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庭政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身量本就高,着意俯视他人的时候压迫感很强。 他站在近处,门边的角灯斜照在他肩头,投下来的阴影将蒋屹完全笼罩。 太荒谬了,他想。 他松开手,攥了一路的玉辟邪摔在地上,滚到床底。 房间里空无一人,阳光那么明媚,他却想落荒而逃。 杜庭政回到家后就在茶水间里待着,管家看了几次,看到他一直没有动地方。 金石在电话里说:“我根本拦不住,而且他们说两句就开始吵起来,蒋教授的状态也不好,真吓坏我了。” 管家从门缝里又看了杜庭政一眼,轻轻关上门,对着电话着急:“这可怎么办,上次吵完好久没说话,好不容易不生气了,怎么又开始闹了?” 金石应该也正守在蒋屹的门外,比他声音更无措:“这样下去不行吧?” “当然不行了,”管家叹气说,“要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把这个局面破解,褚总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金石:“不知道,这怎么问?褚总问起来怎么说??” “是不好说,”管家再次叹气,“我再想想办法。” 挂断电话,金石推开门进去,蒋屹仍旧靠在床头,侧着脸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 他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从他喜欢跟朋友一起吃饭,运动也要人陪着,还有伶俐的口齿中,都能窥见一二。 这段时间他没有手机,断掉与外界的联系,房间都不能踏出一步,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金石没坐与床齐平的椅子,蹲在地上,轻轻叫了他一声。 “蒋教授,”他人高马大,即便蹲着也显得很高,但是没有丝毫攻击性,“你们和好行不行?” 蒋屹没动,甚至没看他一眼。 金石用乞求的语气说:“能不能不要再闹下去了?” 蒋屹唇角微微一动:“你认为,是我在闹。” 金石哽了哽,叹气道:“你就像之前那样哄一哄他,行吗?” “之前哪样?” 金石也一时间说不出来。 之前杜庭政生气了,蒋屹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把他哄好,看起来毫不费力。 “……那次大爷他们在会所打牌,你没等他,自己回家了。然后他生气了,回家以后大发雷霆,还记得吗?” 金石回想起一件事,想说服他:“你抱了他一下,他就说算了,下不为例。” 蒋屹眉目间冷淡极了。 “那次是我的错吗?” 金石又哽住了,半晌才说:“是他的错,你都愿意哄他,现在怎么不愿意了?” 蒋屹看了他一眼,片刻后认可了他的说法,重复道:“嗯,现在不愿意了。” “为什么呀?”金石不理解,难受道,“为什么不愿意了,你现在不喜欢他了吗?” 蒋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不回答他的问题,像是不想再多费口舌。 金石等不来回答,只得继续说:“我最近也在求他,你们不要这样了可以吗,蒋教授,求你了,你再哄他一次可以吗,他只是嘴硬,心里难受也从来不说,我看到好多次,他拿着你的围巾发呆。” 金石狠了狠心,说:“好像是哭了。” 蒋屹微微冷笑:“他怎么会有我的围巾。” “真的!”金石守着床边说,“你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的围巾没带走,灰色的,羊毛围巾,中间有一道深色的横杠,那是你的围巾吧?” 蒋屹也记不清了。 他平时不经常戴围巾,那对于他只是装饰性的配饰,除非必要,他一般会选择其他。 这并不重要。 “如果有一个人必须要退步,这个人为什么一定是我?”蒋屹说,“你求不管用,让他来求我。” 金石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蒋屹重新望向窗外,金石跟着疑惑地看过去,只能看到漆黑一片的夜色。 他绞尽脑汁地想,在好不容易蒋屹愿意交流的这一时刻。 “……因为让他退步更难吧?”金石不确定地讲,“也或许可以……” “更难吗?”蒋屹打断他。 金石视线从窗上移到他干净白皙的脸上。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蒋屹说,“头朝下……” 他慢慢地说:“有可能会摔断四肢变成残废,会摔断脊柱从此瘫痪,或者内脏受到重伤。但是有八成把握,我会磕到后脑,成为植物人,或者,死亡。” 金石悚然看着他,因为过于震惊和无措微微张着嘴。 下一秒他夺门而出,一边狂奔下楼,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手抖的不像话。 “来人!” “快点来人,”他下了楼梯,朝着保镖们疯狂地喊,“立刻,封死二楼窗户,在每个窗下面安装气囊,立刻,快!” 手机不知何时已经通了,出乎意料接电话的竟然是杜庭政本人。 金石什么也顾不上了,在深夜中对着手机大声喊:“蒋教授要自l杀!” 听筒里传出来巨大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倒了。 下一刻杜庭政阴沉的声音传出来:“看住他。” “是!”