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小了,却幼稚得像两个情窦初开的小孩。还要左顾右盼,担心哪个小顽皮没回家吃饭,呼扇着翅膀,张牙舞爪满村乱传。 * 来得时候大包小包,走得时候又堆成了小山,有种返乡进城的感觉。 都是相亲们准备的特产,三婶家的腊肠、四叔家的熏肉、王伯的瓦罐咸菜等等数不完。 好在家里有空闲行李箱,他们装了两大箱,塞得满满当当。 特产收拾得差不多了,于清溏上楼收拢衣服。只住了一晚,其他东西也不多,就是摆在床头的那一大盒安.全.套有点碍眼。 像烫手的山芋,犹豫了一会儿,于清溏把它留在了这里。 回程路上,于清溏只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剩下的都是徐柏樟开。 车停在家门口,徐柏樟慢慢按掉于清溏的安全带,见人睡得香,他没忍心叫起来。 熟睡的人呼吸轻微起伏,腕上还戴着那枚手环,腿间摆着编织物。 徐柏樟小心捏开指尖,牵手的时候就摸到了,这里有他咬破后生成的痂,很小一块,不规则形状。 徐柏樟偷偷地捻,生怕被发现。 孩子的玩闹声透过玻璃窗,于清溏伸了个拦腰,身上有徐柏樟的外套,“到了?” 徐柏樟把眼睛从他身上收走,“嗯。” 窗外是自家单元门,太阳都要落山了,“怎么没叫我?” “看你睡得香。” 于清溏拢住腿上的编织物,半开玩笑的口气,“我以为你会把我抱回去。” 徐柏樟心口长了指头上的痂,疙疙瘩瘩的,每一个痂上都刻着两个后悔。 “下次抱。” 于清溏拉开门,声音轻飘飘的,像云握不住,“想得美,不给抱。” * 从玉龙村回来,于清溏第一时间向台里递交了采访申请。 媒体获得嫌疑人的探视权比大众简单,但也要提前递交申请书,经电视台、看守所同意,下达采访函,批准后方可探视。 当天下班,于清溏来到廖文峰办公室,“台长,您找我。” 廖文峰放下签字笔,“你递交的申请看守所给答复了,予以批准,但要确定你提供视频的真实性。” 徐昊涉及的案件不仅入室盗窃,除他以外的在逃嫌疑犯均背负重案,不仅警方重视,各台也想拿到一手消息。 据说某地方电台为获得采访权,不惜用假视频蒙混。所有人心知肚明,徐昊奶奶的录像,也许是案子进展的关键点。 于清溏完全理解,“没问题,现在就可以发过去。” 廖文峰:“他们想当面看。” 于清溏确认时间,“明天送过去可以吗?我亲自送。” “不用,我帮你约好了,餐桌上见。” 于清溏犹豫,“今天吗?” 廖文峰调整领带,“有事?” “没事,在哪家饭店?我现在过去。” “我陪你去。”廖文峰起身,披上大衣,“看守所的姜科长对咱们台很照顾,正好有机会,我得当面感谢。” “辛苦您了。”于清溏掏出手机,“具体地址在哪,我定一下位。” 廖文峰:“我捎你过去。” 于清溏:“不用,我开车了。” “那也行,我坐你的车。”廖文峰说:“相应号召,低碳生活。” 于清溏收回手机,“那还是坐您的车吧。” 他可不想吃完饭再负责送领导回家。 晚高峰,电视台周围就没有不堵的。 于清溏坐在车后排,这个点柏樟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他改发微信。 「我晚上要去见小昊关押看守所的科长,不用等我吃饭了。」 对方消息回得很快。 柏樟:「在哪吃,大概几点结束?」 于清溏发了饭店的名字,又回复,「还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很晚。」 廖文峰透过后视镜看他,“下了班还这么忙?” 于清溏按掉屏幕,“没,只是告诉我先生,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廖文峰盯着前方,又去看他无名指,“你先生管你很严?” “他不太管我。”于清溏又加了句,“我只是跟他说,让他等下过来接我。” 廖文峰:“何必这么麻烦,我可以送你。” “谢谢台长,但我先生很喜欢接我。” 约见的饭店于清溏第一次来,装潢很华丽,他们到得早。 廖文峰把菜单递过来,“姜科长在路上了,咱们先点菜。” 于清溏翻开菜单,只扫了几眼又合上,他环顾周围,“台长,姜科长真的会来吗?” “这种事还能有假。”廖文峰掏出手机,“我问问他到哪了。” 电话没拨出去,廖文峰只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真是不巧了,姜科长说所里临时有任务,今天来不了,让你直接把视频发给他。” 