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地时乌龙见帐篷里没有灯光，往里凑近了些看，缪万已经躺下了。他回到火炉边拨了拨炭火，拿出茶叶在砂锅里炒了炒，直到炒出茶香，他把茶叶和牛奶一起倒进茶壶中，等待它慢慢煮沸。
林中那凄凉的叫声渐渐少了，直到完全消失，奶茶也煮好了。 乌龙把茶壶移到火炉边缘，不至于让它完全冷下来。
他走近帐篷，轻轻拉下拉链，缪万的耳机早在睡着的时候掉了，他睡得并不深，听到拉链的动静立刻就醒了过来。
乌龙见他醒来便没了下一步的动作，他屈膝蹲在帐篷外对缪万说：“奶茶煮好了，起来喝一口么？” 缪万深吸了一口气：“我穿个外套就来。” “好，不急，我温着呢。” 说完乌龙就拉好帐篷，以免更多的风灌进去。
等缪万出来时，乌龙倒了一杯递给他，缪万接过来捧着暖手，身上的寒气瞬间消解了大半，他抬起眼，晴夜的星空广阔无垠。
“你什么时候把天幕撤了？”缪万往火炉那边挪近了些。 “你休息的时候，这样好看星星。” “怎么不叫醒我帮忙。” “随手就能做的事情，把你闹醒干嘛？”
好吧，缪万耸了下肩，他乐意做就做吧。
一杯奶茶见底，乌龙仿佛眼睛长在他身上了一样，刚放下杯子乌龙就给他续上了，缪万都没来得及拦。 “不用再煮了，太甜了我喝不了太多。” 乌龙收回继续加糖的手：“噢，好。”
一个勤勤恳恳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会儿添火，一会儿帮缪万拿毯子，一会儿帮拿手机，到后来缪万也觉得仗着人家喜欢自己就瞎使唤，这事做得不太地道，于是他消停地坐了一会儿，想看乌龙会不会来找他要点什么。
小狗喜欢什么来着？摸头还是亲亲。 如果是这两个选项，缪万只会选择前者。
乌龙见缪万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看，疑惑道：“怎么了吗？” 缪万沉默着摇了摇头。
乌龙猜不到缪万的心思，拨火的动作都明显迟疑了不少。
最后还是缪万自己忍不住开了个口子：“看你这么尽心尽力，本少爷开心，许诺你一个心愿吧。” “心愿？”
缪万倏然想起，乌龙说他唯一会的能力就是能给人带来好运，那运气一好，想要做的事不是手到擒来。更何况人家活了这么多年，想要什么没有，想做什么没做成。
缪万带着几分挣扎说：“如果没有的话呢......” “我有。”乌龙对他莞尔一笑，“不过已经实现了。” 缪万嘀咕：“我就知道。” “你说这个干嘛？”
缪万总不能说使唤你这么多天，想给点奖励吧。 “因为我开心了...所以...也想让你开心一点？”
这话说得暧昧不清，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其实一句“谢谢”就能解决的事情，在乌龙这里缪万总是下意识的想得很复杂，因为乌龙和他以往认识的人不同，甚至和世上的所有人都不同，他都不是人，以至于他所有常规的和非常规的判断反应都失效了，失效原因是他无法给乌龙一个定义。
他不能完全把乌龙当成宠物，也不能像对待普通爱慕者一样对待他。
乌龙并没有表现得如他想象般开心，相反，他情绪有点低沉：“你这样就是开心了吗？” 缪万不理解他的低沉：“还挺开心的吧，你真的没什么想做的事了？” “我已经在做了。” 缪万回想这些天乌龙做过的事：“你做什么了？” 乌龙一如既往的诚实：“做你的狗。”
缪万一口奶茶喷出来，身上的羊毛毯光荣牺牲，乌龙抽了张纸想替他擦拭嘴角，被缪万一把抢过去，自己擦掉了。 “大神仙，你就算是真是狗，出去也不能到处跟人说你是我的狗啊。” 乌龙刚想反驳一句，看见缪万的眼神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是一定想要实现我一个愿望吗？” “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
他没有把亲亲抱抱算在里面，如果乌龙想要，也不是不可以，他回头想过了，小狗喜欢亲近有错吗？答案是没有。
“嗯......”乌龙托着头思考许久，好像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世纪难题，久到缪万都想言而无信撤回这个愿望了，他才眼睛一亮。 “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没有什么可讲的故事，一无所有地上完学，麻木不仁地上完班，有惊无险地挣完钱，接着今年就来这里了。”
即便缪万流水账般地介绍了自己的前半生，乌龙还是从中他诡异的形容词里挑出端倪。 “你家里很富裕啊，为什么说一无所有？”
缪万显然不是喜欢念叨家里长短的那类人，皱着眉迅速解释：“我不喜欢那个家，不想和他们有一丝一缕的联系，他们给我的钱我没花，学费都是自己勤工俭学挣的。” 乌龙轻声说：“那一定很不容易。” 缪万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没有啊，我炒股还蛮有天赋的，来钱超快。” “那至少你还有钱嘛。” 缪万学着他的语调：“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嘛。”
乌龙不经意地岔开话题：“那你就没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感情吗？” 缪万心道终于还是问到这里了。
