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本来安排在下午五点半有个会, 会议临时改到了第二天上午。下午六点整,时添便带着陈助理准时下班了。 电梯门刚合上,他便听到陈助理在背后弱弱出声:“时哥,我下班前接到一个电话,是邱姐打来的,问我你今天下班后有没有安排。” 时添按住电梯按键的手微微一顿:“邱姐……你说邱静?” 陈助理蓦然点头。 “她找我干什么?” “她没在电话里详细说,就问我您今晚有没有时间。”陈助理回道,“但您不是五点半还有个会吗?我转告她您等下还要开会,不知道要到几点才结束,她就说没事先挂了。” 在心里稍作沉思,时添说:“你把她现在的号码发我下。” 邱静原本是封禹的董事会秘书,也是季源霖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但就在上个月刚结束的债务纠纷案庭审中,邱静选择为他这个被告人当证人,为他提供了一项极为有利的佐证,从而使他顺利对季源霖提起了反诉。 也正是因为为出庭作证,邱静也没有继续在季源霖的身边待下去。听说她现在换了一家新的科技公司当董秘,福利和待遇都还不错。 他不知道邱静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联络自己,但看在两人的关系上,还是得拨回去问个清楚才行。 刚收到陈助理发来的号码,时添听到头顶传来“叮”地一声响,电梯稳稳停在了一楼大堂。 陈助理继续下到负一楼开车,他走出电梯,跟随着下班的人潮一起走出了国际融创大厦。 站在大楼的台阶前,时添正准备拿出手机给邱静打电话,视线突然落在了马路对面绿树成荫的大道前。 路边的停车位上停着辆十分眼熟的黑色Raffaelina商务车。一道西装笔挺的身影倚靠在车门上,一只手正握着手机打电话,另一只手中牵了个小孩。 ——等等。 时添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小孩?? 看到时添的身影出现在大厦门口,羊羊赶紧用小手戳了戳身旁的高大男人:“周师傅,是胖胖爹地唉!” 听到羊羊的声音,周斯复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抬起眼帘,朝他所站立的方向遥遥望了过来。 和周斯复迎面对上目光,时添脚下的步伐略顿顿住。 自从从周斯复的家落荒而逃后,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人。 首先,他那天在酒后失态的情况下对着周斯复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谁知道还有没有他没想起来的。他总觉得,自己一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才让周斯复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都已经三十岁的人了,每一眼却都和年少时一样,是藏不住、道不明的,坚韧而柔软的情。 其次,他几乎已经可以99.9%确认,周斯复肯定对他还有点那种意思。至于有多少,他也不太能肯定。 至于自己…… 时添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段时间遭遇的事情太多,一切纷杂的思绪在脑子里混乱纠缠,令他一时半会也理不清楚。 在双方都无法坦然相待的情况下,避而不见是最好的选择。 成年人的想法总是理性居多。周斯复那晚对自己所表露出来的感情,说不定只是种临时的冲动,再给他一段时间仔细想想,或许就能冷静下来了。 自从离开“Vessel Grand”,两个人便再也没有在私底下联系过,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了,可谁知道周斯复今天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大白天让人送一车花篮上门也就算了,为什么现在会带着他的宝贝小侄子出现在公司门口,全然一副正在等着自己下班的样子? 趁着在原地片刻间犹疑的功夫,时添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了起来,提醒他收到了新的短信。 拿出手机,他发现发来短信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站在街对面的男人,在他通讯录里独一无二的存在——【不就是有几个臭钱】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还不上车?快迟到了】 时添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对面那人也同时放下手机,不假思索地望向了自己。 他抿了抿唇,干脆用手指在屏幕上往右一划,拨通了这人的电话。 电话刚被接通,时添便直截了当地开口:“周斯复,你那短信什么意思?” 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手机里传出周斯复不疾不徐的声音:“什么我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迟到了?”时添狐疑地眯起眼,问,“你要带我去哪?” 街对面,周斯复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发愣:“学校啊,邱静没告诉你?” 时添皱眉:“……去学校干什么?” 周斯复:“……” -- 坐上周斯复的副驾驶,给邱静回了个电话,时添才总算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今晚是邱胖胖他们学校的教师节晚会,每个班的小朋友都准备了节目,准备上台对着老师和家长进行表演。 