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从未如此紧张, 他脸颊烧得火辣辣地疼,说出口的话也语无伦次。 但他此刻无暇顾及,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 在失去记忆的司玉眼中,算不算是个登徒浪子。 他担心, 担心司玉认出他后诱发的失控,会令他们再度分离。 贺云真的没办法再接受司玉的离开, 哪怕只是一个白日,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折磨。 “哥哥真好看。”司玉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贺云愣了愣, 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有侥幸逃脱,也有如释重负, 却也有司玉认不得自己的难受。 贺云垂着眼, 苦涩地开口:“宝宝, 想象中的我, 也是长这个样子吗?” 司玉歪了歪头,没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跳下了床。 “宝宝!” 贺云害怕地跟上去, 好在司玉只是跑到了小书房。 只见,他拉开一扇高高的书柜门, 里面是堆积如山的白纸,几乎将整个书柜填满。 贺云不解地皱起眉。 “你看!” 司玉随手抽了一张纸,迫不及待地问道:“是不是一模一样!” 贺云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看向被塞到自己手中的纸,下一秒,他僵直在原地。 是张素描画,画上有个戴着草帽的男人,正蹲在花丛中捧起一只小松鼠。 是自己。 贺云睫毛抖动几下,微张嘴唇,呆呆看着。 见他这副模样,司玉还以为是自己找来的画不够清楚。 “啊,你觉得不像吗?那,你看这个!” 司玉手足无措地又抽了张,递过去。 画上的男人站在街道上,撑着伞,手捧玫瑰花。 也是自己。 贺云还在发愣,泪珠一颗颗直直落入司玉不断递来的画纸。 “哥哥和我梦里面的人,一模一样。”司玉委屈地低下头,“是我画得不好吗?所以,哥哥认不出……” 他的话被用力地拥抱打断。 “宝宝……” 贺云紧紧捏着画纸,那是在分别的一年零六个月里,自己从未被司玉遗忘地证明。 真是自私,明明知道司玉忘记自己,才是最好的,但还是自私地希望司玉记得自己。 贺云,你真是自私。 月色下,他的自责和愧疚被司玉发现。 司玉用大拇指一点点擦掉贺云脸颊上的泪水,却只换来他更多的眼泪。 “哥哥好爱哭。”司玉攥起衣袖,继续擦着,“比我还爱哭。” 贺云笑起来,再次抱紧司玉。 “宝宝,” 司玉永远不嫌拥抱太多,他甚至想要更多。 “哥哥,等等我。” “嗯?” “等我长大。”司玉抿着嘴唇,脸颊微微鼓起,“等我长大,就和哥哥谈恋爱。” 贺云微微弯腰,同样认真地看着他:“就算不和哥哥谈恋爱,宝宝也要好好长大。” 司玉抓着衣角,默默点点头。 第二天,当齐恒敲门时,见到开门的人变成了光着上身的贺云,心下一惊。 “齐恒,你来啦!” 司玉从高脚椅上下来,拿着笔刷,跑到齐恒身边,耳语道:“齐恒,我跟你说,其实哥哥一点都不害羞,就是有点那个……” 齐恒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只围着条浴巾的人体模特身上移开,调整着表情,微笑看向司玉。 “嗯,怎么这么说?” 司玉偷偷看了眼贺云,用气声道:“爱哭!” 贺云:…… 齐恒:…… 司玉的话有歧义,贺云和齐恒都这么觉得。 所以,当贺云在角落找到齐恒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在床上不会哭,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出超出他认知范围内的事情。” “……” 齐恒假笑了声,靠在窗边,没说话。 贺云双臂环胸,单刀直入:“你不用太伤心,和你一样的人有很多,我很擅长应付。” 齐恒:…… 齐恒略过了这句话,和他聊起下一步治疗方案会有新的调整,会先给司玉做测评,结束后再将方案给他看。 齐恒说得越认真,贺云脑中的警铃就响得越大声。 他放下手臂,身体站直了几分:“你怎么突然这么殷勤。” “你是司玉填写的紧急联系人之一。” 说完,齐恒看着贺云忽然眯了眯双眼,先一步答道:“还有一个叫沈回,以及,他在签入院合同时,额外签了一份协议,所以,我们才从未联系过你。” “什么协议?” 齐恒别开眼,看向窗外。 “什么协议?”贺云又追问了一遍。 雪停了,太阳却还藏在厚重的云层后,没一点光亮。 齐恒低声道:“‘除非我已经治愈,否则绝对不能联系他,哪怕我死了,也不能让他知道。嗯,不对,是我死了就更不能告诉他。’”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锤得贺云双耳嗡鸣。 窗外的风好像变得急促起来。 “治疗,很痛苦吗?” 齐恒摇头。 “他只是担心会不顺利,会一直记得你,却忘了是他自己离开的事实;担心等他好了,你也忘了他。” 贺云低下头,沉默良久,“嗯”了一声就准备离开。 “对了,说到沈回,你应该也认识沈确吧?” 贺云站在原地,猛地回头看向他:“什么意思?” “沈确似乎知道了他在这里,电话和邮件来得愈发频繁。” 