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亭的注意力,短暂地被上首的靳以宁吸引了过去,一时也分不清,眼前这个凌厉冷峻的男人,和下午在办公室里笑着问他是不是想去邮轮玩的那个靳以宁,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齐连山得了靳以宁的吩咐,从长桌后绕了出来,来到众人面前站定。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不偏不倚,正好面对着边亭。 以至于他接下来说的话,听上去像是对边亭一个人说的。 “今天把大家聚集到这里来是因为什么事,诸位大概也已经听说了。”齐连山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开了场。 撂下一句开场白之后,齐连山停了停,目光在众人的脸上巡视了一圈,继续往下说:“前次出货,我们在紫金山大桥遇到了点麻烦,险些出了大问题。” “事后我调查发现,原来那天发生的事并不是巧合,而是我们当中有人走漏了风声。” 齐连山加重了语气:“那天,警察准确掌握了我们发车的时间和行车路线,之后特地在紫金山大桥头设卡。” 提起那天在桥上遭遇警察的事,不少人还心有余悸,齐连山一句话刚说完,人群中几个暴脾气的刺头当场就骂开了。 “妈的,差点被害死。” “我就知道有问题,不然早不设卡晚不设卡,偏偏在我们经过的时候。” “最好不要被我知道是谁干的,不然我非得宰了这个二五仔!” 齐连山平日里跟在靳以宁身边,习惯敛起锋芒,始终是一副恭敬谦逊的模样。但当他面对底下的人时,又能独当一面,完美地掌握着节奏。 各种各样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在人群中响起,齐连山没有干涉,只是静待众人发泄情绪。等到大伙儿把气撒完,终于平静下来之后,他才从口袋拿出一只透明的密封袋,像随手扔一件垃圾似的,掷在边亭脚边的地板上。 “啪”,袋子落地,刚刚才平息的人群再次骚动了起来。 “什么啊这是?” “让让,让我瞅瞅是啥。” “太远了,看不出什么,黑乎乎的一小片,数据卡?” 边亭知道那是什么,因为离得近,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透明的袋子里装的是一张SIM卡。 “这是一张手机卡,今天在那个人的随身物品中搜到的。” 齐连山没有卖关子,马上就给大家解了惑,“我顺着这张卡,查到了他的通话记录和短信内容。通过我掌握的线索来看,这个人不但对外通风报信,私下甚至还和疑似警察的人碰过面。” 齐连山这话一出,全场哗然,看来这个“内鬼”的野心还不小,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置他们于死地。 幸好发现得早,不然早晚得出大问题。 丁嘉文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震惊之余,还参杂着些兴奋。原本喋喋不休的一张破嘴张得老大,大得足以塞下两颗鸡蛋。 反观他身边的边亭,则稳重许多,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连一丝情绪起伏都捕捉不到。 事时上,边亭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听完齐连山的这一番话后,他暗暗攥紧了拳头,第一个反应,居然是看向靳以宁。 靳以宁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始终是一副平淡的模样,只是在边亭朝他望过来的时候,似有似无地抬了抬眼。 “我们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次,齐连山没有等沸腾的人群自行平息下来,而是拍了拍手掌,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这里,继续往下说:“大家兄弟一场,谁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靳总愿意给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主动站出来,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齐连山说完,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场下神色各异的面孔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定地,落在了边亭的身上。 终于到了今天的重头环节,如果说这个容纳了上百号人的宴会厅,在齐连山的不断加压下,成了一只膨胀到了极限的气球。那么他最后的这句话就像一根针,轻轻一挑,这颗球就爆了。 一声巨响在每个人的心里炸开,振动平息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接下来,在长达一分钟的时间里,四下鸦雀无声。宴会厅里太安静了,安静仿佛可以将身边人暗藏在心里的念头听个分明。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着齐连山口中的那个人自己站出来。 但上百号人等了许久,迟迟不见有人出来自首,众人终于不耐烦了,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依旧没有人出来坦白从宽。 “好呀,看来是没人要主动承认了。”齐连山的耐心告罄,他往前踱了两步,脸上刚刚挂上的笑容让人汗毛倒立,“那就只好由我亲自把他请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齐连山的话音刚落下,人已经来到边亭面前,毫不犹豫地朝他伸出手。 那几秒钟变得格外漫长,时间仿佛在此刻慢了下来,边亭能够清楚地看到横在齐连山掌心的疤痕,丁嘉文瞪圆的眼眶,和靳以宁唇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 齐连山出手如电,伸手攥住了一片冰冷的前襟,一拽一拉,毫不留情地将人从人群里拖了出来。 用力推倒在光彩绚丽的水晶灯下。
