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一河还在念叨,梁慎言已经没了耐心再往下听。 来之前的那一个月,他都听腻了。 找到一个话口,他打算关一河的话,“晒太阳呢,挂了。” 那边才来得及说了个“靠”,电话被他掐断。 梁慎言闭上眼继续晒太阳,但心没了之前的平静。关一河这通电话,跟石头一样扔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怪烦人的。 想着想着,梁慎言也忍不住骂了一声“操”。 两个月前正好是暑假,他跟关一河他们一块出海玩,还叫了几个人。那会儿他才回国不久,还在倒时差,喝了几杯就去房间睡觉,留下他们和其余人继续。 结果一夜过去,出事了。 一个小男生才成年,前一晚被人玩废,进了医院,伤得很严重。 有钱人的圈子什么样的都有,有洁身自好的,也有玩得野的。 这种事不是没出过,一个图钱一个图色,一般是拿钱平息。但这次不巧,他们去的那个码头正好碰到检查。 梁慎言玩车、玩表,但不玩这个。 他醒来那会儿大家都没醒,他找了半天外套没找到,干脆换了身衣服,给关一河发了条消息自己开车回家。 结果人才到家,还没进门警方传讯就到了。 去的路上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以为是常规在场人员的问话,没在意。 到了警局,那男生的同伴一口咬定是他做的,手里还有那件外套作为证物。 这事也没那么复杂,调查清楚也没花太多时间。 监控录像、检查报告出来,男生同伴慌张改口,说他只记得外套,那天晚上进去的人是穿这件外套。 那男的跟关一河他们也没那么好,就是赶上时间,所以叫上。 他在警局里呆了半天,证明和他无关后,就让他回家。 但这事倒霉就倒霉在,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一回家,迎面就是他爸扔来的杯子。 要不是他闪得快,大概立即得进医院。 梁家早年是做实业,后来虽然发展了别的业务,但他爸还是老一辈实业家的作风。 家风严,规矩多。 人在外面,听到传闻立即赶回来。 然而越传越离谱,说他杀/人的都有,气得血压直升,连家庭医生都叫来候着。 “你这个败家子,学什么不好,学这些歪风邪气的东西,我们养你是让你去祸害人家孩子的?” 梁慎言站在那儿一脸郁色,又想笑。 他爸还没警局的警察信任他,人家好歹说一句一切看调查结果。警方还没给他定罪,他爸倒是给他安排上了。 一气之下,他转身就走。 他妈劝不住,喊了几声又回去劝他爸。 在外面住了一个月,期间从关一河那儿知道了事情结果。 姓王那小子那晚磕了药,兴奋过头使劲折腾,出事后想跑出去避风头,路上就被拦下。 梁慎言半点不想知道那傻逼的下场,琢磨着要不要断绝父子关系。 又琢磨了一个月,然后他就来了这。 突然响起的引擎声把梁慎言从回忆里拉出来,他睁眼看向路对面,就见一辆小货车开到水渠旁,下来一个瘦小的男人。 腰间跨了个包,鼓鼓的。 那些蹲着洗了一早上莲藕的农户,起身迎上去,声音大得他这儿都能听到。 “今天收的价是多少啊?” “一块二。” “比上次便宜了两毛,这一下少好多呢。” “都这个价,别家来收更便宜,就一块。时间不早,要出的赶紧拿过来称,称好了就装车。” “唉,挖藕洗藕费劲儿呢,还得洗。” “谁说不是,但孩子学费得交,总不能不上学吧。” “先收我家的,我家藕大。” …… 梁慎言心里那点躁慢慢散去,又闭上眼,想起那天程殊拿了一节藕就吃的不讲究,唇角勾了勾,没再去想来之前的事。 来都来了,先住一阵再说。 等什么时候不想住了,就换个地方。 现在他还没想走。 六点多,程殊跟程三顺前后脚回的家。 父子俩在院子里打了照面,对视一眼,默契看向梁慎言的房间。那门关着,也听不到什么声。 程三顺拎着豆腐进厨房,等程殊放好书包进来了才问:“你说小梁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才来村子里避避的,怎么一整天都不出屋,怪得很。” 程殊挽起袖子洗手,准备做饭,“你管人家。” “万一是个逃犯那怎么——”程三顺顿了下,压低声音,“你看过他身份证,要不要查查。” “不是逃犯,就是来散心的。”程殊白他爸一眼,“闲得你,你收钱的时候怎么不问清楚,都住进来了才问。” 程三顺瞪他,“没大没小,怎么说话,我这是担心你,到时候被人家骗了都不知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这人,怪。” 程殊说:“那你把钱退人家?” 这下程三顺闭嘴不说了,他那一万多的房租,花得就剩下一半,怎么退? “人说了,住不满不用退。” “你赶人走,那就得退。”程殊洗了小半盆豌豆尖,“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意思,就回来了。”程三顺说:“回来给你做饭你还不高兴?我手艺那是馆子里大厨水平。” 程殊听腻了他爸吹嘘,转身打开碗柜拿碗。 拿了两个,感觉不太对,“爸,你这两天买碗了?” “我买这干什么?家里一堆碗,请三桌人吃饭都够。”程三顺正在切豆腐,“怎么了?” 程殊拿着手里的碗研究了会儿,扣过来看碗底,没忍住笑了下。 还真是新碗,标签撕了,印还在上面。 他在碗柜边上数了数,有两个小碗,两个大碗,还有个盘子。 摔得还不少。 把碗拿到池边洗了洗,程殊想起他爸刚才的话,说:“你一整天都不在家,怎么知道人家没出门,瞎想。” 梁少爷不仅出门了,还自己去街上买了碗回来呢。
