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将裴宗齐提到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沈确。 沈确听着,偶尔补充,但却并未指出其中有出入的地方。 “说了这么多,你找我不仅是为了对口供吧。” 舷窗外,深蓝丝绒覆盖夜空。 “好奇。” 贺云说。 “好奇什么?” 沈确问。 “你和司玉的关系。”贺云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裴宗齐极为紧张,说的话除了还有几分逻辑外,没敢添油加醋多说一点。 但仅仅是简单直白的话语,也将沈确如何「救下」司玉,将他亲手捧上如今地位的过往,说得就连贺云听起来,也只能感叹二人一路走来,感情深厚。 所以他好奇,好奇现在司玉对沈确这么大的恶意,究竟是因为什么。 听完他的问题,沈确不自然地咽了下喉咙,脸也别向了一旁。 “工作上的分歧。” 这六个字显然不能打发贺云。 他蹙着眉,沉声道:“沈确,你明明知道司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这些信息能够帮助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沈确闭了闭眼。 脑海中浮现出司玉的脸,紧张的、害怕的司玉,用噙着泪水的眼向他求助的司玉。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你以为沈回没试过吗?!”沈确鼻翼翕动,肩膀微微颤抖,“我们不提的原因是什么,你还不懂吗?!” 贺云当然知道。 中国有一句古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除非是司玉自己愿意,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到他。 “但是这不是理由。”贺云逼近沈确,“不是你闭口不谈的理由,我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知道?”沈确咧嘴一笑,“问他啊。” 机舱氛围压抑到极致,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点燃。 贺云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沈确。 “你有没有伤害他。” “我爱他。” 沈确不假思索:“不比你少。” 舷窗外,夜色如墨。 - 司玉被吻醒。 黑暗中,贺云的呼吸声很重,就像他拥抱司玉的力气。 “想我了吗?” 司玉趁着换气问。 “嗯,很想你。” 贺云接着吻他。 “轻一点点。” “好。” 贺云的吻继续,司玉的请求也是,尽是缠绵。 清晨,司玉醒来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滴—— 刷卡声响起。 他放下手中贺云的衣物,冲向门口,扑进手拎咖啡的人怀中。 “你去哪里了?” 司玉问。 贺云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纸袋。 “不可以,我要醒来就见到你。” “现在才六点,你醒得……” 司玉气鼓鼓地捏住贺云的嘴巴。 直到见贺云眨眼,才松开手,却不想,下一秒他就被拽到了身后。 “怎么了?” 司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谷却风手拿剧本和咖啡,顶着「死了两次老婆」的脸,关上对面的房间门离开。 回房后,贺云问谷却风有没有来找过司玉。 司玉喝着咖啡,摇头说没有。 “你问他干嘛?我跟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 贺云垂眼想了想,没说话,从司玉手中拿过原本属于他的咖啡,然后将人抱上床。 “我睡不着。” “好。” 贺云开始脱衣服。 司玉:哼。 天光大亮,照在司玉光滑的背脊上,贺云的手也在,不停摩挲安抚着他。 司玉靠在他的肩头,歇了好一阵才恢复了点力气。 “昨天收到信息,沈回送我的第二份生日礼物到了。” “嗯。” 贺云亲着他的脸颊,下一秒顿住。 “你给我的礼物呢?” 贺云没动,由着司玉又咬了他一口。 “小气鬼,明明知道,你送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没带在身上,回江城给你。” 半句真,半句假。 钻戒的确在江城,但银行卡却一直在贺云包里。 可是,它不能成为司玉的礼物。 司玉想要的「自由」,贺云暂时不能给他。 飞机上,沈确告诉他,生日那一晚、自己求婚那一晚,他看见了。 他甚至准备好了司玉的解约合同,但是…… “我的确自私,自私得想要把司玉拴在我身边;但这跟我爱司玉,想要他真正开心比起来,没那么重要。 “但我后悔了,在第二天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准备签合同的时候。 “因为我发现,他和你在一起依然危险。 “如果我给他自由,你却把他弄丢了,你是准备让我死了算了,还是把你杀了? “你认为那20亿违约金真的高到沈回给不起吗?他之所以没给,不就因为这个吗? “他对自己的人生和生命都抱有一种近乎自毁的倾向,我不能放手让他独自生活。 “司玉永远需要有人对他负责。而被他在求婚夜赶出房间的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 贺云站在片场树下,手中毛巾越捏越紧。 他想过无数次,在司玉解约后,带着他一走了之。 