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宋初翠两口子找到李润希,说可以安葬奶奶,但李润希得听他们的话,要去做一件事。 时间来到晚上,他们丢给李润希一条桃花粉的裙子,要李润希换上,然后把李润希带到二楼的那个堆放杂物的房间,叫李润希坐在椅子上,他们把他的双手向后捆住,把他的鞋子脱掉,在把他的眼睛用一条白布蒙上。 他很害怕,但李壮志说:“不准出声,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这里坐一个小时,我就安葬你奶奶。” 那天真的很冷,外边儿甚至飘着细碎的雪花。 “我经常梦见那天晚上。”李润希低着头,揉捏着掌心刚擦完眼泪的纸巾。 许敬亦递给李润希一张新的纸,轻声问:“那天晚上,发生了很可怕的事?” 李润希点头,又摇头。 “没有,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也没人碰我一下。” “我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我只听见有几个人走进房间的声音。”李润希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夜晚。 “我听见打火机的声音,听见有人在很用力的呼吸,那些滚烫的气好像落到我身上来,像刀子一样。”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锁在椅子上的一件物品,有很多人站在面前欣赏他,欣赏他的裙子,品味他的恐惧,并以此为乐。 一个小时之后,李壮志真的来放开了他,他浑身都被冻得发紫,双脚快要走不动路。 李壮志难得笑嘻嘻的,还给了他一根棒棒糖,叫他赶紧回去穿衣服,李润希慢吞吞地站起来,房间里这时只有他和李壮志两个人。 但这里有一股味道,一股熟悉又令人恶心的气味,李润希看向地上,果然有几处不明的液体,晚上瞧不真切,像是口痰。 李润希回到小瓦房,裹上棉被,和奶奶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 那个夜晚特别特别的漫长,李润希内心一片荒凉,但并非是因为奶奶的去世而悲伤,打小奶奶本来也不怎么疼他,后来家里只剩下他俩了,奶奶对才他好了许多。 但她是李润希唯一熟悉的家人了,李润希没办法不管奶奶,像是抓住了一根已经腐朽又潮湿的稻草,安慰自己还算有来处。 那么多年过去,李润希心头也明白,或许离世对于奶奶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活下来有什么意思呢?八十几了,整天躺在这个破旧的瓦房里,吃儿子一家的剩饭,还随时挨骂,毫无尊严。 奶奶去了,解脱了,可自己呢? 李润希那一夜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总觉得身体怎么捂都捂不热,他好像还是置身于那个房间里,被不知多少双眼睛注视着。 第二天,李壮志信守诺言,找了个板车把奶奶的遗体拉回去石岩乡埋了,草草立了一块小石碑,于是这个小土包成了这个可悲可怜的女人一生的终点。 李润希跪在坟前,长久地迷茫,他一下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想到宋初翠两口子的嘴脸,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回去了,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他能去哪里? 最后李润希还是回了弥长镇,他想至少他应该拿到许敬亦的联系方式,阻止对方继续给钱。 “他们隐藏得太好了,我根本无从入手。”李润希说:“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于是,李润希又继续留在了这里。 “应该走的。”许敬亦皱起眉头,语气也冷了几分,“人心叵测。” 李润希点头认可,继续说:“后来大伯母就把我的衣服全部丢了,丢给我许多女孩的衣服,要我平时穿。” 许敬亦看向那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想来宋初翠也不可能给李润希买新的,估计是在哪收集的别人不要的。 “然后,刘进,也就是那天你看见的那帮工人,他们就经常来这里吃饭,就算大伯母做的饭菜极度不卫生,他们也来。” 许敬亦伸手从床上拿起一条短裙,接过话题,“所以是要你穿给那些工人看的,那天夜里的人也是那些工人。” 李润希难堪地垂头,“后来大伯又要求我穿裙子去过那个房间,总共七次,每次都蒙眼睛,事后给我一根棒棒糖。” 李壮志甚至给这件事取名为“糖果之夜”,每一次刘进等人都会给两百块钱酬劳。 李润希为了得到许敬亦的信息,只得忍气吞声,可是他的恨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夜晚里,变得深不见底。 该死,该死,该死。 他们全部都该死。 终于有一天,李润希从李旺房间里找到了许敬亦的地址,他给许敬亦写了信寄过去,然后开始计划一场谋杀。 他要杀了这些人,为此他愿意等待,忍耐着宋初翠的刁难,李壮志的辱骂,还有,李旺的眼神。 “你堂哥?”饶是已经见识了这一家子的恶,许敬亦也还是再次感到惊讶。 “是。”李润希用力咬了一下牙,用力到口腔发酸,“糖果之夜,第一次他也在,我记得他那双拖鞋的声音。而且从那次过后,他对我突然就改变了态度,对我好,还要他父母也对我好些,但他经常盯着我看,令我恶心。” 