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的路上?” 从蒋屹停顿的几秒钟里,杜庭政察觉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氛围,好像正在被审问。
第97章 一千个对不起 “……一会到家。”杜庭政回答, 又补充问,“找我有事吗?” 蒋屹没回答:“多久?” “三分钟。” “三分钟, ”蒋屹重复了一遍,没再继续问,听声音还很干脆:“好,我在家里等你。” 挂断电话后,金石愣愣看着他。 杜庭政沉默了几秒钟,才吩咐:“进去吧。” 金石一边启动汽车, 开出围墙下,一边担忧地问:“发现我们跟踪他了吗?” 杜庭政想说有可能,想了想他刚刚的语气,谨慎地回答:“不确定。” 下了车,管家守在门边等, 他一露面,就连忙低声通知他:“蒋教授没有走, 刚到家一会儿,上楼去洗澡了。” “我知道。”杜庭政说。 管家望着他, 想了想说:“是有什么事吗?” 杜庭政看了他一眼, 管家说:“看着语气好像不对。” “生气了吗?” “看不出来。” “去吧,”杜庭政说,“我跟他解释。” 进了门, 他要往楼上走, 管家拦了他一下:“说让您在茶水间里等。” 杜庭政看着他,不明所以。 管家捏了一把汗, 委婉地说:“一定要好好解释呀。不然有可能, 今晚要睡在茶水间呢。” 杜庭政诧异了一下,管家半低着头, 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个结果。 蒋屹在楼上洗澡,正冲着水,听到外面细微的开门声。 他以为杜庭政上来了,便没管,继续冲水。 片刻后,浴室的门被轻轻敲了敲。 “蒋屹,你在里面吗?”杜庭政问。 水声哗哗,蒋屹没应声。 杜庭政等了几秒钟,对着门板说:“对不起。” 与此同时,不远处响起金石计数的声音:“1……” 杜庭政继续道:“对不起。” 金石小声说:“2。” 浴室里水声仍旧在持续,不确定蒋屹听到了没有,杜庭政心理惴惴不安,很怕他洗完澡出来就开始收拾东西要走。 “对不起。”杜庭政抬高了声音。 金石的声音顿了顿,也跟着抬高了:“3。” “对不起。”杜庭政低下头,“对不起。” “对不起,”他垂头丧气站在门外,语速不快,咬字清晰,“对不起。” “对不起。” 水声暂停,蒋屹挤出洗发水,开始洗头发,把沐浴露搓出泡沫。 外面的声音变得更明显了,甚至浴室里都荡起一些回音。 “对不起。” “9……” 二十三声对不起之后,蒋屹重新打开水龙头,把身上的泡沫冲掉。 “对不起。” 一千声对不起,需要多久呢? 蒋屹洗了脸,刷了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对不起。” “……” “嗒”一声锁扣跳动的声音,蒋屹拉开浴室的门。 他穿着白色浴衣,站在门内,眼梢稍长,眉眼如墨,头发上的水不停往下滴。 他长手长脚,身姿舒展挺拔,站在那里仿佛一棵枝繁叶茂迎风飒飒的树。 初次相见时他就这样,中间一段时间一度枯萎,叶子随着树根一起萎靡,如今终于复苏了。 杜庭政升起一种他们已经回到过去的错觉,声音低哑:“对不起。” 浴室里面热气蒸腾,跟外面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 蒋屹红而饱满的嘴唇动了动,嗓音湿润:“出去。” 杜庭政微微启唇,下一个‘对不起’已经到了舌尖。 “之前的不算,”他低头望着他,失意道,“还差五百二十个。” “出去。”蒋屹站着不动,勉强忍住没有叹气,重复了一遍。 杜庭政犹豫了一下,看他没有换上常服,今天可能不会再出门。 他稍稍踏实,点点头,走了出去。 出了门,金石回头望了一眼蒋屹,看到他坐在阳台上的椅子上,拿起了吹风机。 “还继续说吗?”金石小声问。 杜庭政认为在门外这段距离也不太安全,可能会引发蒋屹的反感,于是又往外继续走了一段,到了楼梯边。 “今天就要说完一千次吗?”金石不确定道,“这个距离挺远的,可能听不到。” 正说着,卧室里传出来吹风机打开的声音。 杜庭政深吸一口气,对着卧室的方向,抬高了声音:“对不起,蒋屹。” 金石犹豫了一下,也扬着嗓子朝卧室里喊道:“四百八十一!” 一楼拿着熨烫干的衣服路过客厅的管家,正在布置餐桌的厨师长,用滚筒收拾地毯的小阿姨……齐齐抬起头来。 杜庭政用力攥住扶梯转角处的木雕,在这视线中,强自镇定下来,眼睛里说着“滚”,嘴里继续说:“对不起!” 金石只能用声调来呵斥底下的人:“四百,八十,二!” 一声见效,人群顿时低下头,慌慌张张地继续干手里的活。 “对不起,”杜庭政嗓子已经哑了,继续说,“对不起,蒋屹。” 如果一千个对不起就能挽回一个人,那他可以一直说到天亮。 如果还是不够,那还可以在中央大街的巨幕屏上循环播放。 也或许一千个对不起,也拦不住他要离开的脚步。 卧室里,蒋屹关上吹风机,接通响起来的电话。 “这么快?”蒋屹说。 “两小时,”鹤丛在电话里说,“刚刚落地,还没出去。” 他停了几秒钟,有点疑惑地问:“什么声音??” 