可是,沈确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如烙铁般落在了他的心上。 贺云闭上眼,接受了现在的一成不变的结果。 导演喊了cut,工作人员和搭戏演员都在跟司玉道谢。 贺云也走了过去,用白色毛巾将湿身的司玉紧紧裹住,带去换衣间。 “拍得很好。” “那当然!我可是……”司玉给自己竖起大拇指,满脸骄傲,“司玉!” 贺云跟着笑起来,继续给他脱下鞋袜。 嗯,至少现在,宝宝是快乐的。 回到房间,贺云放好水,把司玉塞进浴缸。 “我去给你买果汁。” 司玉玩着泡泡,期待地点头。 贺云进到便利店,在琳琅满目的饮品架上扫视着,怎么也没找到司玉爱喝的那一款。 “这里没有Grapenjoy.”一只手递来盒装葡萄汁,“这个味道接近一点。” 贺云直起身,看见了戴着口罩的谷却风。 便利店天花板的白炽灯闪了闪。 倾云山是影视惯用的取景地,周围没什么居民,所以哪怕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看着也没什么人气。 回酒店的路并不长,街道上的树影却被夕阳拉得很长。 “我并没有在炫耀什么。”谷却风先开口,“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 贺云抛了抛手中的果汁盒:“只是果汁而已,你该炫耀的也该是让他来客串这部电影。” 谷却风脚步顿了顿,深深看了贺云一眼。 自此一路,二人再未讲话,直到他们进入酒店电梯。 “我第一次见到司玉,是在四年前的戛纳电影节。” 贺云刷卡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依旧按下了楼层。 他往后退去,靠在电梯壁上,看着背对他的谷却风。 “他站在海边,抱着件黑色衬衫哭得很伤心。” 贺云的心跟着捏紧。 “他是前辈,我只是跟着品牌来蹭红毯的小艺人,犹豫了很久,我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他说,他在等一个人。”谷却风眉心微微一跳,“我以为他在等沈确,就拜托公司联系了他。” 贺云呼吸变得急促,问道:“他是在等沈确吗?” “不知道。沈确没来,后来我才听说,沈确那时候在医院。” “后来呢,后来他怎么样?” “我陪着他,听他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最后说想喝grapenjoy的葡萄汁。” 谷却风低下头,想起他买好果汁回去找司玉时,对方已经离开。 他在第二天,鼓起勇气敲响了司玉的车窗,想把果汁给他。 司玉却说—— “他说,你有病吧?” 贺云愣了一瞬。 恰好此刻电梯门打开,谷却风先一步走出梯厢。 “那之后,他就很讨厌我。”谷却风摘下口罩,“就像,他虽然忘记了那晚的事情,但是,看见我会让他想起来,所以就很讨厌我。” 厚重的地毯上,二人走路的脚步声很轻,就像谷却风越来越轻的声音。 “你放心,我没跟任何人讲过这件事情。” 谷却风刷卡拧开房门。 贺云出声叫停了他:“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谷却风转过身,头顶的光线让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笑道:“嫉妒了你很久,炫耀一下。” 贺云和他道了谢,谢他的「炫耀」,帮自己又找到了一块关于司玉的拼图。 第二天,司玉离开了酒店。 他在走廊再次见到了谷却风。 二人擦肩而过。 司玉同样翻了个白眼,谷却风也像上次那样,在二人擦肩而过后,停在了原地。 贺云将行李放好后,坐上电梯来接司玉。 在对方扑进自己怀中时,他在慢慢合上的电梯门中,看见了沉默站在走廊,凝视司玉的人。 贺云看着谷却风,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影子。 “你会忘记我吗?” 司玉很困,没听清问题,勉强点头。 “说你不会。” 司玉睁开眼,注视着黑暗中的贺云。
第49章 最后缠绵 塞尔提格山谷的上空挂着一轮血月。 在他们抵达格劳宾登州时, 贺云就跟他说过,今晚有月全食。 司玉见过一次,只觉得那像是嗜血的钢铁残片, 在昏暗如污血的空中生出锈渍,没有丝毫美感。 半山腰的木屋阳台上, 司玉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衫, 闯入贺云架好的长焦相机镜头。 入秋的瑞士山谷,风有些发凉。 夜风吹得司玉勾紧了脚尖;而他勾走了贺云。 贺云亲着他的锁骨,温热的脸颊和刺刺的黑发, 蹭得司玉又痒又麻。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贺云问了什么, 还迷糊着,听不大清, 只好点头。 “说你不会。” 黑暗中,贺云高挺的山根映着窗外的光,像是山谷中从雪山淌下的冰冷溪水。 他的眼,望着自己的眼;他的手, 擒住自己下巴的手——温柔又强制。 “不会。”司玉似乎想起了贺云问他的问题,“司玉不会忘记贺云。” 他捧起他的脸, 温柔接吻。 那晚, 司玉的梦里出现了很多人。 在戛纳节庆宫街上, 敲响他车窗的谷却风;在RUA教学楼外, 向他投来异样目光的路人;在伦敦公寓楼下,着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的门童。 那些人像是一枚枚生锈的图钉,将司玉牢牢钉在以吞噬记忆为食的漩涡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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