所以李润希要等李旺回来,一起解决掉。 许敬亦深深叹了一口气,感到荒谬又愤慨,这个地方好似一个恶臭的泥潭,而李润希一直浸在正中央。 “我想了很久,大火是最好的杀人办法。”李润希很平常地说:“大伯母经常忘记关煤气,我只要提前在一楼和二楼楼梯间洒满汽油,再点燃,煤气就会爆炸,一楼就会成为火海,他们二楼窗户为了防盗是用钢筋焊死的,他们跳不下来。” “他们的房间都被我藏了汽油,只要火燃上去,只会越来越烈,根本不可能扑熄,等有人报火警,消防车赶过来最起码要四十几分钟,他们早就烧没了。” 李润希看了许敬亦一眼,很快又补充:“我没和他们一家人住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的。到时候我就假装一起救火,事后有人调查,我就说大伯母经常不关煤气,大伯又在家里存放了好多汽油用来加摩托车,所以根本扑不灭。” 拙劣的,充满漏洞的杀人计划,是眼前的少年被逼迫到尽头选择的路。 许敬亦沉默着,思考着。 见许敬亦没说话,李润希心里有点沉,是啊,自己资助多年的人居然要当杀人犯,一般人恐怕早就溜之大吉嫌晦气了。 走吧,李润希又想哭了,他在心里重复:走吧走吧,回去属于你的地方。 “我还去了刘进他们厂里观察过,”李润希自暴自弃地继续把后续计划全盘托出,“如果火灾没人联想到我,我就假装去投靠刘进,他们宿舍四个人一间,我可以用刀,弄死一个算一个。” 李润希对刘进等人无比的恶心。 刘进这人邪恶又有点脑筋,他知道李润希不满十八岁,所以他不碰李润希,他静静地等待着,等李润希成年。 他早和李壮志谈好了条件,到时候他给李壮志一万块钱,李壮志把人送进沙厂里美其名曰给李润希找了份工作。 但其实沙厂里都是些外地人,李润希进去了就等同于进了狼窝。 不过刘进是真挺喜欢李润希,李润希去了自然是先跟他在一起,等他什么时候玩腻歪了,再送给弟兄们也不迟。 李润希知道这个计划,有次他偷听到李旺和李壮志吵架,原因就是李旺不同意李壮志和刘进达成的这个交易。 所以,他越发确定这些人都该死。 许敬亦听完,好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点评李润希的鲁莽,没有指出李润希的谋杀计划多么漏洞百出和风险巨大,更没有指责李润希心狠手辣。 他只是长久地凝视着李润希紧紧捏住纸巾的手,那目光就像一层看不见,但是带着点朝阳一般的暖意的薄薄的纱,拢在李润希手背。 “你这双手不应该戴上手铐,”许敬亦抬眼望进李润希眼底,“你要不要跟我走?” 这应该是一个问句,但从许敬亦的口中说出来,让李润希产生一种被怜惜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劝李润希跑的人很多,张婶、赵叔、隔壁王阿姨,他们都叫李润希跑,但这是头一次,有人跟李润希说,要不要跟他走。 李润希大脑宕机了一会儿,反复咀嚼着许敬亦的话,确认自己并没有幻听。 “我哪儿也去不了,我身份证户口簿都被他们藏起来了,我去补办人家也不给我办。” 这也是李润希没法跑的原因之一,他什么证件都没有。 “我和他们谈。”许敬亦说。 “不要!”李润希反应很大,他决不允许许敬亦和宋初翠一行人有任何交集,“我我、我好好找,应该能找到的!”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小希要跟老攻离开这个鬼地方噜!
第13章 我愿意 “求你了,不要跟他们接触!”李润希有点着急地开始喘气,胸膛快速起伏,声音也不自觉拔高,“我可以找到的!” 在他心中,许敬亦就是一片纯白的花瓣,而宋初翠等人就是厕所里肮脏的污秽,他绝不想让许敬亦被污染分毫。 许敬亦看李润希情绪激动,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别紧张,我不找他们,放松,深呼吸。” 李润希跟着许敬亦的指令缓缓深呼吸了几次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又重复:“我说真的,李旺现在回来了,我有很多机会去二楼,会找到的。” “好,我相信你。”许敬亦说:“那先回答我,愿不愿意跟我走。” “可能我会管你,但我会尽力帮助你直到你能够独立生活。” 许敬亦慢慢给李润希分析着未来,“但你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陌生人,你要从头开始学习很多东西,这个过程可能并不好受,不过这也意味着你会开启新的人生。” 七年前,许敬亦的资助给了李润希一次选择继续读书的机会。 七年后,许敬亦再次给了李润希一次选择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机会。 李润希顺着他的话往下想,想自己的现在,也第一次想自己的未来,好像真的触手可碰。 说起来他也只不过见过许敬亦几面,可是他总下意识的信任许敬亦。 毕竟许敬亦对他的整个人生而言,真的占据着一个很特别的位置。 “我愿意。”李润希没有过多犹豫,他用力地点头,连肩膀都跟着动,“我愿意的!” “好。” 许敬亦点头,并不十分意外,“我就留在宾馆里,你随时可以找我。这是我的手机,你先拿着,我还有一个备用机,等我回去了我会用那个手机联系你,今晚有任何紧急情况你随时联系我。” 李润希没怎么用过手机,只在学校里偶尔借用过老师的,他感到很陌生,又有点不好意思,想要推脱,“我怎么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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