学校前几天通知家长,每个小朋友要带至少一名家长上台做游戏和合照。结果就在今天下午,邱静的新公司临时要她去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招商会,事关今年秋季几千万的巨额订单。邱静一时半会走不开,就想让邱胖胖的姥姥代替自己去学校。 令她没想到的是,邱胖胖一听说妈妈不能来参加学校的活动,让姥姥来,突然就不干了,对着自己的懒羊羊儿童手机就开始放声大哭,怎么劝都劝不住。 他说,晚上的活动要在台上玩各种游戏,姥姥本来就腿脚不方便,到时候会让班里的小朋友看笑话的。 哭着哭着,他就开始对着妈妈闹脾气,说羊羊家长也不能到场,最后还不是让羊羊的舅舅周叔叔来了。他还说,周叔叔答应会给班里每个小朋友带外国的糖果,他也想要开保时捷的爹地来参加,不能只让羊羊在班里出尽风头。 小孩子之间的争风吃醋最为闹心,邱静实在没办法把儿子哄好,只能硬着头皮给陈助理打电话,想问自己晚上有没有空。 本来听陈助理说自己晚上要开会,邱静都已经准备想别的办法了,没想到自己还会回电话过去。 “……实在不好意思,时总。”邱静的语气明显带着一丝愧疚,“我和胖胖说了好多遍,但这孩子就是脾气倔——” “……”耐心地听完前因后果,时添对着电话里的邱静缓声开口,“没事,邱姐,你去忙你的,今晚胖胖交给我就好。” 挂断邱静的电话,又通知陈助理先开着车回家,不用等自己,时添从后视镜里望向正在开车的男人:“你怎么知道邱静找我去,她先联系你了?” 周斯复摇头:“没有。” “羊羊和邱胖胖下午打了一架,老师打电话让我提前去了趟学校。”他淡然解释,“他俩打架的原因,是为了争执我和你谁能拿到今晚亲子游戏的第一名,我才听羊羊说你也会去。” “所以你专程开车过来接我?” 时添问。 周斯复伸手按了一下车喇叭,装作自己听不见。 时添转头问后座上的羊羊:“羊羊,胖胖人呢,还在学校?” “还在老师办公室哭鼻子呢。”羊羊在后座的儿童椅上皱了皱鼻子,比着他比了个鬼脸,“他就是个鼻涕虫,胆小鬼!” 时添:“……” 他平时本来就对熊孩子这种生物束手无策。要只是陪着小朋友玩玩闹闹,也就算了,这次居然还要和姓周的一起…… 用两根手指掐了掐眉心,他只觉得头有点疼。 搭乘着周斯复的Raffaelina一路来到位于科教园的中心小学,时添发现有不少家长都开着豪车排队驶入学校的停车场,应该都是来参加教师节活动的。 停好车辆,从汽车后座把羊羊抱下来,周斯复绕到副驾驶门前,绅士地替他打开了车门。 一前一后往教学楼走,看着周斯复不知从身上哪里变出一颗棒棒糖,熟练地撕开糖纸塞进羊羊嘴里,拉着他的小手放慢步子往前走,时添心里莫名产生了一个异样的想法。 别说……这人平时看起来冷眉冷眼,还挺会带小孩的。 刚到羊羊和邱胖胖的班级门口,他便看到一名像是班主任的女老师正牵着邱胖胖的手站在版门口,像是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听时添说自己是今晚陪邱胖胖参加活动的家长,女老师将男孩胖乎乎的小手递到时添手中,笑道:“既然家长已经到了,那就先进去找位置坐下吧。” 牵着时添的一根指头在半空晃了晃,邱胖胖当即破涕为笑,对着他奶声奶气地喊出声:“Daddy~” 时添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在班主任和身后家长们的注视下,他只能用手薅了一把小孩毛茸茸的头发,硬着头皮回了句:“——哎,我们先进去吧。” 往前走了几步路,邱胖胖突然对着时添招了招手,脸上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小表情。 等时添弯下腰,他马上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侧小声问:“时叔叔,你今天开你的保时捷来了没?我和豆豆还有他爷爷说了,你可以开着保时捷送他们回家。” 时添脸上的笑容在顷刻间凝固。 他总不能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破一个小朋友的梦想,告诉他,叔叔的保时捷已经拿去抵押还债了,没了。 正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到身旁的周斯复垂下眼帘,从胸口荡出一缕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音。 ……姓周的居然这种时候还在嘲笑他! 时添回过头,对着身旁的男人就剜了一眼。 被他这么狠狠瞪着,周斯复只是淡定地一耸肩,脸上满是无辜。 -- 距离晚会活动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小朋友们都已经去阶梯教室集合准备节目了,只剩下一堆家长坐在教室里,和周围认识的人互相寒暄交谈,气氛十分融洽。 进入教室后,时添和周斯复不约而同地走到教室的最后一排,一左一右在黑板前唯一的两个空座位前坐了下来。 周围的家长们年纪相仿,聊得话题也都差不多,不是聊孩子的学习成绩和各种兴趣班,就是聊夫妻俩的职业工作和家长里短。唯独只有他们俩,除了各自抱着手一言不发,一身西装也在人群中尤为突兀,显得和班里的所有家长格格不入。 不知过了多久,周斯复终于打破沉默,率先开了口:“我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俩也是坐这个位置。” “……嗯,”时添放下两只手,身体微微往前倾,脸上的神情仍有些不自然,“我坐你前面,你个子最高,所以坐最后一排。” 微勾起唇角,周斯复的视线越过前方一对夫妻的肩,遥遥望向了讲台中央:“谁能想到,十多年以后,我俩又重新坐在这里,等着给两个小朋友开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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