金石应声,第一次在没有杜庭政的情况下感觉到手足无措,慌张地抓着手机,“现在要怎么办!” “十分钟到。”杜庭政说。 蒋屹被严密监管起来。 为了防止他真的那样做,或者有更加偏激的行为,杜庭政在他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 成像实时转播,终端连接了很多人。 杜庭政,金石,管家,甚至就连看门的保镖都有一份。 蒋屹无所谓了。 杜庭政再来的时候,他提都没提这件事,好像那些话不是他本人说出口的。 “如果你敢,”杜庭政一开始还说,“你的父母,亲人,朋友,一个都别想好,你确定要试试看吗?” 蒋屹望着窗外,像是没听到他说话。 窗上已经订上了结实的合金板,徒手很难拆掉。合金板挡住了一半的阳光,室内因此昏暗了一个调,但是他并不在意,仍旧望着那里。 杜庭政盯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无动于衷的眼睛。 他心里率先塌了,克制着想摸他头发的手还有不听使唤温起来的语气:“……你认不认错?” 蒋屹不说话,像是笃定他不敢,用沉默对抗着一切。 杜庭政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答案。 他升起过几次想要上前狠狠拽起他,让他只能看着自己的想法,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蒋屹无知无觉,靠在柔软的垫子上,凸起的手骨搭在一旁。 他这段时间吃得很少,也不运动,身体飞快地瘦下去,静坐不动时能看到清晰明显的锁骨窝。 医生说他肠胃的老毛病又犯了,而且有点严重。 杜庭政换了一个问题问,声音里的强势就此也减弱了一半,甚至有些含糊不清:“以后还敢不敢跑?” 他期望能得到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可蒋屹只是风轻云淡看了他一眼。 杜庭政手指陷入掌心里,手背上青色的血管起伏明显,关节处泛着青白。 他很怕他会露出上次那种欣赏的、冷眼旁观的、轻飘飘的眼神。 然而下一刻,蒋屹嘴角一动,轻轻扬起一个极其幽微的弧度,眼神虽迟但到,果然事不关己般从头到脚轻飘飘地把杜庭政打量了一个遍。 此时他们彼此恐怕都清楚,逃跑只是开始,这才是真正的较量。
第76章 喂我 杜庭政坐立难安了几天, 工作间隙只要超过十分钟,就要打开监控看蒋屹在干什么。 屏幕里蒋屹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去了浴室。 浴室和卫生间是唯一没有摄像头的地方。 杜庭政短暂地有两分钟没见到他人,心里就好像被猫抓一样。 还好蒋屹很快就回来了,重新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杜庭政下午开了个长会,结束后朱兴修约他谈两家的亲事,杜庭政应了, 跟朱家人一起吃了晚饭。 回家的路上闭眼休息没两分钟,就又接到了金石的电话。 自从上次他打来电话说蒋屹要跳楼,杜庭政每次看到来电显示是金石,都会下意识的屏气。 “大爷,”一接通电话, 金石就说,“蒋教授不太好。” 杜庭政心里咯噔一下, 刚刚阖上的眼皮蓦然又睁开。 金石说:“似乎是发烧了。” 杜庭政低低重复了一遍:“发烧。” 随后又用更加低而慢的声音说:“似乎。” “因为蒋教授不让人靠近,”金石解释道, “所以没办法测体温。但是看他脸色很不好, 肯定是生病了。” 难怪他下午一直在床上躺着睡觉。 杜庭政神情晦暗,静了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才松了一口气:“十分钟到。” 司机在前面路口掉头,朝着小桑林开去。 金石挂断电话, 推门走进二楼的卧室。 不等他走近, 蒋屹就闭着眼睛说:“出去。” “是我,”金石说, “蒋教授, 身体是自己的,哪里难受, 让医生进来看一下行吗?” 金石在他这里勉强有一些情面在,蒋屹没说更难听的话,但也不想跟他继续交流。 “你今天吃的太少了,”金石尝试着说,“再吃一点可以吗,你大概瘦了有五斤。” 蒋屹动了动,睁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才五斤吗。” “这才几天而已。”金石很担心他的状态,每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总有一种大祸临头般的不好预感。 蒋屹重新闭上眼:“我想睡觉。” 金石只好出去,到了门边犹豫了一下,告诉他:“大爷说等下会过来。” 蒋屹根本不理睬,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 金石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开口,才关上门离开。 十分钟,楼下传来汽车的鸣响。 很快,沉沉脚步声从外到内,然后踩着木板楼梯上了二楼。 金石守在门边,见状迎上去,先是问:“今天没有什么意外吧?” 他这段时间神经也跟着高度紧张,最朴素的愿望就是不要再生事端,发生什么始料未及的事情。 杜庭政没什么反应,瞥了他一眼。 金石松了口气,把门推开一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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