差,回来只需一个多小时,赶到医院时抢救还没结束。 她远远看见两个人坐在一起,以为是季贺和李闻虞,结果跑近了才发现是个不认识的男孩子。她拎着包喘匀了气:“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好端端怎么晕倒了?” 李闻虞红着眼睛抬头,神情恍惚,声音也轻飘:“姑姑...医生说是心肌梗塞,我早上一进门就发现奶奶倒在厨房了。” 李藤还算镇静,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季贺人呢?” 李闻虞摇头:“没联系上。” 李藤这才反应出不对劲:“你们昨晚都没回家吗?让奶奶自己一个人在家的?” 李闻虞神色一怔,嘴唇张合却没发出声音。 裴新站了起来,面上带着点自责的歉意:“阿姨你好,我是李闻虞的同学。昨晚我过生日,邀请小虞来我家里玩,时间太晚我就留他住了一晚上,没想到发生了这种意外,实在抱歉。” 说完他微微鞠了一躬,李藤这才开始认真打量他,半晌才说:“你坐吧,不怪你们小孩子。” 她也坐在了对面的座位上,开始拿出手机联系季贺,一连打了三个,那边才终于接通,她压抑着火气朝那头低吼:“鬼混到哪去了还不滚回来,你奶奶都进医院了知不知道!” 李闻虞在旁边听着,原本安定下来的肩膀又开始颤抖。裴新垂着眼眸去看他瓷白的脸,犹豫了两秒,自己都觉得很匪夷所思地,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脊。 李闻虞扭头,头顶皎洁银白的圆顶灯把走廊里的一切照得发亮,包括裴新被光影描摹得开始融化的眼睛,和头晕目眩的自己。 抢救室的灯恰在此时熄灭,李闻虞却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像是吓了一跳般睁圆了眼睛,然后才噌地站了起来。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隔着口罩的声音有点闷,却带着点安抚意味:“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但需要留院观察。” 他目光在三人中扫了眼,最后落在李藤身上:“病人家属过来一下。” 李藤跟着医生离开,李闻虞则迫不及待地去查看奶奶的情况。 奶奶被安置在普通病房里,仍然处在昏迷状态,不知道是不是病房灯光的原因,李闻虞觉得她的头发更花白了几分,脸色也白,他简直不敢靠近,只怕发出声响就会吵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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