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说得再好听,真要踏出这一步并不容易。 尤其是出发前两天,苏沫紧张到开始撕纸,变得难以集中注意力,并且不愿意交谈。周逸片刻不敢离开,尽量找一些不累的事和他一起做,做拼图,看老电影,甚至拉着他去菜市场溜达。**他们于下午抵达第九区。家里派人来接,司机和保镖跟着,从特殊通道离开。 黑色商务车驶出机场,汇入高速车流,过海湾大桥之后风景渐渐从稠密变得疏落。这条路苏沫曾经很熟,再转过一片山脚,就会到达云水间,是周家的老宅。 云水间不远处有一片独栋别墅区,西南角位置最靠近云水间的那栋,是苏家旧宅。 车速慢下来,那栋掩映在青山密林下的房子没有想象中的灰败,应该是换了新主人,院子里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一闪而过。 苏沫视线落在椅背正前方的液晶屏上,拿手指点了几处,跳出来几首老歌,他盯着屏幕看,周逸问了他两遍想听哪首,他都没反应。 周逸便不问了,握住他的手,笑着说:“我们回家点个卯,然后去我公寓住。” 这是他们商量过的,回来后住在周逸自己名下的一处公寓,一些重要场合再带苏沫露个脸,其他的事尽量不让他参与,只由周逸出面。 苏沫僵着的肩膀落了落,不住在云水间会自在很多,他很感激周逸的体贴。 周逸见他轻松了些,便转移话题说起第九区最近的一些变化。苏沫一走十年没回来过,周逸却是每年至少回来一趟的,这边的社交圈子也没全丢下。他挑着几件趣事讲了讲,苏沫认真听着。 车子驶入云水间,管家等在门外迎接,恭谨地带他们进门,一举一动像经过严格训练的酒店经理。周逸全程牵着苏沫的手,那样子也不太像是回家,像是住酒店。 管家径直带他们去了副楼,是位于主楼后面的一栋单层别墅,已经提前收拾出来,专门留给周逸和苏沫住的。 简单安顿好,周逸带苏沫去主楼见父母。 专门辟出来的疗养室里,周长川半躺在特制医疗椅上,刚午睡之后的神情颇为困顿,旁边坐着莫静安。 十年未见,周长川老了很多,年龄和疾病让他脸上有浓重的疲惫感。身旁的莫静安看起来年轻许多,气质雍容,看向苏沫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 苏沫进门后只说了一句“伯父伯母好”,便再没别的话了。他坐在周逸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没多余的动作,很安静地听另外三人说话。 周长川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苏沫,点个头,便当他是空气,似乎对这个从小就在他家里玩耍的小孩很陌生,也无所谓。 苏沫坐着不动,脑海里闪过很多纷杂画面,关于这处宅子的,关于周长川的,还有那个他从不敢想的人。那些过去很久的经过岁月洗涤的旧事和记忆片段,组成一帧帧零碎的黑白画面,在眼前闪过,带着风和冷,从脸上吹到心里。 “沫沫,沫沫。” 周逸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苏沫猛地回神,然后便看到周长川和莫静安都看着他。 “刚才爸妈问,你这边有没有需要邀请的宾客。”周逸看出来他在走神,轻声提醒他,“等列个名单给管家。” 苏沫说:“好的。” 他不打算邀请别人,当然也没必要在这里说。 穆夕提前和苏沫沟通过,她不愿意来周家参加订婚宴,只说等他们不忙的时候聚一聚,三人吃一餐饭就行了。苏沫知道妈妈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能同意他和周逸在一起,已经算是格外宽容了。 当然周家也未必真心邀请他这边的亲朋,例行问一句罢了,这点觉悟苏沫还是有的。 幸好他和周逸也只是过过样子,要是真生活在这所大宅里,他恐怕比谁跑得都快。 几人又聊了几句,周长川累了,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周逸没起身,话锋一转:“我们晚上回商业区那套房子住,我白天过来。” 他之前回来也都是回自己公寓住,有事再来大宅,周长川不干涉这些,也不在意。所以周逸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通知一下父母。 谁曾想莫静安立刻反对。 “你多久没回来了,这次你爸爸手术,你又订婚,就在家里住,别去那边了。”莫静安看了一眼苏沫,话说得客气,“沫沫是你的omega,将来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苏沫并不认识莫静安,他离开第九区的时候莫静安才进周家门,他们没见过。但两家的事莫静安肯定是知道的,只不过苏沫和周逸在一起的事,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难免有情绪。如今见了苏沫,多少有点想摆家长的谱,无奈周逸不给他妈这个机会。 “不了,我们还是过去住,在这边沫沫住着不习惯,也不自在,况且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沫沫妈妈那边我们也要过去走一趟。” 周逸坦然说着,他无意和母亲作对,但言谈之间还是很直白地把苏沫放在首位。 莫静安很不悦:“你这样——” 话没说完,被一阵轻缓的敲门声打断。周长川按下遥控,门开了。 管家侧身闪开,门后的人走进来。 苏沫只觉得血液控制不住地倒流,他不用看不用听,凭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直觉,便知道来人是谁。 “爸爸,莫姨。”周千乘走进来,在靠近周长川的位置停下来,笑容和煦,嗓音沉稳,先看着父亲和莫静安,然后视线回转,落在周逸脸上。 “阿逸回来了。”他继而又说。 午后阳光亮得晃眼,从开了一半的百叶窗里汹涌而至,被周千乘过分高大的身影全部挡住。他声音平常,语调缓慢,面部因逆着光看不清笑容背后的真实情绪。 在他依次和这个家里的成员打完招呼之后,仿佛很随意的,又用刚才那种随和到令人舒适的语气,和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外人问候。 “沫沫,”他说,“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周·斯文败类·千·影帝·乘上线。
