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靳桥的潜意识里,秋颂向来是迁就他的那个人。 “谢谢,今晚打扰了。”靳桥深呼一口气,提起东西起身,向陈昕道别。 “没事,我送你出去。” 两个人走到大厦外,雨夹雪刮过来,让人有些呼吸不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建议你也来做两期话疗。”陈昕只穿了件褂子,她冷得缩了缩肩,说话间还有白气缭绕,“你跟秋颂像两个极端,一个情感外放一个情感压抑,也算是为了秋颂好,适当的表达可以促进感情。” “好,请帮我预约一下时间。”
第49章 “该吃药了。” 昨夜下了一晚的雪,花园里里铺上层层雪被,看久了眼睛疼得发涩。秋颂移开视线,看向外公递来的药。 “好。”秋颂听话地离开窗边,坐到了沙发上。 他穿了件灰白色的棉质睡衣,气质干净,比较抑郁期的丧,这会儿他只是看起来比较疲惫,唇色虽然浅,但并不苍白,眼睛因为刚刚一直瞪着窗外,有些发红。 “要不要出去活动活动?萱萱那两个孩子在后院堆了两个雪人,他们还想让你评评谁做的更好,去瞧瞧?”方震东问,语气里都透着小心翼翼。 秋颂抱着水杯,咽下大把的药后,一股苦味儿从嗓子眼往上涌,恶心得想吐。 他压下难受,抬头看向方震东,抿嘴点了点头:“好啊。” 方震东欣慰得眼睛都亮了,也有可能是闪烁的泪花,他起身连连点头:“那你换好衣服,外公在楼下等你。” “嗯,就来。”他乖顺得不像样子。 方震东兴高采烈地下楼,刚到一楼,家里的阿姨正好将靳桥带进来,老爷子吓得连忙往楼上看了眼,然后才走过去将靳桥拉到一边。 “你怎么来了?” 靳桥敛着眼眸,“我还是想过来看看秋颂,秋臻说他在您这里。” 方震东叹了口气,愁眉不展:“我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你们见面,毕竟小颂的情绪刚刚稳定下来。” 靳桥沉默片刻,问道:“我就远远看着,不会让他发现我在。” 方震东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堪堪兜住了眼里的泪:“多谢,多谢!” 后院种的几株腊梅都开花了,花香四溢,树下就是两蹲雪人,半大孩子高,看起来应该是个不小的工程,周围的雪尽数用了,偌大的雪被像是被人突兀地撕去了一块。 右边的雪人围着红围巾,黑眼睛应该是用老爷子书房里的围棋做的,支棱着的鼻子是胡萝卜,脑袋和身子是极其标准的圆,这雪人就像是从儿童插画里抠出来似的,惟妙惟肖。 和旁边的雪人截然不同,虽然都是用雪堆起来的。背着一把吉他,长棍做的手高高举起,嘴巴用一串红豆围成了蔫坏蔫坏的笑,还叼着一根棒棒糖,要多得瑟有多得瑟,秋颂看见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上前拉正了右边雪人的围巾,说道:“这两个孩子的性格真是天差地别,星冉做什么都有板有眼,星乔就是天马行空的。” “猜对喽!”方震东乐呵呵地笑着,背着手感慨道,“星乔就跟你小时候差不多,但是你还要调皮些,要不是那会儿招人喜欢,恐怕要挨不少揍。” 秋颂笑出了声,挽着老爷子的胳膊,走到一旁的秋千上坐下,慢悠悠地说道:“外公,你的滤镜太大了,我小时候可招人烦,要不是投了个好胎,真不知道要被毒打成什么样子。” 他踩着地面荡起,闭上眼睛任由清风拂面。刚刚让他换衣服,他也只是在睡衣外面加了一件薄薄的针织开衫,整个人看起来很单薄。 方震东心疼地看着他,想到了方媛,又想到了秋颂小的时候,泪花再次涌起,他深呼了一口气,挤出笑容:“瞎说,你聪明,长得也好看,小时候大家都喜欢你,就算惹祸了也舍不得骂你。” “小颂你是个好孩子。”他又强调了一遍。 秋颂靠着绳索,不自觉地摸索上右手的无名指,那儿空空如也。 他垂下眼皮,长睫倾覆,盖住了眼里的情绪。 “外公,你看到新闻了吗?”他问道,头埋得更低,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方震东有些慌乱,舒展的眉头拧紧又松开,他摆手:“别听那些媒体瞎报道,还有那几个把视频上传到网上的人,你爸已经找人交涉了。” 那天秋颂在超市发生的事情被人拍下来上传到了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舆论,不过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网上再也找不到相关的话题讨论。 大部分文章都以秋颂的富二代身份为噱头,说他吃饱了撑的没事情干,偷东西找刺激。 也有说他患有某种精神疾病,控制不住地会想要偷东西。 方震东见他沉默不说话,偏头仔细查看他的反应,心疼地说道:“小颂,你只是生病了,病好了一切都好了。有外公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秋颂点了点头,歪着头靠着,豁开的领口冷风灌了进去,他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外公,把我送去院里治疗吧,生病了要去医院的。”他的声音四平八稳,没什么情感起伏。 “什么?太冷是吧,那外公进去给你拿件儿毛毯。”他起身,装作没有听见秋颂的话,自顾自地往里走,“大冬天的怎么还要把头发剪了,那多冷啊……” 秋颂埋着脸笑了笑,他知道外公心疼,老人自己都没过心里那道坎,不是觉得精神病有多难堪,只是不想自己的外孙呆在冷冰冰的医院里。 他都懂,可是不关起来,他又干些蠢事怎么办? 他荡着秋千,没头没尾地想着,全然不知道旁边的灌木丛后面,有人在那儿站了很久很久。 “哥,后天就是晴天姐的婚礼了,你必须抽出时间来啊!”电话里,靳樊兴高采烈地说道,“我还是晴天姐的伴娘呢。” “知道,请柬我已经收到了。”