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走到工人跟前叫了一声,“刘叔。” 刘进吐出一口烟,隔着烟雾眯着眼睛瞅李润希,和蔼地笑开,“小希,你大伯母呢?不在家?” “嗯。”李润希低着头应了一声,“你们吃什么。” 刘进伸手拍了一下李润希的腰,笑道:“小希有时间跟你大伯母学学炒菜呗,今儿来两碗面吧那就。” 许敬亦这时候路过他们身边,刘进眯着眼也打量着许敬亦,许敬亦回视对方,而后视线下移落在刘进刚才拍过李润希腰的手臂,最后收回。 目送许敬亦离开,刘进抖了一下烟灰,问李润希:“怎么,小希认识的人?” 李润希摇头,“不认识,来吃面的客人,听说是这次考古队的专家。” “噢。我说呢,”刘进没了兴趣,转过头来又揉揉李润希的手臂,“去煮面吧。” * 晚上,宋初翠一家人回来了,李旺穿着一双有些旧了的耐克运动鞋,头发还做了锡纸烫,不过他长相随了李壮志,眼睛小,鼻子大,脸宽,怎么打扮都不好看。 “小希,”李旺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来根冰糖葫芦,递给李润希,“给你带的。” 李润希没接,低着头扫地,“我不吃。” 李旺回头看了自己爹妈一眼,又说:“吃嘛,特意给你带的。” 李壮志玩了两把麻将,可能输了钱,骂骂咧咧地又上了楼。 而宋初翠今儿心情不错,毕竟见到了儿子,也难得没有对李润希发难,只说:“你堂哥给你你就吃,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儿。” 李润希只得接下了,李旺又赶紧抢过他的扫把,“你坐着吃,我扫!” “干什么干什么!”宋初翠见状立马沉了声,“你那手是干活的嘛,你那手是写字的,放着!” 李旺没法儿,冲李润希无奈地耸耸肩膀,把扫把丢在一边。 李润希把冰糖葫芦放桌上,又拿起扫把说:“我扫,一会儿我拿回去吃。” “诶!”李旺拦不住,只好叹了一口气说:“今晚去我房间睡呗,你那小瓦房不热啊,我房间有风扇。” 宋初翠在一边又嗑上了瓜子,不等李润希说话就接过去道:“瞎说,那以前我们喂猪在里面,每次去喂食不都可凉快嘛!” “妈!”李旺皱起了眉头,不太舒服地说:“不是我说,楼上不是还有一间空房嘛,把杂物收一收,让小希住呗。” “说得轻巧哦我的儿。”宋初翠笑了,“人小希以前和你奶奶住瓦房习惯了,住咱们楼上可住不惯,你说是不是小希?” 李润希扫完了地,低声“嗯”了一下,拿着冰糖葫芦就打开后门走了。 门刚关上,宋初翠就“切”了一声,“我的傻儿子哟,你看你对人家再好,他领不领情嘛。” 李润希走到瓦房门口,摸着黑低头瞅了一眼手里的冰糖葫芦,嗤笑一声,扬手就丢进了菜地里。 第二天一早,李润希照旧起来开了门,宋初翠煮了早餐,冲李润希抬下巴指挥道:“去楼上叫你大伯和你堂哥下来,今天你也和我们一起吃吧。” 以前李润希和奶奶住在小瓦房时,吃饭是得等宋初翠一家人吃完了才能去吃剩的,后来奶奶死了,就变成李润希自己一个人吃剩的。 不过一般李旺回来时,李润希都能和他们一家子同桌吃饭,因为如果不让李润希上桌,李旺有时候会闹脾气,闹脾气就会少吃两碗,可把宋初翠给心疼坏了。 李润希上了楼,先喊了李壮志,对方没应声,李润希懒得追究,又敲了李旺的门,门没关,一碰就开了。 李旺还在睡,李润希站门口喊了一句,“起了,大伯母叫吃早餐。” “唔。”李旺翻了个身,被子掀在一边,“就起,小希帮我拿下门后面的外套。” 李润希拿了,转过身看见李旺下边儿突兀的隆起,脸色一下黑了个透,直接把衣服丢床尾一声不响地转身下楼。 “诶小希……” 李旺的声音落在后面,李润希一声都不想听。 最近几天高温,风大物燥,吹得塑料门帘呼啦啦响。 李壮志在饭桌上感叹这鬼天气干得嘴都起皮,宋初翠赶紧看了一眼自家儿子,说一会儿去超市给李旺买只唇膏。 李润希也往外头瞟了一眼,低头笑了一下,非常短暂。 * 发掘任务到了尾声,基本没什么工作了,大家伙儿今天四点过就回了宾馆,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着后天回中京。 许敬亦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大风高温天气,这边辐射强,晒得他手臂红了一块儿,回到宾馆他洗了个澡就躺下睡了个觉。 天黑了大家伙儿才集合吃晚饭,现在晚餐都是在郑记餐馆吃了,无他,主要之前去了几次好人家餐馆,也不知道为什么,郭涛和一个同事每次都拉肚子,所以大家伙儿将就他俩,干脆都去郑记吃了。 吃完回宾馆的路上,郭涛被风吹灰尘入了眼睛,一路揉着到了房间门口和许敬亦告别都还没揉出来。 “晚安啊敬亦,”郭涛开了门,嘟囔了一句,“见鬼哦这个天气,干得感觉鞋底摩擦摩擦都要惹出一场大火来。” 当晚许敬亦躺在床上,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一直回响起郭涛的声音,大火,大火。 突然,许敬亦翻身坐起来,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 他吸了一口气,穿上衣服鞋子拿了手机就往外走,速度很快。