“没有。”缪万观察着乌龙的表情，“但是呢，我收到的情书能装满一整间屋子了。” 乌龙没什么表情：“什么是情书？” 原来是没听懂，缪万解释道：“情书就是把爱意写进书信里，送给喜欢的人。” 谁知乌龙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我知道，古往今来，爱人都用信纸传递思念。”
缪万一时无从解释，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的手写信比从前还要珍惜百倍，那一屋子情书不仅是一堆纸，还是他魅力的象征。缪万的臭屁无处发散，横竖提不起劲。
乌龙问：“那你就没给她们回信吗？” 缪万闷声道：“不喜欢我回什么？” “一个都不喜欢？” “不喜欢。”
许久，在冷风中，乌龙的声音都像是被刮走了一般，缪万竖起耳朵。 “你刚刚说什么？” 乌龙看着他：“我说，你迟早是要娶妻的。” 缪万立刻坐直了质问他：“你很想看我娶妻生子？”
乌龙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振奋是为什么，他隐约觉得缪万很在意这个问题，也许他不想听到真话，假话也说不准。
乌龙只好诚实道：“不想。”
没有任何一种表情出现在缪万脸上，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停止流动了。良久，他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缪万目光微动，低下头轻声笑了一下。 “还好，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乌龙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你这辈子不娶妻了？” “不了。” “为什么？” “麻烦。” “哪里麻烦呀？”
缪万看着乌龙脸上马上就要把持不住的笑意无语：“你问题怎么一个接一个的，怎么了？我不结婚你不开心吗？” “我开心，我很开心。” “哪里开心？”
乌龙上前一把抱住他：“以后你的爱是我一个人了。” 缪万拍了怕他的背，纠正道：“严谨一点，你是一只小狗。” 乌龙埋在他脖子里，小声地发出一声：“汪。” ---- 乌龙的法力只够他点亮自己的小尾巴尖了，是真的遇见一只普通小妖都打不过，但是你猜为什么别人都这么尊敬他？
第9章 命中注定的错觉
爱这种东西对乌龙来说就像枝头的梨，抢来的生涩，偷来的发酸，分来的......梨是不能分的。
可是他只是一只小狗，不舍得吃的梨子总是被后来的人分走一半，甚至更多。
谁能保证能把所有的爱都花在小狗身上呢？
毕竟人的一生中有很多重要的人，父母兄弟、恋人朋友，哪怕是少时惊鸿一瞥的白月光，经年求而不得的朱砂痣，也能从这只梨上分走一块。
梨子不是突然变少的，在小狗的世界里，被人类选择就是得到了一个从枝头刚摘下的梨，它甘甜、完整。人类每一次爱意的发散，于小狗而言，都是用刺骨的刀把梨子切开，然后亲眼看着它被一点一点分给别人。
切口流出的不是梨汁，是小狗的委屈和难过。
没有人能不爱缪万，也没有狗能不爱缪万。 前者是因为缪万值得被爱，后者是因为缪万不爱任何人。
变成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说话，乌龙可以尽情把自己的喜爱表达出来，尽管有时言不由衷，生硬又老土，可他还是想对缪万说，自己会永远爱他。
但每每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
“永远”就像一个可怕的诅咒，小狗说出来好像就不会有永远了。
所以乌龙只是眼里含着泪光，紧紧握住乌龙的手，在缪万的视角里他只是眼睛亮了一些。
缪万挣了挣，好笑道：“你也太容易满足了，有这么高兴吗？” 乌龙用力点了点头：“有。” “高兴也先松开吧，我手都麻了。”
乌龙立刻像被开水烫到了一样松开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这辈子遇到你真好。” 缪万已经开始对他突如其来的情话产生免疫细胞了：“你不要一副太缺爱的样子好不好？” “不行啊。”乌龙说，“我缺你的。”
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缪万抵挡不了他的眼神，索性把头往后一仰，开始闭目养神了。
乌龙的出现和爱慕都称得上是怪异，从前的缪万遇到这种事，百分百会因为觉得麻烦和古怪把乌龙送走，或者直接拒绝带回家。
不对，按照他的工作时间和对宗教的信仰程度，他们根本就不会遇见。
他从小就很招动物喜欢，小区里没来得及被抓走的流浪猫流浪狗总是会跑到他家的院子里来，缪万靠近它们也不会害怕，反而会露出肚皮给他摸，家里保姆阿姨说他可能是天生就对动物有一股亲和力。
有没有亲和力缪万不知道，但是他摸着小狗的肚皮，心里却想着怎么把它们送走。
和乌龙的相遇是意外的，所有的不可能都在那个晴天变成了可能。 是“黑天鹅”还是“灰犀牛”？缪万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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