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白蜡树飞快地后退,路灯在车窗不间断的闪过,留下斑马线般的重影,这速度令蒋屹很不安。 “金石哥,”蒋屹看向一侧,诚心实意道,“我下午开玩笑的,杜先生在旁边,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呢?” 金石不搭理他。 汽车转过两条街,蒋屹坐不住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每天上班挣钱糊口,不想卷进去杜家的事情。金石哥,你看能不能跟杜先生商量一下,放我一马,或者有没有办法,我自己就能和平解决这件事,我不想牵连你。” 金石挠了挠后脖子。 蒋屹:“金石哥……” “你别跟我叫哥了,”跑到现在,金石小腿抽筋,实在消受不起了,“找你一晚上,费死劲了,我跟你叫哥吧。” 蒋屹抱歉地朝他点头,求他原谅一般望着他。 “……你以后接电话行不行?”金石说,“我给你打了四个电话。” “嗯嗯,”蒋屹说,“我静音了没听见嘛,以后一定接。” 金石气道:“翻了个底朝天,这都几点了,你吃完饭不知道早点回家啊,明天不是早晨八点还要上班吗?” “嗯嗯,”蒋屹说,“我以后一定早点回家。” 金石看着他,张了张嘴,又赌气坐去一边了。 隔了两分钟,蒋屹坐得离他近了点。 金石望着窗外。 蒋屹的脸在车窗上留下一点时有时无的轮廓,用手肘碰了喷他的胳膊,小声地问:“杜先生,有没有那种喜好?” 金石皱了皱眉,问:“什么喜好?” 蒋屹沉吟着,想找一个委婉的说法。 “只睡……雏儿?”书上都是这么写的,蒋屹说,“次次不重样,外面还会包养很多个情人,为了争他,打得头破血流。” 金石不由转过头,仔细打量他。 蒋屹无辜道:“问问而已,怕我找到他的小心肝,胁迫他吗?” 金石有点后悔。 这一晚上,大起大落,为了找他不知道打出去多少个电话,鞋都要跑废了。 好不容易找到他了,人家正在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坐在包厢里吃热菜喝热茶。 他不应该听他这了那了的废话耽误时间。 封嘴用的胶带就在副驾驶的椅子上放着,他就应该第一时间封住他的嘴,绑住他的双手,把他压到杜庭政跟前,让他吃点苦头。 大概他的眼神都将想法出卖了。 蒋屹自觉地闭上嘴,直起身往后靠,躲他远了点。 虽然杜庭政并没有限制时间,但是金石仍旧不敢拖得太晚。 进杜家大门时,值岗的门卫告诉他:“大爷今天心情不好,要小心一些。” “为什么?”蒋屹问。 “因为家里出了内鬼。”金石说完就后悔了,无语道,“您能不能别老跟我打听事儿了?” “你可以不回答的。”蒋屹说,“但是别回答一半,家里出了内鬼,所以他心情不好?” 汽车停稳,金石推门下车,露出手上的疤。 蒋屹心里一动:“你手怎么弄的?” “烫的。”金石没多说,一刻不停地带着他去二楼。 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过于强烈,尤其到了杜庭政的卧室门前。 蒋屹透过这扇门,好像看到了昨夜这里面发生的一切。 腿上伤疤隐隐作痛,他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金石上前轻轻敲了一下门。 蒋屹不紧张,他和初来那日一样,风度翩翩,稳重大方。 “他会不会迁怒我?”他问。 金石叹了口气,小声说:“小鬼已经找到了。” “哦,”蒋屹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问,“找到了会怎么样?” 金石含糊笑了起来。 他不答,蒋屹大概能猜想到。 这样一个人渣,他就不该再招惹他。 吃点亏怎么了? 做什么非得去找人家的不痛快,结果找到了自己身上。 卧室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拉开,露出一道黑沉沉的缝隙。 杜庭政站在门内,走廊的灯越界进去,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亮。 他似乎刚泡了澡,皮肤冷白,带着湿润的痕迹,头发上的水顺着下颌一路跌进白色的浴袍里。 金石垂着头,低声说:“蒋教授到了。” 杜庭政视线移到蒋屹身上。 蒋屹没低头,却垂着眼,看向地板。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给人一种安静、不会惹事、很乖的错觉。 但是杜庭政见过昨夜的他。 他嘴上说着“我有点害怕”,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像下一刻就遭不住了。 但是他不害怕,也不痛苦,抬起头来眼睛里连难堪都没有。 分明爽的要命。 杜庭政抬手朝着金石摆一下,金石低头无声地离开。 蒋屹的余光注视着唯一的‘熟人’,清了清嗓子,彬彬有礼地说:“杜先生,这么晚了,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杜庭政好整以暇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像浸了墨汁,与卧室里没开灯的格调融为一体。 “我们之间的误会我以为在昨晚已经解决了。”蒋屹主动说,“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杜庭政把门推开,留出一半距离:“进来说。” “不,”蒋屹说,察觉到语速过快,他缓了一下,重新道,“不必。