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千乘的声音也很真实。 “谁让你们这么碰他的!” 他嘶吼着,音都破了,整个人像暴走的猛兽,要把眼前施暴的两人撕碎。**苏沫的转学手续已经在办,校办再怎么刁难拖拉,材料也有办完的一天。而他已经一周没来学校,似乎打定主意再不踏进文华。 也好,周千乘心想,不来不来吧。至于以后要怎么办,等苏沫去了新学校再说。转学而已,只要还在第九区,就逃不开他的视线。 但他今天眼皮一直在跳,放学后坐上车往家走,跳得更厉害了。他揉揉太阳穴,包里电话响了,接通后只听了几句,眉头便皱起来。 ——有人看到苏沫回了学校,在校办待了一段时间后离开。 他其实没找人跟苏沫,但却有跟着蒋林和于商的人。跟着的人见蒋林和于商是一起走的,没用家里司机,打了车离开。那人跟了一段,见他俩去了球馆,就没再跟,但出于谨慎考虑,还是给周千乘打了电话报备一声。 而与此同时,苏沫回学校的消息也到了他这里。 时间太凑巧,他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烦意乱,便跟司机说一声,掉头往回开。他估摸着时间,沿着苏沫回家的路线走,车速很慢,走走停停,有一搭没一搭的。 跟他的心思一样,似乎没有终点,也没什么目的。 中途他下了车,去便利店买了饮料出来,坐在街边发呆。公交车一辆辆过去,夜幕来袭,行色匆匆的人上车下车,没有他要等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一定要跟过来。以前在学校,每一次蒋林他们找苏沫麻烦,他都必须要躲在暗处亲眼看着,他后来把这种行为解释为一种可笑的不放心。 不放心那几个人轻了重了。不放心苏沫真的被欺负死了。 而这次跟过来,甚至没有明确的苗头。但似乎冥冥中有一只手在他面前挥动着,让他回头看。 他猜测苏沫已经在前一站下车,那孩子胆子小,天黑了一定会选大站换乘。他晃悠悠往回走,心想再等一会儿,或者跟一会儿,就回去吧。 这时有人撞了他一下,看起来着急忙慌的。他烦躁地低哼一声,那人赶忙给他道歉。 是一个穿着环卫制服的中年男人,跟他连说两句对不起,然后弯腰去捡地上的铲子。捡了铲子也不见离开,站在原地频频回头看,脸上有点魂不守舍。 周千乘没再管他,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哎,好好的孩子毁了,真是畜生。”那人喃喃自语。 迈出去的脚定在原地,周千乘猛地顿住,有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脑中闪过,像炸开了什么东西,很快,他没抓住。但他凭着一种对危险的本能,回头看着那人问: “你说什么?” 那人吓了一跳,但立刻说:“巷子里,有两个人在欺负一个学生。” 周千乘心脏激跳:“哪里。” 那人拿手往远处指。 “带我去。”周千乘说。 那人忙不迭点头:“好好,我带你去,那孩子太惨了,衣服都被撕烂了。” 周千乘脑子里嗡一声。 那人边跟着跑边絮叨:“哎哎我把你带过去,你看看能不能帮帮那个孩子,我就不进去了,他们说……” 剩下的话周千乘已经听不见了,带路的人被他远远甩开,他在街上疾奔,冲进那条暗巷。**他大约这辈子都没此刻这么想杀人。 叶遥桑死的时候,莫静安进门的时候,摔碎周逸手办的时候,他的暴怒有迹可循,行为也尚有理智。可看到苏沫近乎赤裸着被人压在肮脏的巷子里,全身顷刻间被烈焰焚烧,理智全无。 他冲过去将那两个人从苏沫身上提起来,狠狠摔出去,垃圾桶被撞翻,乱七八糟的垃圾倒了一地。3S高阶信息素暴涨到极点,毫无顾忌外泄出来,不只巷子里,街上也开始蔓延着那股肃杀的冷杉味道。 他五感有短暂时间尽失,只看得见苏沫白得发光的身体在暗夜中受难,只听得见一声声凄厉的惨呼里尽是他的名字。 他是恨苏沫,是纵容那些人欺负他。但不是这样。 这些杂碎,怎么敢! 他挥拳又快又狠,下了死手,拳拳往蒋林脑袋上打。只几拳下去,那人便没了声息,脸被鲜血糊满,完全变了形状。 如果不是角落里传来熟悉的痛哭声,再多一拳,蒋林脑浆都能被他打出来。 他扔下蒋林和于商,抹一把溅了满脸的血,从疯狂的杀戮中挤出一丝清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然而苏沫很怕他,看他走过来,吓得蜷起身子往墙根躲。 “我错了,我错了,周……周千乘,你放我走吧,我再也不去学校了……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了……饶了我啊……” 周千乘被这哭声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看着缩在地上全身没有一块好肉的苏沫,他心里像被一根尖刺抵着,胸口有什么被慢慢撕开。他上前两步,蹲下,一只手压住苏沫乱挥的手臂,另一只手很重地擦上苏沫的脸。 脸上有很多脏污,混合着眼泪,还有绝望的一双眼。 苏沫见他抬手过来,脑子里尖锐嗡鸣,扭头就往墙上撞。 周千乘立刻去挡,掌心隔离了额头和硬砖墙,被那全力一撞震得发麻。周千乘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苏沫这一头能撞得满脸血。 周千乘掌心下滑,握住苏沫的脖子,迫使他不会再做什么过激动作,沉声说:“别动。” 求求你,别动,也别哭了。…… “沫沫……没事,没事了,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了……” 周千乘咬着牙,压低声音,单膝跪在苏沫跟前,将人虚虚拢在怀里。他不敢用力,也不敢抱实了,因为苏沫的反应和平常不太一样,全身发抖,眼神没法聚焦,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不是好像。 