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庭政冷硬的皮鞋几乎挨着他的鞋尖,他维持着那一副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的冷漠模样,眼底倒影出来的人影肤色白皙,唇色殷红。 别人根本无法通过他的神情判断他是否在考虑或者权衡。 蒋屹想他应该不会权衡,他的身份地位足以使他略过这一步。 他只是在等待发起攻击的时机。 蒋屹脸色苍白了一些,喉咙在掌心里费力吞咽。 “杜先生,”他眼角泛起红,“你三番五次抓我过来,所图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你要尝鲜,或者单纯纾解,都是成年人,我可以理解。” 他尝试着说:“大可不必如此急切。我九点半下课,到时候春风一度,你想怎样,我可以配合。” 杜庭政掌心被触动,不发一语,伸手去解皮带的卡扣。 “不行,杜庭政!”蒋屹没去看他解皮带的手,紧紧盯着他,坚持道,“我八点要去上课,不能迟到,不能旷课,不能消失不见。” 他一连三个不能,指尖因为竭力克制而小幅度的颤抖。 金石在外面捏了一把冷汗。 他脑子发散了片刻叫所有人出去,自己也一并出去,关上了茶水间的门。 扬起的下颌和扑簌不停的眼睫近在眼前,那种仅在特定场景中才会显现出来的易碎感又重新浮出水面。 没人敢用这种呵斥的语气直呼杜庭政的全名。 脖子上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力道,变成了轻轻的摩挲。 蒋屹看着他,眼睛里半明半暗。 “九点三十分下课,”他没有大口喘气,因而有些微微的缺氧,脑子里的神经不停地在跳,“我保证,三十分钟以内,十点之前,出现在这里。” 金石在外面站了不足十分钟,茶水间的门打开,蒋屹神色如常,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时间很不对劲。 不论他们在里面干了还是没干。 “送我回学校,”蒋屹拉紧外套,神情冷淡,简短道,“立刻。” 金石跟着他一起往外走,看他行走间动作无异,不像是受过磋磨的样子。 蒋屹目视前方,冷冷地问:“看什么?” 金石立刻收回视线,替他推开厚重的厅门。 蒋屹出了门,汽车从大理石地面上开过来,停在他跟前。 金石拉开门请他上车,自己也跟上去,期间按了一下耳上的麦,确认道:“十点钟,再接回来吗?” 汽车绕过喷泉,往大门的方向行使。 身量高挑的女人朝着内宅走去,与汽车错身而过。 那应该是个混血,五官虽然突出,却没什么攻击性,有着大家闺秀般的得体温婉。 蒋屹不由多看了两眼。 “心心姐,”金石从滑下的窗户里对着她喊道,“我十点钟回来。” 邢心点点头,朝他挥手再见。 蒋屹把视线收回,扫了金石一眼。 “这是他的女人?” 金石这该死的理解力。即便他不用尊称,也知道‘他’指代的谁。 “秘书,”金石说,“四国混血,漂亮吧?” 蒋屹对女人不感兴趣,对美丑还是有基本的分辨和欣赏能力的:“漂亮。” 金石美滋滋点点头,蒋屹说:“瞧着比你要高了。” “没有!”金石立刻不笑了,“我比她高一厘米,女人显得高而已。” “噢,”蒋屹说,“那她穿高跟鞋吗?” 金石瞪着他。 蒋屹抬手示意换掉这个话题。 汽车顺着冬青开出去,在马路上平稳的滑行。 蒋屹看了几次时间,金石向他保证:“迟到不了,八点准时让您出现在学校。” “出现在阶梯教室三楼才行,”蒋屹说,“提前十分钟到是良好的自身修养也是对学生的尊重。” 金石喊了司机一声:“开快点。” 两道的灯带飞度后退,漆黑的树影看不分明,车速明显快了起来。 蒋屹望着窗外出神,流畅的侧脸被路灯镀上暖黄的光,偶尔照亮全部又瞬间隐入黑暗。 他的教养实在是太好了。 金石抓过不少人,有挣扎的,也有破口大骂的,有些迫于杜家威名不敢反抗,但是眼睛里也尽是畏缩和憎恨。 他不卑不亢,到了这会还能这么冷静的坐在车里,着实令人钦佩。 蒋屹维持着发呆的动作,突然问:“他会睡秘书吗?” 金石先是皱眉,反应过来惊道:“当然不了!” 蒋屹没他那么大反应。 “那他有女人吗?”他平静地出奇,“或者男人,养在身边的都算。” 金石张了张嘴,又闭上,饱含深意地笑了起来。 “套我的话,”他笑得含糊不清,想在这个问题上反将他一军,故意道,“我不告诉你。” 蒋屹好似无所谓。 他不追问,也不动。 差十分钟八点,金石看着他进了阶梯教室的门。 “蒋教授,”他叫住他,提醒道,“先生让我等下接您回去,您看…我进去等,还是在楼下等?” 蒋屹神色没什么变化:“我知道。” 金石松了口气。 蒋屹朝他微笑了一下:“能在楼下等吗?这里学生很多,因为职业特性,我不想让他们揣测我的私事,可以吗?” 金石点点头表示理解,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九点三十分钟,金石在朝阳楼下踩灭烟头,扔进垃圾桶。 学生陆陆续续的从楼里走出来,喧哗声一下子将寂静的夜搅乱。 他派人守好各个出口,想起来蒋屹的腿不方便,望了一眼仍旧亮着灯的三楼教室,逆流而上,走进了人群里。 偌大教室里的人已经散去七七八八,剩余的一些也差不多收拾好东西,从夹道里往外走。 