贺云腮帮子鼓了又鼓,终是忍下了这口气。 “你们疗愈院,还会怕他闯进来吗?” “你不也闯进来了吗?” “你拿我跟他比?” 齐恒张了张嘴,没能找到反驳的话,转而说道:“我不是担心他能进来,而是,如果治疗顺利,司玉需要出院。” 贺云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对了。” 贺云再次被喊住,他看着在门口冲他挥手的司玉,稍许烦躁地转身:“又怎么了?” “你……”齐恒顿了顿,“你知道沈确曾经对司玉做过的事情吗?” 贺云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齐恒面前:“司玉告诉你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云站在窗边,脸的一侧陷入阴影之中,令他焦急的神色越发明显。 “他……” “哥哥,你怎么还不过来?” 齐恒闭上了嘴,没继续说下去:“你快去找司玉吧。” 贺云稍加犹豫,脚步掉转:“等我回来再问你。” 说完,贺云换上笑意,朝着对他张开双臂的司玉跑去。 - 司玉想做几个喂食器。 贺云便一早从库房里找来了木材和工具,将司玉带到小木房,给他戴好了防尘眼罩。 “会不会做得太多?”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贺云从背后搂住他,指着长桌上的数个喂食器,轻声道:“的确,大自然会为鸟类提供足够多的「季节性」食物,哪怕在冬天也会;但现在是2月,依旧是寒冷期,我们可以给它们准备额外的食物。” 看着司玉眉心还是微微皱着,他伸手抚平。 “如果你担心,我们再做几个喂水器?只需要定时更换清水,不会对它们有太多的影响。” 就此,司玉才笑起来,飞快地在贺云脸上啄了一口:“哥哥好厉害!” 只是简单的一个亲吻,贺云的脸却唰地一下红了。 做好了,司玉兴冲冲就拎着往外跑。 “小心鞋子湿了。”贺云在门口拉住了他,蹲下了身,“来。” 山林间,一片寂静,没有风,连枝丫摇晃的声音也听不见。 司玉靠在贺云的肩上,听着他将雪地踩出窸窣声响。 贺云就这么背着他,一步步走上被白雪覆盖的山坡,直到在树下见到一方岩石,才将他放下。 司玉看着高高的树枝,有些犯难。 “还是有点高……诶!” 忽然,他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司玉对贺云笑了笑,将喂食器挂好,又从兜里的谷物袋,抓了几捧放进去,双手合十道:“小鸟小鸟,如果喜欢,就多吃一点~” “宝宝做得很好,小鸟一定会喜欢。” 司玉低下头,看着将他高高抱起的贺云,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 “哥哥。” “嗯?” 司玉眨眨眼:“你以前,也经常这么抱我吗?” “嗯。”贺云收紧抱住他的膝盖的手臂,“每年圣诞节,都是宝宝挂圣诞星;果子熟的时候,宝宝也会这么摘矮些的果子。” “那抱我这么久,手会酸吗?不会想松手吗?” “不会。” 司玉笑起来,使坏地拉了拉头顶的松树枝,积雪落下来洒了贺云满脸。 “这样也不会松手吗?” “当然不会。” 贺云挑挑眉,随后,脸色一变,快速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哎呀!”司玉急了,立刻弯下腰查看,“让我看看,是不是……” 忽然,被偷亲脸颊的人变成了他。 贺云大笑起来,慢慢松开手,让司玉滑进了他怀里,揉着他的后脖,低声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松开宝宝。” 等了会儿,贺云没见司玉抬头,却看见了他发红的耳尖。 “宝宝?” “别,别看我。” 司玉依旧埋在贺云肩膀,甚至还用双手捂住了脸。 贺云以为是自己的唐突,害得司玉—— “害羞了。”司玉说,“好害羞。” 贺云愣在了原地,睁着眼睛忘了眨眼。 他从未见过司玉害羞,哪怕是他们在伦敦的第一次,分明司玉会紧张得嘴唇微微发颤,也没羞红过脸。 贺云抬起头,有些无措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对不起宝宝,我刚刚吓到……” “可是我很喜欢。” 司玉放下手,紧紧地抱住贺云,低低说道:“很喜欢哥哥,哥哥亲我也很开心,哥哥是第一个亲我的人。” 贺云也将他牢牢抱住,低声问道:“宝宝16岁的时候,也没有谈过恋爱吗?” 贺云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像司玉这样的人,如果没在遇见他之前谈过恋爱,那听起来会觉得匪夷所思。毕竟,他是司玉。 “没有。” 司玉摇摇头,给出了一个贺云有过预想,但没觉得会成真的答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司玉看着出神的贺云,“你是不是想问我和沈确的关系?” 贺云眼中的错愕多了些厌烦,但仍旧耐着性子,顺着司玉的话接了下去。 “所有人都会误会你们在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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