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对周长川和莫静安时胜券在握,布置计划时百无遗漏,躲开攻讦和暗算时游刃有余,每一环每一步都丝丝相扣。他不可能失败,不可能输,想做的事一定能成功。所以他从不患得患失,从不紧张焦虑,也从不心软犹豫。 可他却很清楚,昨晚按下密码锁时,苏沫哭着叫他“千乘哥”时,早上在周逸的房间醒来时,还有此时,那些从未有过的情绪纷至沓来。 “我给你拿衣服,”周千乘说,“你先松手。”苏沫没松。 周千乘转过身,慢慢蹲下去,将毯子提上来裹住苏沫,总算吝啬地说了一句:“食物过敏,已经没事了。” 苏沫的手垂下去。心理和身体遭受的巨创在此刻终于冲破堤坝呼啸而来,无数个浪头将他拍在虚空里。 意识渐渐远去,他陷入漫长黑暗。**周逸在次日下午完全清醒过来,医生检查过后,将他送入普通病房。这期间,他没见到父母和苏沫。在转移病房时,他看到走廊上站着几个保镖。 手机开机,有六通未接来电,全是苏沫。他立刻拨回去,没人接,每次都响到自动挂断。他又打开对话屏,最后一条消息还是苏沫发的“你是食困”。 他一晚上没回去,苏沫不知道该担心成什么样子。不对,自己进医院这件事,苏沫没道理不知道,可对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有种奇怪的焦心,正皱眉盯着手机看,周长川的电话打了进来。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话,周逸便有些着急地问:“沫沫在家吗?电话打不通。” 周长川有短暂沉默,随后说:“你在医院再待两天,彻底养好了再回来,其他的事不用管。” 父亲回避的态度有些奇怪,周逸的心焦因为这句话极速扩散。他从病床上突然坐起来,洗胃和脱敏治疗让人虚弱,他没站稳,手撑了一下床栏,手背上的针头鼓起来一大块,他也觉不到疼,急声问:“怎么了?” 瞒是瞒不过的,周逸早晚会知道,快刀斩乱麻也好,于是周长川说:“回来再说吧。”**周逸回去的路上再次拨了苏沫电话,这次是关机。他又拨周云际的电话。 电话甫一接通,不等周云际说话,周逸已经连珠炮发问:“你和沫沫在一起吗?他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是生病了吗?你去看看他是不是自己在房间?” “……二哥,”周云际拿着电话的手发烫,嘴也不听使唤,“你醒了?” “我现在回家,你快去他房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让我担心!” “嗯……你走到哪里了?” 周逸从周云际结结巴巴的声音中听出恐惧和不安,从不发脾气的人音量猛地提高:“你怎么回事!怎么和爸爸一样不正面回答问题。苏沫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不安越来越强烈,周逸忍不出吼出声:“周云际,说话!” 周云际被吓得一抖,电话都要拿不稳:“那个……二哥你快点回来吧,回来……就知道了。” 周逸的心沉到底。**周逸直奔副楼,周云际站在客厅里,看着他冲进苏沫房间,然后又很快退出来。 他才刚清醒没多久,情绪激动和往返奔波让他力气告罄,眼前阵阵发黑,是以没注意到空气中还没散去的两股交缠在一起的信息素味道。等他重新回到客厅,想要问周云际的话还没出口,脸色突然变了。 血色尽褪,继而是难以置信。 ——糯米香和冷杉独有的松木香对周逸来说过于熟悉,两者交缠在一起意味着什么是个人都知道。 周云际原本就提着一颗心,如今看到周逸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来来回回就那句话:“二哥,你别急,别急……” 周逸没站稳,低着头缓了几秒钟,转身冲进自己房间。 周千乘早上带苏沫离开之后,管家便带人来打扫了周逸的房间。周逸一脚踹开门,粗喘着气僵在原地。 房内干净整洁,和往日没有不同。窗户开着,蓝色窗帘被风吹起一角,簌簌作响。虽然通风时间很长,但3S级信息素在全开之后想要完全散尽没个两三天根本办不到。 周云际也跟进来,距离周逸几步远。周逸靠在隔断上,背对着周云际,周云际看不见他表情,只看见他垂着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看见周逸动了。绕过隔断,走到那张已经铺叠整齐的双人床旁边,慢慢弯下腰。 这间卧室是副楼采光最好的,阳光照得地面发亮发烫。周逸的侧脸温柔英俊,好像永远不会有生气、愤怒以及歇斯底里这种负面情绪,可如今,周云际很轻易就分辨出,周逸身上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他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也做好了周逸会质问他真相的准备,但周逸只是从地板上捡起一个东西。离得近,周云际看得很清楚,是一块粉白色的石头,上面挂着一条粉色绳子。**周逸在地库出口处被拦下来。几个保镖堵在通道上,周逸再理智尽失,也做不到开车从这几个人身上轧过去。 书房里,周长川和周逸谈了大概半小时,说的什么不知道,周逸摔门出来,周云际只隐约听到周长川最后一句话。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的订婚取消,以后想要什么样的omega都有!”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周逸是成年人,就算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应当面对现实。