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母亲的责问,姜佚明却表现得很冷淡。他语气平缓,声音中不带什么感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最近有些忙,等过段时间放假了,再过去看你和爸。” 李红英阴阳怪气地说:“忙?什么事情能比回家看看父母更重要?明明,你不要觉得工作就是人生的一切,家庭也很重要,等到你明白这个道理了,后悔都来不及了。” 紧跟着,她话锋一转,说道:“我们学校最近来了个女教师,是美国回来的博士,年纪跟你差不多,听说以前也是申城中学的。” “她现在啊,还是单身,我把微信推你了,你别忘了加一下。” 姜佚明兴致缺缺,只是“嗯”、“嗯”地敷衍着。 李红英在申城大学做了三十年的老师,又怎么会听不出儿子的敷衍?她不咸不淡地教训了几句,末了,又嘱咐道:“我都跟人家小姑娘说好了,你可别忘了加啊。” 挂断电话后,姜佚明转头看向了黎景。他轻声叹了口气,悠悠说:“别装睡了。” 被拆穿后,黎景用力抿了一下唇,抬眸瞪了姜佚明一眼。 姜佚明笑了一声,说:“这么害怕?” “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把找到你的消息告诉爸妈的。” 说着,他自嘲地笑笑,又补了一句:“无论哪边的爸妈。” 黎景不愿跟他谈论李红英与黎向军,更不想提及姜家那一对父母,于是刻意换了个话题。 他倚在沙发座椅上,歪头看了姜佚明一眼,而后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现在开始跟女生相亲了?” 闻言,姜佚明轻咳了一声,说:“我没有。” 他余光一撇,看到的是黎景狐疑的表情。 于是,借着等红绿灯的空挡,姜佚明朝黎景正儿八经地解释道:“妈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什么都要管着。这些年,她给我介绍了不少女孩儿,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 “是么?”黎景随口回应道,并不把姜佚明的解释放在心上。 瞧黎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姜佚明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他看着黎景,淡淡地说:“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你难道不知道么?” 黎景耸耸肩,说:“我知道又能怎样?关键还不是得看你妈认不认可你的选择。” 姜佚明觉得好笑,他叹了口气,认真说:“别担心,小景。” 黎景觉得奇怪,他挑了挑眉,反问道:“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又不需要完成谁发下来的任务。” “我呢,勉强算得上经济独立、思想独立、人格独立。从头到尾,只有读大学前的那个暑假花过黎家的钱。现在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不过在申城还算是吃喝不愁。” “我既无需仰仗父母买房买车、也不奢望得到他们的认可赞许。” “所以,无论跟男生在一起还是跟女生在一起,无论跟谁结婚,都由不得他们做决定,也不需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姜佚明平静地说着。 黎景愣了一下,心中疑窦丛生。他想不通姜佚明忽然对自己说这些是为了炫耀还是怎样。 他迷茫地看向姜佚明,一句“哦,还不错”还没夸出口,就听到姜佚明说:“所以,你大可以不用担心将来会有什么婆媳矛盾。” 姜佚明真诚地看着黎景,坦诚道:“只要你同意跟我在一起,别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黎景:“……”
第13章 走,咱们回家 这天过后,黎景与姜佚明之间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姜佚明依旧保持“我行我素”,每天出现在黎景家楼下,陪他从平安新村出发,乘公交、转地铁,再步行二十分钟,最后抵达青云古镇。 他仍然每晚都坐在“昨朝”最靠近舞台的位置,为自己点一杯乐加维林,再为黎景准备一杯牛奶,然后像个普通观众,安静地看着黎景在台上表演。 与姜佚明相处时,黎景大多是沉默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目光没有了初初重逢时的躲闪。甚至偶尔被姜佚明逗乐时,脸上还会漏出浅浅的笑意。 姜佚明时常会提着几个购物袋来找黎景,或是羽绒服,或是羊毛衫,还有几条裤子和几身保暖内衣。 只是,黎景一次都没有收过。 见黎景不收,姜佚明也不强迫,他神色如常,笑着将购物袋放回后备箱中,不带半分的不悦。 任凭黎景再怎么蠢笨也能看得出,如今的姜佚明可谓功成名就、地位超凡。现在的他,哪还有半分当初那个穷小子的寒酸? 他开豪车、戴名表,穿得西装革履,连皮鞋被搭理的锃亮,那派头,任谁见了都不敢轻视。 而黎景呢? 他穿着最简单朴素的衣服,整个冬天,就只有一件暖和的羽绒服,裹在身上显得分外不合身,鞋子也因为常年刷洗而开始发黄。他惯常低着头,用半长的发丝遮盖自己俊美的容颜,以至于放在人群中就会找不到了。 夕阳西照,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僻静的路上,经过商户时,黎景忍不住透过清晰可鉴的橱窗偷偷打量着他们的身影。 只是匆匆一眼,黎景就慌乱的挪开了视线。 这一刻,他终于懂得了自惭形秽这几个字。 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亲密又疏离的关系,明明日日相见、明明一直陪伴,可黎景却连姜佚明递来的牛奶都不愿喝上一口。 