第9章 饭做了半小时,程殊把菜端上桌,边甩手边往梁慎言房间走。 这人昨天还能听到他跟他爸吵架拌嘴,今天饭做好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不出来。 不吃饭,打算修仙呐。 吐槽归吐槽,程殊面上还做足了房东的样子。 来到房门口,敲了两下门,“嗳,神仙,出来吃饭了。” 门背后没动静,听着像是睡着了。 程殊抬手又敲了敲,“你要不吃的话,我们就自己吃了,就不打扰你了。” 这句话就像免责声明,叫了不吃,饿了也是自己的事,跟他无关。 又等了两秒,没听到动静,程殊一秒没多待,转身就要走。 他才转身,身后就响起开门的“吱呀”声。 “小房东先生,这么没有耐心吗?”梁慎言玩笑似的说了句,语气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房东本人程殊听到这个称呼,眨了下眼,扭头看他,“事不过三,所以第三遍我想也用不着喊了。” “事不过三说的是不要叫第四遍,不是第三次。”梁慎言纠正他的错误。 程殊:“。” “那你吃不吃?” 梁慎言点头,“你先去,我洗把脸。” 前面程殊叫他的时候,他睡着了是真没听到,没故意不理人。 程殊听了就自己先回堂屋,刚坐下就见程三顺看来,解释说:“去洗手了,我们先吃。” 程三顺伸头往外看,“那个儿子啊,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吃饭,可不是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该要的生活费还得要,别傻乎乎的,最后倒贴钱。” “你还想管人家要生活费?”程殊抬头,“房租给你不少了吧。” “那怎么够!房租才多少钱。再说了,他一个人比我们爷俩都费事,又是经常洗衣服,又是一天洗两回澡,水电都用不少,我都还没要电费水费。” 程三顺斥道:“你太小不懂,以后出社会是要吃亏的。我这是给你多攒点钱,要考上大学,给你交学费。” 后面的念叨程殊从小听到大,端着碗专心吃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从洗手间回来的梁慎言,站在堂屋外,听到了一点,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了声。 程殊听见,用筷子敲了下碗,提醒程三顺别说了。 程三顺尴尬笑笑,招呼说:“小梁来了,赶紧坐着一起吃,都是家常菜,随便吃点,比不得你们城里。” 程殊:“。” 他爸这话听着,怎么跟阴阳怪气一样。 “也不是,这里的蔬菜都是原生态无污染,对身体好。”梁慎言坐下,正好在程殊对面。 程三顺一向在镇上是出了名的能说会道,年轻时候全靠一张嘴做点小买卖,谁家有个事都会凑过去帮忙。 忙是没有帮多少的,但人在那儿,人家也就不好说什么。 后来年纪大了,浑了,跟人吵架也没输过。 连路过的狗叫两声,都能被他骂到夹尾巴逃了。 但这会儿语塞,只能尴尬笑两声,东拉西扯转移话题。 程殊低头咬住筷子忍笑,梁慎言这话听上去,也听阴阳怪气的。 一张桌子,三面坐了人。 只有靠门的那边空着。 这是三人第一回坐一块吃饭,气氛却没有很尴尬,不知道是程三顺太能说还是脸皮厚,气氛没冷下来过。 饭后程三顺去客厅看电视剧,手机开着语音,不知道跟谁聊天,嗓门大得不想听也听得见。 程殊收拾碗筷去厨房,梁慎言想帮忙,他没让。 虽然碗不怎么值钱,但也经不起梁慎言这么摔,一回摔三四个,攒攒都能买台新电视了。 等他从厨房出来,打算去洗个澡,就看梁慎言靠在房门上,看着像是在等他。 他擦了擦手走过去,问:“你是在等我?” 梁慎言收起慵懒劲,直起身,从口袋里拿出钱包,“这是生活费,以后请多关照。” 一叠纸币,大概有十张。 其实程殊之前就好奇,为什么梁慎言都用现金。 毕竟现在都是电子支付,别说镇上的商店,就是平时自己拿菜去街上卖的都用扫码支付了。 程殊问:“真的要交?那你这个算多久的?” 梁慎言笑笑:“算一个月吧。” 程殊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没再问,接了过来放进口袋,“谢谢老板。” 说完,他笑得露出两颗犬齿,眼睛弯了弯。 梁慎言被他这句话逗笑,仿佛看到了聊天表情包,“不客气,小房东以后多多关照。” “客气,小问题。”程殊抬了抬下巴,正要进房间拿衣服,想到什么,转头看梁慎言,“下回打碎的碗,我管报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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