勤工俭学的学生已经入场,正从教室最后方开始扫地上被不小心遗留下的垃圾。 金石扫过一圈,没找到蒋屹的身影。 讲台上空空如也,大屏幕也已经被关闭。 金石顿时觉得被欺骗了感情,转头就朝外跑,急匆匆按住耳麦,大声咆哮:“都他妈的给老子看住了,他跑了,草!” “日,别被老子抓到他,”他咬牙切齿道,“看我不——” “金石?” 一声稍显清亮的,温和无害的声音打断了他。 金石浑身一顿,猛地刹住了脚步。 蒋屹擦着手,身后是亮着灯的洗手间入口。 他好似无知无觉,上下打量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金石长吸一口气,闭上眼“诶呀”了一声:“蒋教授你去洗手间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我去洗个手而已,”蒋屹好笑道,“何况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金石还是那一副使劲使猛了又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表情。 “您存一下我的手机号,”他扶了扶墙,告诉楼下的兄弟们不用急了,“下回有事提前说,别吓我啊。” 蒋屹当着他面存好手机号,跟着他走:“如果我刚刚跑了,会怎么样?” “去抓呗,抓到至少打断一条腿。”金石说,“先生没特意交代不能打的,就是可以打。” 到了楼梯口处,他要伸手扶蒋屹,被摆手拒绝了。 蒋屹扶着栏杆慢慢往下走:“我是说你,你会怎么样?” 金石愣了愣。 他当真开始想后果:“会挨骂,也可能会扣奖金,被那会儿我们出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秘书扣,邢心,她不讲情面的。” “嗯。”蒋屹走得很慢,“所以我不会跑。” 金石震惊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这再一次刷新了蒋屹展示出来的优良素质。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么纯良无害的人。 蒋屹趁机提要求道:“等下我能不能去药店一趟?” 金石还没有从感动中出来:“家里有医生,我叫他来就行了。” 蒋屹摇摇头:“我去买药,美利曲辛片。” “治什么的?” “吃了能让人心情愉悦。”蒋屹说,“你不放心,可以把我吃剩下的没收。” 金石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药。 “行吗?”蒋屹问。 他在空旷的楼梯间缓缓下行,只有一条腿用力,每下一个台阶就要用力扶稳栏杆。 明明身量比一般人高,平日里脸色看起来也健康无比,思维缜密,能说会道……此刻却凭空给人一种孱弱的感觉。 好像下一刻就他妈的要红眼眶了。 金石神经大条,不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此刻也沉默下来,冒着到家超过十点的风险,答应了他的请求:“行。”
第8章 不逃了 蒋屹在药店买了药,当着金石的面吃下去,又挑了一盒凡士林,说刚刚洗了手干,要涂一下。 金石要给他付钱,被他拒绝,拿出钱包来自己付了。 付完钱他要借用药店的卫生间说要洗手,金石以为这是读书人的洁癖,由他去了。 他进去的时间超过三分钟,金石不得不去敲门,催促道:“蒋教授,我们必须得走了,要迟到了。” 蒋屹从卫生间出来,不发一语跟着他上了车。 车上金石不停地看时间,几次想打开耳麦开关告诉杜庭政他们可能要晚几分钟,又因为司机总是踩着红绿灯的尾巴成功掠过路口而作罢。 “金石。”蒋屹叫了他一声。 金石以为他又有什么事要做,汗都要出来了:“什么事?” 蒋屹抿了一下唇,似乎正组织着语言,一会儿才开口:“我明天早晨八点有课,如果我今晚不能离开的话,劳烦你明早送我回学校。” 金石头次觉着他这工作看着光鲜亮丽,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会已经要十点了,明天八点还要上课。 不过好在那是明天的事情了。 晚十点整,汽车踩着生死线开进杜家。 蒋屹被带进茶水间,里面却没有杜庭政的身影。 金石出去汇报,蒋屹挑了张椅子坐。 他不能一直站着,凡士林已经在腿间化开,黏腻的难受。 很快,金石返回来,带着他上二楼。 蒋屹不发一语跟着他,直到进了杜庭政的卧室。 这里面很宽敞,温度也低一些,跟一楼相比就像褪了色的现代化墓地。 左手边望去是主床,很大,一侧是全景落地窗。 杜庭政披着件真丝睡衣坐在上面,手里拿着本杂志正在看。 庭院里的灯从玻璃窗上照进来,笼在一侧的脸上,令他的下颌线愈发无情,颈侧的纹身攀援向上,在夜色里张牙舞爪。 蒋屹站在原地没动。 杜庭政放下杂志,朝他招了一下手。 蒋屹仍旧没动。 杜庭政把杂志丢在一旁,靠着床头的软垫:“我是不介意叫人进来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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