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秘书平静地解释:“其实,这是你母亲再三要求的。先生同意了。” 都有病。真的,都有病。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疯人院。 傅椎祁深呼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婉拒,肖秘书说:“先生说,如果他等不到你来,或者是他二十四小时内还没醒,就把各路长辈都请来他的病床前,就在这里,由我主持,你拜他为父。” 到了这一刻,傅椎祁只想笑。事实上他确实没绷住笑出了声,一旁忙碌的医生顿时投来诧异的目光。 傅椎祁马上就反应过来,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舔了舔嘴唇,转过头去看着窗户缓了缓,然后回过头来看着肖秘书,说:“我拒绝。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治叔叔吧。” 肖秘书却说:“先生知道你会拒绝,他说在这件事上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 傅椎祁与他对视数秒,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 他要离开这个疯人院。他不要再当这个疯人院里的一员。 他装出正常的样子,喻兼而就对他那么好,喻兼而只喜欢正常人,那个詹骥平平无奇,就是因为很正常,喻兼而就喜欢他,那自己也可以,就算要装一辈子正常人,装就是了。 可身后立刻传来一道凛冽的风声,下一秒,一道铁钳般的力道揪住他的胳膊,将他强硬地往回拖。 他回过身,使劲挣扎,可肖秘书外貌文质彬彬却是个练家子,一下就把他钳制住了,语气依然平稳。 “你不愿意和堂少爷结婚,先生并没有逼你。楼下的局势你也看到了。先生给你留了很多东西傍身,很多人不服,闹过很多次,但先生还是坚持如此。等律师宣读遗嘱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他对你的心。” “还有,那位傅先生最近蠢蠢欲动,上次你母亲强求他情妇堕胎,这个仇他一直记着。先生都是为了你和你的母亲好。椎祁,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先生真的是为了你的将来绞尽脑汁。” 他略停了一下,接着说:“喻兼而应该很快就要到了。先生知道你对他是真心的,会帮你把事情都安排好,只希望你以后能快乐——”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还算平静的傅椎祁猛地暴起,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挣开了他的手,随即就往外跑。 可惜不到一秒的时间肖秘书就反应过来了,一个健步上前又把他扣下了,这回肖秘书有了防备,傅椎祁再挣扎也难以挣开。 他只能吼叫出声:“放开我!有病吧你!放开我!” 医生急忙低声阻止他的吵闹,傅椎祁哪还管这个,一个劲儿地吼叫不休,肖秘书没办法,只能牢牢地捂住了他的嘴,令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困兽。
第124章 傅椎祁在陶沛的病床前闹了一场, 却无济于事。 肖秘书跟随陶沛多年,能文能武,只是平日里深藏不露而已, 对付长年累月里把自己身体折腾成虚架子的傅椎祁那是绰绰有余。 最后傅椎祁被他关进了客房里,门口派了人看守。 傅椎祁缓过气来,又开始反抗,握住门把手使劲拧,见一时拧不坏,便同时踹起门来,一面哑着嗓子吼叫:“开门!放我出去!你们有病吧!都有病吧!放我出去!你们敢碰他的话我死了也要拉上你们!放我出去!” 吼完,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差点脚一软倒地上, 急忙扶住门板, 紧闭眼睛喘粗气。 这一刻他恨自己平时没好好吃饭, 把身体都搞垮了, 不然说不定能把这破门踹破。 肖秘书隔着门板,见他没吼了,就平静地说:“你冷静下来, 我说了,先生并不打算伤害喻少, 他只是希望在弥留之际给你安排好一切。何况,你和喻少不是已经和好了吗?现在只是让喜事提前。” 傅椎祁闻言拼起最后的力气,又开始砸门和吼叫。 “我不需要他安排!你放我出去!你们要干什么冲着我来,跟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就算弄死我, 我也就这条烂命陪葬啊!把我杀了给陶沛陪葬吧反正我活得跟鬼也没差别了!不要碰喻兼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也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肖秘书见他发疯,想来此刻是一点话也听不进, 就懒得说了,只吩咐门口的保镖看好,如果真被他破门而出,或者搞什么别的事,就地抓住,拿绳子捆了。 说完,肖秘书走过长长的廊,去探望依旧昏迷未醒的陶沛,医生说情况稳定。 可彼此都知道,只不过是稳定在昏迷而已,仅仅比当场宣告死亡好一点点。 肖秘书沉默地看着病床旁边的仪器屏幕一阵,转身继续穿过漫长的廊,下了楼梯,来到大厅,当着各怀心思、紧张地依旧等在这里的诸人,吩咐家仆去准备大家的宵夜。 陶沛的女儿陶立慧等他吩咐完了就开口问道:“爸爸的情况怎么样?” 肖秘书转身看向她,恭敬地叫了声小姐,然后回答:“还在昏迷中。” 陶立慧叹了声气:“我们想去看看他,就算出不了力,爸爸病危,他这么多儿孙,总要陪伴在床畔才好。” 