他偶尔屈服于姜佚明周身散发出的温暖,但更多时候,面对姜佚明的示好,黎景是畏惧的。 他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姜佚明的示好,却也不肯向前迈出半步。 有时候,就连黎景自己都说不明白,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他已经太久没有尝到温暖的滋味、太久没被人爱过了。 所以会贪恋、会迟疑、会试探、会退缩。 所以哪怕知道姜佚明递来的这份爱真假难辨、哪怕知道姜佚明给出的这些好都标明了价格,他忍不住沉溺其中。 对于黎景而言,姜佚明是冬日里的烛光,温暖又致命。他不想将生活中唯一的光亮推开,却又怕靠近会被伤害。 明明重逢至今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黎景却已经习惯了姜佚明的存在。 或许,没有一个饱经严寒的人会不习惯姜佚明温柔又温暖的爱意。 天愈发的冷了,日暮时分,路上的行人缩在厚重的衣服中,行色匆匆。 刚一走出楼道,黎景就被寒风灌了满怀。他低头将羽绒服的拉链对齐,却怎么都拉不上,只得将衣服随意拢了拢。 这件不合身的羽绒服,黎景已经穿了五六年的时间。当初卖场大促,只剩了最后一件,虽然不合身,可因为价格合适,黎景还是买了下来。 这件衣服陪他走过了许多城市,熬过了许多风霜,每年入冬时,他总想咬咬牙买件新的,可看着动辄一两千的价格,最终还是放弃了。 再穿一年吧,或许冬天很快就过去了。黎景总是这样自我安慰着,一熬就是这么多年。 “换上这个吧。”姜佚明看出了黎景的窘迫,他心疼地看着黎景,把一件崭新的羽绒服递了过来。 黎景认得出,这是市面上很贵的那个牌子。别说是现在,就算当初在黎家时,他要想买一件都得省吃俭用一段时间。 他下意识地摇摇头,说不用,穿身上这件就可以。 可这次,姜佚明却没有以往那么好说话。他堵在黎景身前,认真说:“寒潮来了,现在外面零下七度。” 黎景怔了半秒,不由得将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了。身为申城人,黎景已经想不起来申城上一次零下七度是什么时候了。 姜佚明似乎看出了黎景的迟疑,于是,他循序渐进地说:“小景,买都买好了,就算不给我面子,衣服是无辜的。” “别因为跟我置气,把自己给冻病了。”他无奈地说。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她烫着满头的小卷儿,穿着身时髦的皮衣,见到两人争执究竟要不要换这件羽绒服,便好心地顺口来了句:“今天寒潮,冷得很。小伙子,你还是听你哥的,把衣服换了吧。” “现在啊,你还年轻,不明白,就图个好看,等老了就知道了!”她一边与黎景、姜佚明二人擦肩而过,一边苦口婆心地朝黎景嘱咐着。 黎景脸一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姜佚明对自己说,听到了吗?快把衣服换了。 接着,姜佚明就不由分说地拉起了黎景的手,将他带进了楼道中。 姜佚明堵在楼梯口,遮挡楼外暮色的同时,也挡住了外面呼啸的风。 他拉开黎景拢在胸前的手,脱掉了黎景身上这件穿了多年的羽绒服,搭在自己的肩上,而后又将新的套在黎景的身上。 他弓下身子,将拉链对齐,“嗖”地一下将拉链拉到了黎景的下巴。而后,他稍稍朝后退了半步,欣赏一般地看了片刻,说:“不错,好看。” 黎景脸色微红。他垂下头,没有说话,过了半响,才催促说:“走吧,快迟到了。” 许是因为寒潮,这晚,黎景迟迟没有约到网约车,一直到表演结束都还无人接单。 黎景坐在后台的沙发上,显得既焦躁又无措。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实在没法子,就只能在这儿随便对付一晚了。 可姜佚明又怎么可能放任黎景随意凑合?他拿出车钥匙,在黎景眼前晃了晃,说:“今晚特地没喝酒,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黎景摇了摇头,他皱着眉头,固执地刷新着手机中的约车软件。 姜佚明深深看着黎景,表情严肃又无奈,就好像此时面对的是一个调皮任性的孩子。 “小景,你就非得跟我怄气?我的车你又不是没坐过,我难道还会吃了你么?” 听姜佚明这样说,黎景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讪讪地抬起头看向姜佚明,不知所措地说:“我……” “我不想麻烦你。”黎景嘴拙,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么个烂理由。 姜佚明叹了口气,一起被呼出的,还有满腹的烦躁。 他蹲下了身子,放低自己的姿态,认真说:“小景,已经很晚了,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好不好?” 见黎景仍默不作声,姜佚明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自嘲地笑笑,对黎景说:“小景,我只是想送你回家,不是想让你现在就答应我的求婚。” “你不要这么紧张。” “你是安全的。” 你是安全的。 姜佚明的话无疑戳中了黎景的心。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耳边是心墙崩塌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黎景朝姜佚明点了点头。 坐在温暖舒适的车里,黎景睡意渐浓,意识消失前,他模模糊糊地想着,或许偶尔放任自己一次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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