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明天还要上班。” 整个别墅区都静悄悄的不闻响动,除了天井处的灯光跃向四周,其他地方都沉闷且幽暗。 走廊微弱的光将他的影子扑在地上,有一些到了杜庭政的腰间。 蒋屹看了一眼那里,随即将视线挪开了。 “听说你想要点条件,”杜庭政道,“说来听听。” 他讲话没什么起伏,蒋屹猜不透他是真的想听,还是只想想玩猫抓耗子的游戏。 但他并不想被人逗弄。 “你情我愿的事。”蒋屹抬起眼来,看着他,“条件就不提了。只是露水情缘,还希望杜先生不要挂在心上。” 杜庭政眯起眼,远远看着他。 蒋屹唇角微微勾起一点:“说实话这其实给我造成了一些困扰。我是个普通人,家庭、工作、社会关系,都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维系。” 他稍作停顿,用那种浮于表面的礼貌又带着一些浮于表面的歉意继续道:“如果非要讲条件的话,我希望杜先生自重,以后不要再扰乱我的正常生活。” “如果不呢?”杜庭政问。 “那当然我也无力反抗。”蒋屹说。 杜庭政沉默不语,不知是否在考虑。 蒋屹手心里出了一些汗,卧室里溢出来的冷气在门边扑散开,使他的体温缓缓降下来。 他脖颈上紧绷的劲儿消失了,换成了另一种不卑不亢。 他长着一张看上去就没受过挫折的脸。 杜庭政眼睛锁在他身上,微微向里退了半步,让开了门边足够宽敞可供通行的空间,只一个眼神就像是在发号施令。 蒋屹不笑了,但还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我要提醒您,杜先生。” 他缓缓地说:“一意孤行,通常没有好下场。”
第13章 医生 第二天杜庭政倒比蒋屹起得早。 蒋屹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房间里没人,杜庭政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他接了鹤丛的电话,听那边问:“醒了没?” 蒋屹动了动要断掉的腰和酸胀的腿,咬牙拉伸了几秒钟,才说:“醒了。” 鹤丛听出来不对劲,又不能确定。 “我在杜家,”蒋屹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主动说,“昨晚来的。” 鹤丛沉默了片刻:“他威胁你。” “半推半就。”蒋屹说,手机信号不太好,听筒里有些细微的刺啦声,卧室里却静极了,“我不能一直躲着他了。” 鹤丛道:“我想一下,你不要冲动。” “他们这种人,只要得到了,很快就会失去兴趣。”蒋屹顿了顿,笑了一下,“而且我憋有一段时间了。” 鹤丛长达十数秒没出声。 蒋屹解释说:“小说上都是这么写的,大佬只对难以掌控的金丝雀感兴趣。” “还笑的出来?”鹤丛无语极了,“你应该查查脑ct。” 蒋屹也没办法。 他苦中作乐而已。 约了中午见面,挂断电话,他又赖了一会儿床,直到闹钟响起才起身。 替换的衣服放在床边,想是金石有了上次的经验,提前安排人给他送了过来。 蒋屹冲澡费了点时间,他身体不太舒服,大腿上不知别着了哪根筋,一动就酸疼。 换好衣服,时间还算宽裕。 因为最近胃口不好,所以他最好按点吃饭,要么在杜家吃,要么去单位吃,总之不能再饿肚子。 房门外静悄悄的,蒋屹张望四周,没在二楼发现一个人影。 一楼倒是人很多,杜庭政坐在厅里的沙发椅上,冷淡地翘着腿,一副冰封态度。 对面坐着的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杜家老二,杜鸿臣。 蒋屹站在楼梯旁,扶着栏杆看了一会儿,被金石发现了,就主动走下楼去。 杜庭政跟金石低声说了两句话,金石便点了头,迎着蒋屹下楼。 “先去餐厅吃早饭吧,”金石跟在他一旁,带着他往餐厅走,低声说,“车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不会迟到。” 蒋屹稍一犹豫,看向厅里。 杜庭政察觉到视线,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对面的杜鸿臣也转头看过来,眼神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探究。 蒋屹转回头,对金石道:“早饭有什么?” “不知道您爱吃什么,”金石说,“多准备了一些。” 直到蒋屹背影消失,杜鸿臣收回视线来,抬起眼,杜庭政正看着他。 杜鸿臣立刻坐直了,拘谨道:“大哥,我先跟您道歉,那天我心情不好,冲撞了您,希望您不要生我的气。” 杜庭政仍旧不语。 他余光里望着远处茶水间的方向,想起来蒋屹那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还搭在茶水间的椅子靠背上。 他似乎已经忘记曾经在这里遗留了东西。 杜鸿臣勉强道:“还有就是朱家小姐的事,上门女婿不好当,他爹大权在握,等朱小姐生下孩子,我还有什么用处?” 金石应该早已经把蒋屹带到了餐厅里,但是他还没有折返回来。 餐厅和待客厅隔得远,中间要过一条走廊,彼此都听不见动静。 杜庭政打量他一眼,说话的语速很慢:“你怎么会这样想,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只要关系在,朱家就有你一半的家产。就算他扶持孙子继承家业,那也是你的儿子,后继有人,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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