蒋屹起身,拿着手机去关上门。 把外面的“对不起”隔绝掉大半,点评道:“正常发疯。” 鹤丛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飞机起飞前两分钟,杜庭政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你是不是要走。” 蒋屹往里走,到了阳台,开了最边上的一扇窗。 鹤丛说:“我说是。” 蒋屹吹着风:“挺好的。” 鹤丛应该正在往外走,身边的嘈杂声有些大,因此他声音即便是压着也跟着大起来:“他追到你机场,在外面看到你跟我一起进站,然后又独自出去了。” “他说他今晚有事,要十点才能回家。”蒋屹说。 鹤丛认为他抓错了重点:“我说你或许改签了另一班,又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如果真的喜欢你,就应该放开手。” “他说绝不放手,而且态度恶劣,我记得你当时说过他同意让你自由,怎么两副面孔?”鹤丛痛斥道,继而用难以描述的语气说,“他说没有喜欢过人类,你是第一个。” “这算是什么回答,”鹤丛接完杜庭政的电话就关了机,组织了一路要控诉的语言,就等着跟蒋屹告这一状,“没有喜欢过人类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人类吗,为什么对同胞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蒋屹忍不住笑出声:“停一下,哥哥。” 他笑了一会儿,笑够了才清了清嗓子:“我早说他脑回路不正常。” 外面的“对不起”还在继续,因为距离足够远,隔音效果良好的缘故,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 鹤丛总结道:“我知道他脑子不正常,没想到这么不正常。” “他还说如果我停止挑拨你们关系的话,随时欢迎去杜家做客。可恶啊,我什么时候挑拨你们关系了?而且就你们之前那种分崩离析的关系还用我挑拨??” 能让杜庭政说出‘随时欢迎’这种话来,今天的太阳可能从西边出来的。 “别生气,”蒋屹又笑了一声,“不觉得有意思吗?” “?”鹤丛惊叫道,“你……” “行吧,”他大概也认命了,强提起一口气来,“他说第一次跟人道歉,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第一次离开一个人超过十分钟就会想见他,不用他开口就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他,第一次卑微祈求,摇尾乞怜求一个人留下,这算不算喜欢?” “天呐,我想了想,只好说算。”鹤丛总结道:“我的天塌了。” 外面的计数声停了,整个杜家都静悄悄的。 在静谧的风中蒋屹重新整理了一下腰间系带,呼出一口气。 “我看出来了,他真的喜欢你。”鹤丛用受不了的语气说,“你快别吓他了,快给霸总吓出ptsd症状了,放下你的节奏,今年之内,我命令你不许坐飞机!” 外面像是起风了,远处枝摇叶摆,庭院里的飞天石狮雕像纹丝不动,只有泉水哗哗落入池中。 蒋屹刚要说什么,鹤丛飞快地“但是!”了一声:“我又有点担心有朝一日吵架你又被关起来,如果你要松口,请务必签好协议,给自己最大的保障。当然,决定权在你。” “终于说完了,啊,”鹤丛感叹一声,“舒服——” “丛,”蒋屹望着远处巨大的雕像,直通大门外笔直的路,仿佛看到了去年秋天在门外徘徊的自己,他笑了笑,认真地说,“谢谢你。” 挂断电话,蒋屹踩着拖鞋下楼,一路朝着茶水间里去。 金石正在门边,蒋屹打量他一眼:“要吃点夜宵吗?” 蒋屹主动开口,金石受宠若惊道:“好、好……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他嗓子哑得厉害,像被沙砾摩磨过。 蒋屹叹了口气:“都行。” 金石很快去了,等他走远,蒋屹推门进去。 杜庭政正站在门边,门一开,蒋屹抬起头,冷不丁跟他面对面。 杜庭政眼尾通红,睫毛有些湿润,抬起来时显得沉甸甸的,眼睛里都是充血的红丝。 他这段时间被折腾得不轻,蒋屹经常发现他在客厅里打电话骂人,语气极其暴躁,当猛地抬眼看到二楼的他,就会愣一下,紧跟着语气也会发生变化。 他好像竭力展现自己温柔无害的一面给他:看,我已经彻底改头换面,现在是不是符合你的要求了,能不能得到奖励呢? 蒋屹松开手,门自动缓缓关上。 杜庭政静静地看他片刻,往旁边让开通道。 蒋屹越过他望了昏暗的茶水间一眼。 杜庭政不喜太过明亮的环境,尤其到了晚上。杜家所有的壁灯都按照亮度最低模式,未经允许,不能打开主灯。 蒋屹迟疑了一下,杜庭政已经伸手打开门边的开关,把茶水间中央大灯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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