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做全身检查的时候医生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胳膊举不起来。 伤到的那条举不起来正常,可另一条没伤到的也抬不起来。 太奇怪了。 身子弱,后天可以补,但是这种情况未免有些太不正常。 医生建议齐秋去做一个更全面的检查,尤其侧重于神经内科。 齐秋也听话地照做了,不过那些给他看的报告上的文字他都不懂,最后只能去问主治医生。 拿到最终的纸质报告的时候主治医生先是和他聊了很多,聊理想聊现实聊学校生活,委婉地询问家庭情况。 齐秋觉得医生的反应有些太过于不对劲,于是直接让他打开天窗说亮话,别遮遮掩掩的。 医生最后在他不懈的追问下才唉声叹气地终于把结果给他看。 “孩子,你得坚强一点。” 当纸质报告真真切切地捏在手里,齐秋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好像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感冒。 医生看他默不作声云淡风轻的样子怕是被吓傻了,连问三句“你没事吧?” 以往得这种病的病患一般都会直接哭天抢地,可是这个孩子和他们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冷静得有些可怕了。 齐秋摇摇头,盯着雪白A4纸上的那三个字,低着头走出了屋子。 “去干嘛?”医生又怕他想不开跑出来询问。 “去厕所。” 看着低着头的男生真的转身拐进厕所,医生这才回到办公室。 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报告,感叹命运多舛,造化弄人。 齐秋不是对这个结果完全没反应,只是没有表现在面上。 一进到卫生间就再也忍不住,生理性恶心的感觉冲上来,胃里翻江倒海冲进隔间把刚吃下的饭全吐了个干净。 完事后在水池边洗了把脸,抬头看向镜子里那个瘦削的男生,脸上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水珠。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眼泪。 不过不重要。 以往的事情全部在脑海里汇聚起来,食堂打翻的饭盆……抬不起来的胳膊……喝水时频繁地呛到……还有跑操时迈不起来的腿。 全连在一起了。 跑操摔跤的那天,他的鞋带确实散了,但后排的宁桑没有踩上去,是他自己倒下去的。 小腿突然的无力让他如深陷沼泽般迈不开步子。 原来一切都有征兆,只是他忽略了。 一切的一切最后汇成检查单上的三个字——渐冻症。 不过齐秋不同于其他人,对此接受得很快。 几乎是一瞬间就释然想通了。 不就是爹娘全死了自己又得绝症吗?那又怎么样呢?烂命一条,终于要结束痛苦的一生应该开心才对。 只是苦了夏夏。 半晌,他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擦干脸上的水珠,走出卫生间前在垃圾篓扔下一个纸团。 他像这个纸团一样,永远烂掉了。 这个病治不好,是非常折磨人的绝症。 连住院的必要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家等死。 现下只有齐秋自己一个人知道,哦,不对,医生也知道。 再过几天上官尚光会知道,然后周亦充他们也会知道。 这不是个秘密。 现在还能做的,就是为夏夏做打算。 她还小,可他自己早就活够了。 小姑娘从一年级开始就上的寄宿制学校,懂事得很,从来不会给人添麻烦,性格随了哥哥。 齐秋执意出院回家,医生也阻拦不了。家里没剩下多少钱了,本来这些钱是要给他上完高中用的,但是现在他准备全存成死期,留给夏夏用。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自从母亲去世后少了满地乱滚的酒瓶子和发出噪音的电视机。 齐秋觉得心里无比轻松。 压抑的生活他受够了,只恨这个病不是让他立刻就死,这样就不会再听到所有关心自己的人难过的声音。 不对,摘助听器就好了。 手机隔一天响一回,但是他不敢接。 上官他们肯定知道了吧? 齐秋转头望向院子里那棵长势极好的梨树,梨花开得正盛,纯白如雪,正值人间四月天。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 他无奈地笑笑。 一中放假那天是上官尚光和周亦充付炀一起来的。 几人连校服都没换就着急忙慌赶过来。 可敲开门见到人却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齐秋胳膊上还打着绷带,见到门口的几人没有说话,只笑笑让他们进屋坐。 上官尚光表情冷硬,低着头走进屋。 周亦充早就听上官尚光说了,此时也不得不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摸摸他打着绷带的胳膊:“好些了吗?” 齐秋点头,转身进屋去烧开水。 家里没有茶,更没有饮料一类的,他不爱喝那些,只端了几杯温开水。 上官尚光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木着脸看他。 周亦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转头看看付炀。 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转头看看付炀在做什么。 付炀也低头一口一口喝着温水,没打算说话,只等着齐秋自己说。 一时间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一个人的走动声。 