周长川不觉得有什么,一个omega罢了,理应效益最大化。 周逸将车开出地库,这次没人拦着。 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将车开到主楼平台上,按下解锁,让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周云际上车。 车子轰鸣着驶出云水间,汇入车流中,方向是司法部大楼。 周云际吓得不敢说话,因为周逸看起来有种要杀人的戾气——这种情况很少见,周逸性格从小温和,不急不躁,上次这样还是莫静安刚进周家时他和周千乘打的那一架。 “把你看到的知道的都告诉我。”周逸眼睛盯着前面,两只手死死握住方向盘。 周云际早就把顾望“别掺和”的嘱咐吓忘了——其实就算记得,他也不能不说——磕磕绊绊说了大概,包括早上回副楼发现周长川夫妇都在,周千乘和父亲的谈话内容以及标记的味道浓烈。 周千乘早上离开的时候是抱着苏沫走的。他被裹在毯子里,一只手从毯子下露出来,纤白手腕上有暧昧印记,头靠在周千乘肩上,眼睛闭着,脸只露出一半,看着很可怜。 车速很快,刹车和起步顿挫感明显。周云际说了一会儿停下,车厢内是漫长的沉默。 “你昨天晚上为什么没回去睡。”周逸突然问。他这会儿看起来很冷静,条理清晰,立刻便找到这话里的漏洞。 周云际揪着安全带,原本没敢说昨晚周逸食物过敏之前,他就被周千乘的保镖拦在门外的事。这下只好都说了。 周逸不傻,不会想不通自己过敏的关节,可这不能证明是周千乘做的,父亲也为了怕事情闹大盖棺定论。其实说白了,现在没人管得住周千乘。 车子驶入司法部大楼,秘书公事公办,说部长不在。周逸没久留,周千乘没必要躲着周逸,事情都做完了,躲着不是他的风格。 车子调转方向,又往烈焰开去。 ◇ 第41章 41、是要还的 一路畅通,无人阻拦,周千乘甚至安排人在门口迎着周逸。 会客室的门还没关上,周逸就冲上来狠狠打了周千乘一拳。周千乘没躲,踉跄着后退,案几上的茶盘被剧烈冲撞扫落在地。杯子滚落的声音清脆异常,热茶沿着桌腿往下淌。等在门外的秘书大气不敢出,往后站了站。 等门完全闭合,声音也被彻底隔绝。 周千乘手臂撑着办公桌站稳,用拇指擦擦嘴角,破了,指腹上有血迹。周逸一点没留力,看来是真的急火攻心了。 “你个混蛋,竟然强迫他!你竟然敢强迫他!” 周千乘舌尖顶了顶腮,啐出一口血沫:“是谁告诉你我强迫他的。” 周逸大概没想到周千乘会说这么不要脸的话,冲上来抓住他衣领嘶吼:“你他妈别告诉我你们两情相悦。” 这话是标记之后周千乘告诉周长川夫妇的,周长川跟周逸谈话时也是这么说的。这个冠冕堂皇的词如此刺耳,简直让周逸目眦欲裂。 周千乘甩开周逸的手,整了整衣领。他穿戴整齐,就算被打了一拳破了唇角也不见狼狈,反而有种大事已然的沉心静气。 “对,他从小就喜欢我,你不是知道吗?” “你他妈胡说八道!”周逸被他的话激得眼前发黑,“你知道这十年他怎么过的吗?啊?你凭什么说他喜欢你!你有什么证据说他喜欢你!就靠那几幅破画吗?” 周千乘眸光微敛:“周逸,你这一拳我受着,是因为这事多少对你是个伤害。但不代表你可以在这里肆意妄为。” “你这个疯子!是谁肆意妄为!是谁在别人房间里强行标记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omega!” 周逸穿着一件黑色外套,里面是病号服,看得出来他走得很急。因为过敏被折腾了一天一夜的身体已经冲到极限,脑子里完全冷静不下来,在见到周千乘之后,怒火将他的神志烧毁,儒雅君子被逼得发了疯,只想找回自己的爱人。 “苏沫呢?他在哪里,你把他还给我!” “还给你?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是你的吗?”周千乘甩甩手,看着周逸说。 从环境和压力层面上来说,周千乘连周长川都不放在眼里,遑论周逸。可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周逸对苏沫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周千乘十分清楚。任何事都在他掌控,唯独人心需要谨慎计算。他跟周逸正面开战是迟早的事,绕不过,堵不得,而且会是一场持久战。 换做别人,他大概有十几种办法让对方闭嘴消失,可唯独周逸不行。 “我们因为父母原因被迫分开,他心里是怨我的。这次见了面,我们也都说开了。”周千乘摆出一副好好说话的姿态,“我承认,他在你和我之间很犹豫。沫沫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答应了和你订婚,就算发现还是喜欢我多一些,也不会丢下你。我只有帮他做决定了。” 周逸自诩见过周千乘各种面貌,但对方这样一本正经说混账话的样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你颠倒是非。”周逸咬着牙说,“苏沫呢,我要见他,我和他说!” “周逸,我劝你认清现实。他现在不想见你,你们也没有见面的必要。我今天还有耐心在这里跟你废话,只是念在新联盟国那几年你对他还算照顾,至于其他的,我们之间没什么情分,也没什么可说的。”**这些话,在周长川的书房里,周逸已经听过一遍。 那些迫不得已,那些要顾大局,那些一个omega而已,通通是废话。周逸承认自己是父亲口中不堪大用满脑子情爱的人,对,他就是这样的人,他只要苏沫。一想到苏沫昨晚经历过什么,他胸腔肺腑里就仿佛被抽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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