第0017章 边亭,你来。 八金隐身在人群中,还没弄清楚眼前的状况,齐连山就伸出手,一把将他拖了出来。 他失去平衡,脚下几步踉跄,先是撞到一个人的身上,然后被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脚踢了出去,最后重重的磕上桌角,跌坐在人群中央的空地。 他今天原本在仓库里值夜班,吃完晚饭刚回岗,就被人匆匆叫到了靳以宁的家里来。 水晶折射的光芒是彩色的,却将他的脸色映照得惨白,八金尝试着起身,但挣扎了几次之后,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齐连山口中的这个二五仔,居然是八金。 虽然很不应该,但边亭还是缓缓地,吐出了屏在胸腔的一口气,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紧张。 “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八金慌了神,他着急地环顾四周,开始颠三倒四地重复着几句话,“靳先生,靳先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原本叫嚣得最厉害的人里,有几个私底下和八金的关系不错,他们没想到这个叛徒居然会是八金,瞬间哑了火。 甚至连弹头都忍不住出来替八金申辩:“连山,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八金怎么会做这种事?” 见弹头出来替自己说话,八金像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附和:“对对对,误会,都是误会。”他用脚尖拨了一把地上的Sim卡,“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八金的演技实在是有些拙劣,齐连山冷冷笑了起来,“你说这是误会?” “我问你,上个月十号,在诺亚方舟夜总会和你见面的人是谁?”他耐下性子,仔细问道,“你小情儿现在在开的那辆雷克萨斯是哪里来的,还有你爸爸的银行卡账户上,为什么凭空多出了的八十万现金。” “我,我。”八金青白的嘴唇抖了几抖,一个“我”字在嘴上转了半天,却迟迟没有下文。 他没想到齐连山把他的老底都查出来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齐连山盯着八金,目光如鹰隼,厉声问道:“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八金浑身一个哆嗦,他不知该怎么回答齐连山的问题,只能嘴唇开开合合,苍白地否认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目光一颤,抬头看向后方的靳以宁,眼泪像开了闸似的,“哗”得就从眼眶里滚出来,“靳先生,靳先生,我是被冤枉的,您一定要替我做主…” 八金跟在靳以宁身边,也有不短的时间,看着这个和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跪在他面前哭得涕泗横流,靳以宁无动于衷。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八金身上扫了一眼,最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知道规矩。” 八金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他知道这个“规矩”意味着什么。 弹头见状想再说些什么,但甫一接触到靳以宁的眼神,就自觉闭了嘴。 他也知道规矩,人在江湖,想要服众,就得用规矩来维持。 齐连山得了令,再次把手伸进衣服内袋,这次他拿出的,并不是什么让八金心服口服的背叛铁证,而是直截了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 “靳总!靳总!靳先生!” 看见这把枪,八金一个激灵,死灰一般的脸颊因为恐惧有了抹血色。他忙不迭抹掉脸上的眼泪鼻涕,连滚带爬地冲向靳以宁,刚要伸手去扒他的腿,被齐连山一脚踢开了。 靳以宁的眼神依旧波澜不惊,目光从自己被八金攥得皱起的裤脚上掠起,飘至边亭的脸上。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边亭看了两秒,轻声细语地吩咐他,“边亭,你来。” 齐连山会过意,立刻就把枪举到边亭眼前,“拿好。” 事态的发展方向,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边亭怔住了,没有接过齐连山手里的枪。 半晌之后,他才抬起眼,问靳以宁:“我来…做什么?” 话语中满是疑惑。 靳以宁好整以暇地坐在轮椅上,不慌不忙地反问他,“你说呢?” 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靳以宁要他杀了八金,今晚的这场私下处刑,靳以宁选择让边亭来当刽子手。 靳以宁的这个决定虽来得突然,但也不是一时兴起。边亭明白,这是靳以宁给他的一次机会,也是一次试探,是磨刀石,也是投名状。 如果通过这次考验,他应该就能获得真正进入四海集团的入场券。 “靳先生,我不会用枪。”尽管如此,在活生生的人命面前,边亭第一反应还是拒绝,“而且杀人是犯法的。” 尽管现在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但场下还是有不少人,在听到边亭的这句话后,“噗嗤”笑出声,如同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边亭当然是知道今天能站在这里的,都是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搬出法律根本无法威慑到他们,他只是找个看似合理的托词来敷衍靳以宁,争取拖延时间,找机会联系警察。 齐连山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图,热心地为他讲解,“很简单,你看着。” 他动作利索地将子弹上膛,熟练地解开保险栓,眯起一只眼睛,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射击的姿势,然后把枪交到边亭的手里。 “对准脑袋,扣下扳机就行,至于其他…”齐连山停了停,意有所指,“你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里,见边亭仍在犹豫,齐连山故意拿话刺他,“还是说,你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肯为靳先生做?” 事已至此,已经退无可退,边亭神情麻木地接过枪。这把枪很重,入手生寒,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压得边亭直直坠入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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