该来的总会来的。 面容憔悴的男生笑笑,坐在茶几一边的板凳上。 他比他们更早接受现实,沉默了一会便开口:“是真的。”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被扔出来,但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沉重的气氛在小小的房子内弥漫开来。 桌边几人闻言神情立马就不对劲了。 尤其是上官尚光,他在电话里听到医生的汇报情况时还以为是在开玩笑,没忍住把医生骂了一顿。 但事后再想,一个称职的医生怎么可能会撒谎呢?再加上这些天齐秋一直不接电话,一个念头止不住地在他的内心疯长。 “最短两年,最长四年。”齐秋又说。 一句轻飘飘的话就给自己的未来判了死刑。 周亦充额角血管突突跳了两下,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又转头去看上官尚光,他正绷着脸拿杯子喝水,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看似镇定的外表下微微颤抖的指尖出卖了他。 齐秋又笑笑,看着屋内默不作声的几人无奈道:“怎么都不说话啦?整得好像生病的是你们一样。人都有生老病死嘛,看开一点就好啦。” 周亦充和付炀没作声。 这句话像匕首一样直接把上官尚光镇定的神情一刀一刀划烂,最后终于爆发,抬手捶向木桌,震得桌子上的玻璃杯抖三抖。 “我他妈的说什么?!你让我怎么看得开?!” “我他妈的还能说什么?!齐秋!你他妈的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就在上官尚光涨红着脸暴怒着还想说什么时,齐秋一句轻飘飘的话直接打断他。 “我知道。” 屋内再次沉默下来,上官尚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一拳砸在墙上,殷红的液体顺着指缝缓缓流下来他也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一般,头也没回地跑出去。 他好难过,比难过更多的是气愤。 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上官尚光脱力地躺在土地上,风一吹,梨花盖了一身。 老天,我再也不叫你爷了,你他妈是个傻逼。 齐秋没去追,转头看看屋内剩下的两人。 “所以,你接下来怎么办?”周亦充说。 “还能怎么办?等死。”齐秋耸耸肩,低头摸上小腿,“这里已经萎缩了,胳膊也不好使了,过些日子就要坐轮椅,再过些日子全身动不了,连吃饭都是问题,最后呼吸肌也萎缩,要上呼吸机。” “到那个时候就无力回天啦,除了等死没有任何办法。” 他说得很容易,但落在听者耳朵里就像一根针一样。 周亦充咬着嘴唇不忍直视他面上苍白的笑。 付炀皱眉:“那夏夏呢?” “拜托你们了。” 周亦充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又突然哽住。 怎么就这样了呢?怎么他妈的就这样了呢?
第87章 只喜欢有点二的你 齐秋再去不了学校了,开学后5班空了一个座位。 他得绝症还没有意志消沉,最接受不了的反而是上官尚光。 他学不进去,天天望着旁边的空座发呆,最后和家里大闹一场要休学。 可最后还是没有拗过家里人。 齐秋不在,连周亦充和付炀也劝他不要意气用事,齐秋知道了要生气的。 执拗的男生哭着听不进去摇头说自己读不了了,周亦充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齐秋让他亲自骂了一顿才好。 他能理解上官尚光的想法,但是前途比儿女情长更重要。 虽然周亦充自己没什么前途可言,但上官尚光和他不一样。 高二成人礼的时候齐秋没来,上官尚光也没参加,躲在寝室里偷偷大哭一场。 文科班走了个第一名,宁桑如愿回到第一名的位置,但是转头看看班里的那个空位,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宁桑从小就是个混蛋,所有和他接触过的人都对他有一个一致的评价,那就是混人一个。 整个班里他最讨厌齐秋,上次被处分过后,对齐秋的厌恶只增不减,更上一层楼。 宁桑从不后悔自己以前做过的任何事情,觉得都是齐秋活该的,但是现在他走了,宁桑这次重新拿到了第一名,却觉得很是不光彩。 “有他妈的屁用。”他扔掉了成绩单,“臭病秧子。” 天气随着季节变幻越来越热,生活归于平淡,高三的要高考了。 高考放假前夕广播里刘主任又一次提醒不许高二高一学生组织喊楼。 这种警告就像一个信号,提醒学生们晚上可以偷偷摸摸办大事了。 去年是这届高三带的头,今年该轮到高二的带头了。 一年的时间不算长,可桌子里的辅导书却越来越多摞得像座小山一样。 周亦充只管埋头搬书,剩下的交给带头的人。 依旧是晚上九点钟,浩浩荡荡来到高三教学楼下的高二学生们搬着音箱喊起了话。 几个年级的同学们都有一种约定俗成的默契,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自发地聚集在此,这栋高高的教学楼不知道送走了多少届莘莘学子。 高二学生有去年的经验,一个接一个地传递话筒讲话,最后传到高一学生的手里。 楼上高三的学生们全都跑了出来,如去年一般趴在栏杆上看学弟学妹们加油助威。 校领导开始装模作样地赶人,周亦充站在人群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头,回头望见孤零零抬头看着教学楼的上官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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