周千乘脱了自己的校服外套,将苏沫裹起来。苏沫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撕烂了,只剩一条白色短裤,周千乘不敢想自己再晚来几秒钟会怎样,他用力甩甩头,让自己再次从可能发生的恐怖事件中清醒过来,暂时压制住想把那两人弄死的念头。 等冷静下来,周千乘很轻易地就闻到苏沫身上那股陌生的味道,香甜可口,是熟糯米。他立刻意识到苏沫正在分化,情绪不稳的情况下分化很痛苦,他深有体会,苏沫必须要尽快送到医院去。 可苏沫很抗拒他接近,埋着头蜷成一团,一动不肯动。 他不敢再硬来。苏沫的神经已经被拉到极限,再轻轻一扯就会断掉。他也没再说别的话,因为说什么都没用,只是收了信息素,慢慢坐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沫。
第0014章 眼前人再不是心上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沫从方才这场毁灭性的巨大涡流中清醒过来。他先是抬眼往前面看了看,视线没有落在周千乘身上,虚空中晃一下,很快收回来。 苏沫慢慢爬起来,将身上披着的校服穿好——他的衣服已经没法穿了,除了穿周千乘的没其他选择——伤痕累累的肌肤摩擦着挺括的布料,刺痛感强烈。衣服很大,穿在身上鼓鼓荡荡,还有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苏沫之前和周千乘很亲密,在他家里,他身上,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有这个味道。这味道区别于alpha的信息素,是带有清淡皂香的荷尔蒙,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曾让苏沫万分安心。 可味道还是那个味道,眼前人再不是心上人。**苏沫低着头,扶着墙站起来,校服衣料下摆在大腿处晃荡着。他又去捡裤子,裤腿破了,但好歹能穿。 他每个动作都很慢,夜色中看不太清面容,但周千乘知道他在哭,眼泪沉默着顺着脸颊流下来,顺着动作砸在衣服上、地面上,以及覆在心脏的那层薄薄的鼓面上。 轰隆隆带着回响,震耳欲聋。 周千乘在苏沫看不见的暗面抬起手,用力扯自己耳朵,想把那声音赶出去。 两个人站在阴暗的巷子里,气氛凝重晦涩。 “去医院。”周千乘站在苏沫跟前,看着对方动作迟缓如老人,始终微抬着手臂,以防苏沫随时倒下去,但没有真正碰到他。 苏沫撑着墙静了好久,而后用衣袖擦把脸。他全身都在极力压制着惊魂未定的恐惧,并没有因为周千乘的存在感到安全和放松。 “我要回家。”一开口,嗓子哑得不成样子。 “……回家。”他喃喃重复着。 周千乘没叫跟着自己的司机,在街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先让苏沫坐进去,而后紧挨着他坐进后座。 车子在路上走走停停,苏沫靠在车门上,抱臂蜷缩成团,和周千乘尽量拉开距离。他很难受,恶心,头痛,被殴打撕扯过的地方针刺一般发胀,若有若无的糯米香飘散开来,他根本无法控制。 ——分化期是omega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本该是被家人小心呵护的特殊时期,他却遭遇了一场无法原谅的灾难。 司机也闻到了苏沫的信息素,从后视镜看了几眼,又发现苏沫披着校服衣衫不整的样子,还有一旁气压很低的alpha,脸上闪过几丝疑惑。 “……同学,”司机试探着和苏沫说话,“你需要帮忙吗?” 苏沫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的眼睛,接收到来自陌生人的这一点温暖,而后很慢地摇摇头。周千乘眼神扫过来,带着一丝警告,司机犹豫几秒,没再多管闲事。 车子停在路边,放下两人很快驶离。 这条小路仿佛是被浮华世界遗忘的一隅,永远落魄死寂。路灯光晕昏暗,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四周还有很多加盖的居民楼,挤挤挨挨,在夜色中影影幢幢。 苏沫垂着头慢慢走,小路是上坡,他走起来有点吃力,喘息声在寂静中尤为清晰。即便如此,他脚步也没停,甚至有点着急,想急于摆脱身边这个人,急于回到自己那个简陋却踏实的家里。 周千乘略略落后他半步,从侧后方审视着他。莹白的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红肿,额头和嘴唇破了,脖子上有清晰的指印。衣服遮盖的地方大概伤得更重,脚步很乱,右脚伤到了,有点瘸。 苏沫从小到大是出了名的白,皮肤好,眉眼清澈,笑起来有一排又白又整齐的牙齿,两个梨涡能渗出蜜来。 如今这些都没了。 小路尽头有一栋沿街房,楼洞外面的院子里亮着一盏白炽灯。苏沫在距离门口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周千乘也跟着停下。 “周千乘。”苏沫低声叫他名字。 “我知道你恨我爸,也恨我……我会转学,离你远远的,再不会碍你眼了。” “我保证,再不出现在你面前,”苏沫说,“否则天打雷劈。” 糯米香似有似无,闻不大到了。周千乘猜苏沫已经冷静下来,至少表面看起来是,他好像已经迅速收拾好情绪,从这场暴行中走了出来,然后镇定地、有条理的发着这么毒的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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