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推着边亭来到花园中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后,周天懿开始没话找话,“今天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边亭的回应淡淡的。 其实他的这个态度并非针对周天懿他们,只是现在这样的感觉,他很不喜欢。需要用轮椅的这些天,他总是无时无刻不想起靳以宁,让他的情绪低到了极点。 “关于你母亲的减刑申请,我们已经帮你递上去了。”银杏树旁太多拍照打卡的年轻人,叽叽喳喳,花喜鹊似的,吵得人脑门疼。周天懿怕边亭不喜欢,推着他远离人群,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喷泉边,“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谢谢。”边亭回复了两个字,情绪依旧没有什么波动。 给母亲减刑,也是当初他配合警方行动的条件之一,现在目标即将达成,他的反应却平淡地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谈话进行得艰难,就算是社交悍匪周天懿也得绞尽脑汁,试图想出一些话题。 张恺森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插了进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听到张恺森好端端提起这一茬,周天懿瞪了他一眼,埋怨他操之过急,怎么在这个时候问边亭这个问题。边亭倒是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对,一脸莫名地抬起头,“什么什么打算?” “再过一个星期,你就要出院了,我们这次行动虽然和设想的有很多出入,但总体还算成功。”张恺森试探着问边亭,“你的任务也顺利完成,出院之后,你想做什么?” 边亭从十七岁起,他的人生轨迹几乎都围绕着四海集团,现在成埃落定,他也该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没想过。”边亭对这件事的兴趣不大,收回视线,表情依旧恹恹的。 “按照最初秦冕和你的约定,事情结束后,警方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送你去国外生活,从此不再被打扰。”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警官不再遮遮掩掩,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不过昨天上头找我谈话,说你在四海集团案的表现有目共睹,警校有意破格录取你,顺利毕业后如果通过考核,就能加入我们警队,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警方抛出橄榄枝,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边亭小的时候,或者说是在认识季昀之后,和多数小男孩一样,也曾有过当警察的梦想。 但是此时,他的内心并没有一丝波动,“再看吧,我没想好。” 张恺森和周天懿对视了一眼,讪讪闭了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选的这个时机,可能不大合适。 “当然,我们今天来,并不全是上头的意思。”周天懿无奈,只得出来帮张恺森擦屁股,“出于私心,我很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周警官,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边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轻声问,“为什么我们都做了自以为对的事,最后得到的,却不是好的结果?” 周天懿的呼吸一窒,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上来。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事,不巧这世界上的大多事并非黑白两色,也都不是“对错”这么简单。 周天懿叹了口气,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我知道你在怪我,那天晚上不顾你的阻拦,擅自行动。” 这是周天懿第一次在边亭面前提起那晚的事,那晚警察在最不合适的时机出现,周天懿难辞其咎。 “但是边亭,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牺牲了这么多同伴,为的就是这个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边亭移开视线,看向天边。 这天周天懿和张恺森在边亭身边待到傍晚,直到离开,边亭都没有再和他们说一句话。周天懿原本已经走出病房,但在等电梯的时候,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折返了回来。 “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告诉你。” 这件事发生得突然,她原本不想告诉边亭,但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得让他知道。 “昨天傍晚,蒋晟的夫人杨芸,因为无法接受现实,再加上重度抑郁。”周天懿站在门外,逆着光说道:“从四海集团顶楼跳下,不治身亡。” ◇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不会再爱你了 蒋晟的夫人跳楼自杀,这本会是条耸动全城的消息,但因为各方势力的干涉,最终无声无息地堙灭。 十日后,杨芸的葬礼低调举行,灵堂里冷冷清清,案台上烛火摇曳,靳以宁跪在杨芸的遗像前,身影随着烛火晃动。 四海集团和蒋晟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被查封,杨芸的灵堂设在了港城殡仪馆,尽管靳以宁竭尽所能,给养母最后的体面,但杨芸的葬礼与蒋家以往办事的场面相比,显得无比凄凉。 齐连山从门外进来,看见靳以宁独自跪在灵堂前。 近年来他都在境外活动,收到四海出事的消息后,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过去靳以宁无论走到哪儿,身边总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冷清,让他很不是滋味。 “靳先生,休息一会儿吧。”齐连山上前来到靳以宁身边,说,“今晚我来守夜。” “没事。”靳以宁抬起手,给即将熄灭的长明灯添了一点香油,“最后一晚了。” 天亮之后,他就要送走杨芸,这意味着靳以宁的生命中,又一个重要的人离去了。上一次让他对生命产生这么强烈的无力感的,还是蒋楚君。或许有些人的命运注定是这样的死结,只要是他珍惜的,终归都会留不住。 倘若他能早点看破这个道理,就不会经历这么多无谓的挣扎。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留下的一切,都由活着的人来承受。这一个多月来,靳以宁处在风暴的正中心,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齐连山在旁心有不忍,正要再尝试着劝他去休息,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连串清晰的脚步声。 有人朝灵堂来了。 四海集团树倒猢狲散,原本和他们称兄道弟的人纷纷避之不及,唯恐遭受牵连。这些天没有多少人来给杨芸送别,灵堂前可以说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还有谁,会这么晚来这里? 齐连山暗自思忖着,客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外,待他看清中间的那个人是谁后,齐连山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门外没有人手迎宾,边亭带着人径直走进了灵堂,他身上的黑色西服笔挺得体,身后跟着的四个男人威猛高大,不苟言笑。 这在齐连山看来,这是胜利者的姿态,边亭身上的不可一世盛气凌人,激得他捏紧了拳头。 边亭以一种近乎耀武扬威的方式露面,来了之后,却没有什么挑衅的举动。他无视齐连山喷火的目光,走到杨芸的遗像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然后深深地鞠了个躬。 做完这一切后,边亭站直身体,转身看向家属,也就是靳以宁方向。他没有再往前,只是看着靳以宁的背影,说了句,“节哀。” 对于边亭的到来,靳以宁无动于衷,依旧背对着他,仿佛压根没看见这个人。倒是齐连山忍无可忍,疾步走上前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扬起手,当着众人的面,给了边亭一拳。 这拳正中边亭的下颌,他没有闪躲,硬生生挨下了,喉咙立刻漫起了血腥味。 “你害死了蒋夫人,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齐连山再次捏起了拳头,但他这一拳没来得及挥出去,边亭身后的几个男人一拥而上,一记擒拿,干脆利落地将他按倒在地。 “蒋夫人的事,我也很难过。”边亭没有管自己受伤的脸,抬头看向照片里的人,目光一寸寸温和了下来,“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 “人都已经死了,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现在我们落到这个境地,你满意了吗?”齐连山的怒火一下就烧到了头顶,挣扎着就要起身,边亭带来的几个男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倒,灵堂里顿时乱成一团。 “够了。”靳以宁忽然出声,喝断了灵堂里的这场闹剧,声音里有疲惫,也有厌倦,“要吵都到外面去吵。” 齐连山不甘心地住了嘴,不再试图挣扎,但目光依旧凶狠。边亭怔了许久,才抬起头,将目光投向靳以宁。 “边亭,今天你不该来。”靳以宁没有回头,背对着边亭,但他如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说,“不对,要不了多久,就要称呼你边警官了。” 边亭呼吸一窒,看来,警校有意破格录取他的事,靳以宁也已经听说了。 “这就是警察给你开的条件吗?”齐连山趴在地上,冷笑连连,“阿亭,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为了平步青云居然能做到这一步,连靳总都出卖!”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但结果已经是如此,面对齐连山的指控,边亭没法否认。 他的双眼依旧注视着靳以宁的背影,但口中的话,却是对身后的人说的:“劳驾诸位到外面稍等片刻。” 和边亭一起来的这几个人都是警察,听闻边亭要去殡仪馆给杨芸送行,周天懿说什么都要手下的警员和他一起走一趟,保证他的安全。 几名警官听边亭这么说,面露难色,边亭又补充道:“我只是想单独和靳先生说几句话,不会有事的。” 既然边亭这么说,警官们善解人意地退了出去,顺便带走了随时准备蹿起来咬人的齐连山,灵堂里很快只剩下边亭和靳以宁两个人。 烛光暖融融的,杨芸的照片摆在鲜花里,笑意温柔地望着他们。现在不是芍药的季节,但杨芸生前喜欢芍药,靳以宁就搜罗来了全城冷库里的芍药,摆满了整间灵堂。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丽都后门的巷子,那天你被几个小流氓围堵,还受了伤。” 靳以宁的话音刚落,烛台里的灯花爆了,烛火闪了闪,四周暗了下来。他起身来到案前,用剪刀挑起蜡烛里的灯芯,“那不是偶然,是你故意安排的。” “是。”边亭依旧没有靠近他,目光缀在他身后,跟随着他的背影移动,“我知道那天你会从那里经过,算好时间,等在那里。” 可惜,靳以宁对倒在污水里的陌生男孩没有动恻隐之心,边亭接近他的计划失败。 “你说十几岁的时候用刀捅伤过人,坐过一段时间的牢,这都是假的,你一开始就是警察的线人,背景是他们给你编造的。”剪完了灯花,靳以宁回到他原来的地方跪好,自始自终都没有回头朝边亭这里看一眼,“你又费尽心思,通过蒋天赐留在我身边,为的是利用我接近蒋晟,调查四海集团。” “对。” 边亭承认,这些年他为靳以宁做的事,背后很多都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这点他无法否认。 “你尽心尽力保护我,为我换轮椅,陪我复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只为了换得我的信任,后来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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