肖秘书婉拒道:“人太多了,难免有些响动,怕惊扰先生,可若只让几个人去,又怕其他人不服,所以……” 他话音未落,性情最暴躁的陶利德率先发作,高声冷笑道:“所以就那个杂种能上去是吧?!” 事关不止数千个亿的财富,在这关键时刻,他连跟自己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哥哥亲姐姐都不信,遑论傅椎祁。 哪怕他们都知道傅椎祁确实不是老头的种。 傅椎祁的威胁太大,他们如果不早早验过DNA,根本就夜不安寝。 虽然搞到老头的样本不容易,可搞到傅椎祁的很容易,再跟他们自己的验一验就知道没有血缘关系了。 也因此,他们还能容忍傅椎祁活在世界上。 可傅椎祁长得太像老头的情妇乔雯了。 老头不是个花天酒地的人,他好像真就乔雯这一个情妇,这令大家更是忌惮。 老头肯定也知道傅椎祁不是自己的种,却依然对这人百般关照,上回发癫要撮合傅椎祁和Aiden也就罢了,这回更神经,居然要收为义子,还说什么要视作和他们仨兄弟姐妹平起平坐的存在。 这次老头病危,从抢救到现在,肖秘书都“奉诏”不准他们进入病房探望。 如果不是对肖秘书有一定的信任,加上之前亲大伯——陶沛的亲大哥和其他几个长辈出面证实了肖秘书的话就是陶沛昏迷前表示过的意思,他们都要怀疑是姓肖的有私心了。 可现在这形势还是很不妙。 傅椎祁一来,就把他带去了病房,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到现在傅椎祁都没下来,是不是守在了病床前?那岂不是等老头一醒就能看到傅椎祁? 老头原本这些年就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了,会不会一时间彻底老糊涂,把便宜都给傅椎祁占去? 房子太大,隔音也好,陶沛的主卧在三楼,傅椎祁被关的房间则是通过空中长廊连通的另一栋楼了,刚刚那一番闹腾,大厅里的人们一点都没听到,只当傅椎祁在老头的病床前装乖呢。 诸多怀疑之下,原本性格就急躁的陶利德两眼直冒火,说着狠话,还狠狠地剜了眼依旧站在窗前的乔雯。 乔雯只作不知晓。 她必须要忍,也只能忍。陶沛是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靠山,他一死,她的未来会是怎样,无法预料…… 小儿子虽然和自己心连心,却到底还小得很,即便将来大了,她也不舍得他在前面面对风雨。 大儿子虽然有些出息,却从不曾入过陶沛的眼,只能倚靠傅人杰起势,如今说是说独当一面,也要看跟谁比。一旦遇上点有身份的,可以说什么都不是。 乔雯跟了陶沛多年,是见过世面的,不止一般的富豪,说得厉害些,便是一些小国家的王室中人,见到陶沛,乃至于陶沛身边的她,都是恭敬的。 偏偏陶沛只看中了傅椎祁,她最不喜欢的儿子。 傅椎祁小时候阴沉,大了荒唐,不敬兄长,不爱幼弟,不尊父母,不体谅父母的为难无奈之处,反倒满怀怨恨,稍稍说他两句就发癫,谁会喜欢? 她曾试图将大儿子引荐给陶沛,希望他能够代替傅椎祁乘上登天云,陶沛却并不买账,反倒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她很久,接着挥挥手让她回去,好一阵没找她,吓得她从此再不敢提,却也因此迁怒到了傅椎祁的身上。 可大儿子再好,是只笑面虎,她和傅人杰时常捉摸不清这个儿子。 而与自己纠缠了这么多年的丈夫傅人杰…… 呵,对男人而言,女人自然还是年轻的好! 上次她想方设法地堕了那个女人的胎,甚至伤了对方的子宫,让贱人这辈子都不能生育,傅人杰因此恨上她,碍于陶沛的警告才忍耐。 而私下里,傅人杰对那女人倒是更加疼爱了,甚至心生愧疚,竭力补偿,将女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倒腾进公司,为此还和傅斯颐吵过几次,连那个王小蜜都看不过去了。 呵呵…… 她为了傅人杰才搞得这一辈子里外不是人,也没见傅人杰对她心生愧疚进而怜爱啊!傅人杰只厌弃她!却也不想想,没有她,他现在能是个什么东西! 无论如何,她只能自己为自己谋出路。 陶沛留了东西给她傍身,可那远远不够。经历过富贵,就会知道,富远远比不上贵的好处。 最终,她只能再利用傅椎祁。 她知道陶沛真心疼爱傅椎祁,也知道其中的原因…… 于是,她以傅椎祁为借口,哭着求陶沛为傅椎祁将路铺得更宽广些。可实际上,是为了自己和小儿子未来的路更宽广些。 傅椎祁只是不讨喜,却优柔寡断,而且,他一面仇恨父母,却又渴望亲情,有时候会悄悄地用羡慕的、失落的眼神看傅芎昊。 虽然只有一瞬,可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相信,等陶沛死后,只要自己略施小计,将傅椎祁渴求而不得这么多年的母爱给他,他就会进套。 只要她和小儿子足够忍辱负重,终有小儿子长大出息的那日,到那天,母子俩就算是胜利了。 所以,现在傅椎祁的前程,其实是她和小儿子的前程。就像,将来傅椎祁的遗产,就是她和小儿子的遗产。 …… 傅椎祁闹了很久,屋外都没有回应,直到最后,守门的保镖可能听烦了,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肖秘书早就离开了。” 这意思就是,他闹都是白闹。 就像他这一生做什么都是白做,始终受人左右命运。 傅椎祁捶门的动作渐渐慢下来,随着最后一声不甘心的闷响,他额头抵着门,闭着眼睛,反复地深呼吸,然后翻过身来,靠着门,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慢慢顺着门滑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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