第10章 他们只会怪我 深夜的弥长镇漆黑一片,只有大风依旧呼啦啦吹,听着像是有人在哭嚎。 许敬亦开着手机电筒光,快步朝着好人家餐馆走去,餐馆的灯也早就熄了,许敬亦看了一眼,从一旁小路绕到了小瓦房前。 小瓦房也是漆黑一片,走近了却发现是开着门的。 许敬亦快速走进去,电筒光往床上照,没人。 许敬亦立马转身去看餐馆后门,一个装着液体的大塑料瓶放在一旁,却不见李润希人影。 许敬亦突然想到什么,迈腿朝菜地赶,远远地果然看见桃树底下有一个黑影,正蹲在地上小幅度地动着。 李润希正埋头挖坑,头顶的桃树被风吹得刷刷响,他紧紧抿着嘴唇,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因为高度紧张,所以他时刻留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衣物擦过菜叶的声响,吓得他立马抓起地上的半块砖头站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李润希惊讶地张大了嘴。 许敬亦怎么会在这儿?现在都半夜了。 “你、”李润希声音很小,几乎是气音,他警惕地四下看了看,“你快走!” 许敬亦从李润希微微颤抖着的手往后看,在他身后有一个小土坑,坑里有个用黑色塑料袋裹着的物件。 察觉到许敬亦的视线,李润希顿时更惊慌了,赶紧把砖头扔掉,也顾不着自己手上还沾着泥土,就要上前来推许敬亦,“你快回去!” 许敬亦一言不发地反抓住李润希的手腕,要带着人一起往回走,这一动作遭到李润希的强烈挣扎。 “你别!”李润希抽不出自己的手,挣了几下挣不开,只好两只脚用力蹬地,低声说:“等我拿东西。” 许敬亦于是短暂卸了一点力,但依旧没有放手。 李润希迅速蹲下把黑色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拿起来抱在怀里,这才由着许敬亦牵着走了。 两人回到小瓦房,许敬亦在李润希身后把木门插销插上,屋里一时只有许敬亦的手电筒光亮。 李润希紧抿着下唇,在许敬亦松开手后过了一会儿才拉亮了灯。 昏黄的灯泡照亮了两个人,一个平静,一个慌张。 “想做什么?”许敬亦率先发问。 李润希不敢看许敬亦的眼神,用力地扣着手里的东西,心如擂鼓。 得不到回答许敬亦也不着急,反而自顾自去拿碗倒了一碗水来给李润希,“放松,喝口水。” 碗沿有点灰尘,许敬亦用指腹轻轻擦除。 李润希只得单手接过,咕咚咕咚喝下肚,狂跳的心脏似乎也被凉水浇灌得以降温,跳得总算没有那么快。 许敬亦看他喝完,自然地接过碗放好,又把人带到床边坐下。 “你想做什么,李润希。”许敬亦面色温柔,语气也很平缓。 李润希把头垂了下去,喉咙像是被哽住,发不出音来。 “那我猜猜?”许敬亦说:“你要放火烧死你大伯一家。” 李润希霎时间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猛抬头看向许敬亦,他怎么会…… 许敬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最近风大物燥,哪怕一丁点儿火星,风一吹很快就会燃大。” “你手里的是什么,”许敬亦视线很随意地落在李润希手上,“是留给我的钱?” 李润希又露出震惊的表情,嘴巴也微微张开。 看着他的表情,许敬亦试探着继续说:“你偷了你大伯家的钱埋在树下,然后放火烧死他们,然后呢?你的计划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难道是因为大伯一家长期的虐待令李润希再也无法忍受吗? 李润希手上力道松了一些,指关节不再泛白,但依旧不想说话,只是眼眶越来越红。 “我后天要走了。”许敬亦看着李润希的脸轻声地说,语气不是催促,也没有逼迫的意味,“要和我说吗?” 然后两人之间沉默下来,足足五六分钟的时间。 许敬亦的视线柔软却也不容忽视,李润希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在观察自己的表情。 “他们,”李润希用干涩的嗓子说:“他们该死,我恨他们。” 说完这一句,李润希眼眶里的泪水突然就滑了出来,整个人轻微地发着抖,“我恨他们!” 泪水一行接着一行,很快流满了脸。李润希低头看见自己指尖的泥巴,于是把塑料袋放一旁,不断地用力揉搓自己的手指。 脆弱的小孩儿。 许敬亦轻叹了一口气,前倾身体靠近李润希,慢慢把人搂进怀里,像安抚小孩子一样的拍拍背,“好了,哭吧。” 哭吧,没有人告诉过李润希可以哭。 许敬亦好香,怀抱也好温暖踏实,李润希情绪在此刻突然决了堤,他把额头抵在许敬亦肩膀,无声大哭。 泪水打湿了许敬亦的衬衫,晕出一块不规则的水痕。 哭得太伤心,李润希控制不住地抽气,许敬亦就不厌其烦地给他顺气,直到李润希哭够。 “李润希,”等李润希缓过来,许敬亦就揉揉他的后脑勺,充满安抚意味,“别害怕。” 李润希不好意思地拿纸擦鼻涕,一边点头,“嗯,我好多了。” “这是两万块,我准备还给你的,”李润希把黑色塑料打开,里边是两沓纸币,“我只能找到那么多,他们没钱了,这些年的钱都被李壮志赌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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