第0020章 哈密瓜太甜了 沫沫,好久不见。 一句平常到挑不出一丝瑕疵的问候,像经年老友,像知心兄长。周千乘面部柔和得不像他本人,或者说,此刻站在这里的周千乘,和十年前的周千乘,完全是两个人。 苏沫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周逸几乎是在对方打招呼的同时站起来,一只手揽住苏沫的肩,戒备的神情掩饰得不好,起身的动作也太过刻意。 苏沫被他带起来,没站稳,身子歪了一下,肩膀靠在周逸胸口。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又仿佛过去很久,房间里有医疗设备运行时产生的微弱白噪音。苏沫在时间的空隙里眩晕,空白,然后很快清醒。 他站直身子,不愿意再躲在周逸身后,既然决定回来,既然决定和周逸在一起,有些人有些事就躲不开。这没什么可怕的,他跟自己说。 于是他抬眸迎上周千乘的目光,很平静地,用私下曾练习过很多遍的音调开口。 “你好。” 周千乘眼角不明显地跳动,笑容深了些。 “站着做什么,”他说,“爸爸晚上就要去医院,手术前准备工作会长一些,再回家得春节后了,你们刚回来,多陪陪老人家。” 他应该是在门口听到周逸要带苏沫离开的话,如今站在这里,语气轻淡,看似商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你们出去住,被记者拍到,不知道又要编排出什么来。莫姨一直记挂着你们,让她也难做。” 几句话便把路堵住了。 周千乘很自如地脱了西装,抬手挂在旁边衣帽架上,缓步走到窗前的沙发旁,坐下,脸上没有笑了,但面容仍然保持着愉悦温和。 然后转头看向苏沫,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几秒,又落到对方和周逸靠在一起的肩头。 “要是沫沫觉得不方便,我去办公室住。”周千乘继续说。 阳光落下来,将周千乘的面容照得清晰。 少年模样远去,但眉眼间熟悉感仍存。成年人周千乘五官更深刻,甚至凶悍,却有种无法言说的姿容。用貌美来形容一个常年身居高位的alpha不恰当,但周千乘的容貌和气势浑然天成地融为一体。他笑着,风流蕴藉。 苏沫恍惚中想,不知道当初那个恨不得在家里杀人的少年周千乘,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对着莫静安叫阿姨,对着周逸完全是一副好兄长的样子的。 十年光阴似乎将他割裂成两个人。 除了样貌相似,从言谈举止到气势都完全不同了。让人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周千乘。** “你哥说得对,你们留下来。”周长川一锤定音。 这种小事他并不在意,可周家如今处在风口浪尖,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传出什么家庭不睦的消息,对竞选不利。要是周千乘不提醒,他倒忘了。 但他到底对小儿子宽容些,看了眼一旁的莫静安,说:“你跟我一起住下吧,让他们自在一点。” 医院也是周家产业,私密性极高,莫静安和他一起住下,于情于理都应该。 莫静安不敢有异议,她如今的身份说好听是女主人,但实则处处受高门规矩限制,和客厅里那件名贵油画的价值差不多,会呼吸的摆件而已。 话说到这份上,他们执意再走就不合适了。周逸看向苏沫,苏沫脸上有短暂的迷茫,眼睛微微睁大了,嘴唇抿着,瞳仁深处的不适感一闪而过。周逸离得近,看到了,当即头脑一热做下决定,几乎立刻就要开口再次拒绝。 “家里没什么人,就你们两个,”周千乘突然说,“爸爸住院,年节来往一概取消,若有避不开的,就挪到我办公室去。你们不用应酬,想吃什么让厨房做,想出去玩就出去。” 说着,他突然笑起来,像是哄小孩子的语气,也不知道哄弟弟还是哄苏沫:“这样总行了吧。” 他明明是在和你商量一件事,态度轻快,但却把所有反驳意见堵死,让你找不到丁点理由说不。**晚饭是一起吃的,周长川坐在主位,莫静安坐在他右手边,其他人依次落座。家宴也秉承着严苛规矩,落座都有讲究,从长到幼,从尊到卑。苏沫坐在周逸下首,正好在周千乘和周逸中间。 席间很安静,周长川偶尔聊几句公事,周千乘都一一答了。周长川露出满意神色,虽然当家人的位置交出去了,但他对权力的把控欲丝毫不减,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他绝不会交权。好在周千乘在大事上都会和他商量,由他定夺,意见相左的时候当然有,但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他如今对大儿子相当满意,对当初那些近乎严酷的教养方式也颇为自得。事实证明,周千乘按照他的规划一步步走得很稳,除了在母亲去世这件事上绕过弯路感情过于激愤之外,后来的十年,再没出现过一丝失误和那些无用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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