靳桥边看资料,边应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靳樊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问道:“那个,哥,秋颂到底怎么了呀,我问了昕昕学姐,可是她说无可奉告。” 靳桥沉默地没有说话。 “哥,我没有别的意思。”靳樊清了清嗓子,“他毕竟已经跟你结婚了,而且你还真心喜欢他,那我也希望他好好的。” “嗯。” “那好吧,马上就要去巡房了,我先挂啦。” 靳桥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放下资料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几秒后接通了秘书办公室。 “赵晗,来我办公室一趟,做下工作交接。” 公司里的事情交代清楚后,靳桥又亲自将约瑟夫送上了飞机。 “桥,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还会来的,我非常喜欢这座城市。” “随时欢迎。” “对了,对于秋颂的事情,我表示非常遗憾。”约瑟夫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靳桥的肩膀,“别这么沮丧,我相信你们会克服这一切的。” 看着约瑟夫进了安检口,靳桥没有立刻回去,而是随便找了个空位置给秋颂打了个电话。 不如意外的,还是跟之前一样,秋颂那边没接,一直到自动挂断。 秋颂盯着桌上的手机,铃声像催命似的,好不容易断开了,他还死死盯着,最后屏幕也熄灭了。 “……小颂。”方震东连着叫了好几声。 秋颂好像才回神,机械地笑了笑,“外公,怎么了?” 方震东心疼,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异常,便作出一副轻松的口吻来:“靳桥这孩子也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他很关心你,要不跟他见一面吧。” 秋颂突然如同惊弓之鸟,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咬了咬牙,突然在方震东面前站定,红着眼睛问道:“外公,靳桥知道我的事情了?” “这……”方震东有些慌乱地拉着秋颂的手,正打算安抚,秋颂却拂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到窗边,自言自语。 “他肯定已经知道了,靳桥又不傻。”他语气懊恼,叹了口气,“外公,你们不要强迫靳桥了,都放过他吧。” “不是不是。”方震东连忙走过去,温声解释,“靳桥主动找过来的,他想接你回去,是我不让。” 秋颂看起来不太相信,还是拧着眉头,“为什么?我有病啊,上学的时候就总缠着他,好不容易消失了几年,回来又逼着他跟我结婚。” 靳桥为什么会主动来关心他? 突然,秋颂撩起眼皮,自顾自地点点头,是因为靳桥可怜他吗?他开始还带着几分困惑,不过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想法。 是靳桥在可怜他。 靳桥这个人的道德感就是太强了,会吃亏的,他开始替靳桥感到惋惜。 “算了算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看起来像在跟方震东说,实则更像是说服自己。 方震东别无他法,如今也只有顺着秋颂的意思,陈昕医生说过了,这个病急不得。 “先生,那个人又来了。”家里的阿姨走进来,这话刚说完,还没等秋颂和方震东反应过来,靳桥已经走到了玄关。 这是自超市那件事情发生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秋颂屏住呼吸,收在背后的手捏成了拳,指尖戳着手心,他怔愣地站在原地,如果人类有瞬移的功能,他现在已经钻到外太空去了。 这会儿功夫,靳桥已经进了客厅,他先是看了眼将头埋得很低的秋颂,然后才对方震东郑重其事地说道:“外公,我准备好接秋颂回家了。”
第50章 方震东拧着眉头,他拿不定主意,于是看向了那边的秋颂。 秋颂绷着一根弦,他看了眼靳桥,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装作镇定地说道:“外公,我跟他谈谈。” 两个人到了外面的花园,空气中漂浮着清新冷冽的梅花香,石子路上的雪都被人清理干净了,秋颂故意踩花坛边上的雪,嘎吱作响。 踩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没什么意思,跟在自己身边的靳桥就紧紧跟着,并没有率先开口,还是和从前一样闷。 他抬头看了眼。 “头发,对不起。”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缩在外套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染回去吧,以后别把我的混蛋话当真了。” “……是我自愿的。”靳桥看着秋颂,对方却始终回避着他的视线,两个人就好像是调转了身份。 从前不依不饶地紧盯着,目光热烈灼人的,从来都是秋颂。 大一的时候,秋颂经常来旁听他的专业课,如果他旁边的位置有人,秋颂能喋喋不休地跟人扯半天,偶尔还会软着声音求人家可怜可怜他,然后他就真的能如愿。没人能拒绝秋颂。 他人缘出奇的好,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儿去,就连专业老师都记住了他,有一次上课还点他起来回答问题,就在大家以为秋颂要插科打诨过去,他思索片刻,准确地说出了专业术语,当时赢得满堂彩,课下众人将他围住,他大言不惭地说这是追人的最高境界——共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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