于清溏挪开椅子起身,“既然这样,我也先走了。” 廖文峰拦他,“你急什么,人都来了,咱们吃了再走。” 说着,廖文峰翻看菜单,“我记得喜欢吃辣,这里的辣炒帝王蟹不错,尝尝?” 于清溏的语气像烧不开的水,“谢谢好意,我走了。” “于清溏,你站住。”廖文峰操着领导者的口吻,“和我吃顿饭就那么难吗?” “台长,是您的借口太拙劣了。” 只是一个采访权,就算徐昊的案子很麻烦、流程很复杂,也犯不着来动辄四位数的餐厅。 共事四年,抛开流言蜚语,至少在工作上,廖文峰是公事公办的,没想到还是高估了他。 “我不找个借口,连和你面对面相坐的机会都没有。”廖文峰说:“清溏,你记忆力这么好,这些年我请过你多少次,你会不知道,可你哪次答应过?” 于清溏尽量心平气和,“台长,咱们工作的地点只隔三层楼,您一个电话,我五分钟内就能敲响您办公室的门,还有什么非要下班吃饭解决?” 廖文峰:“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不想拐弯抹角。我对你的心思全台都看得出来,你有必要在这里装傻吗?” “廖先生,您也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之前看在您是我领导的份上,给您留足了面子,但您非要挑明也别怨我说话直。”于清溏说:“您已婚多年,难道不懂婚姻责任?不知道该避嫌吗?” “我已经离婚了。”廖文峰强调,“我和我前妻不仅没有感情,连事实都没有,我从来不爱她,娶她完全迫于无奈。” 关于廖文峰的婚姻,于清溏没八卦打听的心思,但台里台外,总有人议论。 廖文峰当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传媒大学,但家里穷得叮当响。为了攒够学费和生活费,家人便安排他和临村的姑娘定下婚约,拿到女方家的三万块来市里读书。 廖文峰一走就是四年,大学毕业才回来。他拿着六万块想取消婚约,但女方家不同意,把村子闹得翻天覆地。廖文峰承受不住压力,便和女孩领了证,婚礼结束第二天人又走了。 他研究生毕业就进了省台,从记者做起,一路打拼,终于坐到了台长的位置。 廖文峰说:“你在城市长大,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可能无法理解农村孩子对知识和外面世界的渴求。如果没有那笔钱,我现在还面朝黄土背朝天。” 这种理由,在于清溏眼里可笑无比,“我承认不了解你的想法,也相信你童年不易。但赚钱的方式很多,你可以摆地摊、送快递、当保洁,甚至是……” 于清溏攥了拳,“甚至是去工地背水泥,而不是为了三万块读书钱,欺骗另一个人的感情。” 廖文峰:“我没有骗她,结婚前我就告诉过她,我喜欢男人,永远不会爱上她。” 前几年,廖文峰想方设法离婚。后来,母亲的风湿严重到无法下床,靠的是名义上的妻子无微不至地照顾。母亲在乡下生活,廖文峰常年不在身边。考虑到前妻从不打扰他,还能帮他照顾母亲,离婚就这么搁置下来。 直到他把母亲接回阳城,病治好了风湿,廖文峰终于向前妻提出离婚,并支付给她一大笔补偿。 廖文峰说:“我没亏待她,那些钱够她富足一辈子。” 于清溏:“你拿金钱来衡量感情?” “清溏,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是真的……” “不要说了,您的感情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他们的三观并不同频,于清溏实在听不下去了,“台长,我已经结婚了,希望彼此尊重,除了工作,不要有额外交集,谢谢。” “已婚?”廖文峰的笑声充满讽刺,“你以为无名指戴个婚戒,就能骗过所有人?” 于清溏觉得他无理取闹,“我真结婚了,那天我先生接我回家,您也看到了。” 廖文峰:“你以前能编个交往三年的留学博士男朋友骗你妈,现在也能雇个人来假结婚,骗完你妈再骗我。” 于清溏:“……” 说法虽然荒唐,但他还真想过。 于清溏起身,“您信也好不信也罢,除了工作,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离开餐厅,于清溏边找网约车边后悔,他该开车来的,把廖文峰丢在餐厅,也比自己等网约车强。 周末市中心的晚高峰,好不容易接单的司机也在四公里之外。不想被廖文峰发现,于清溏特意定位在临街的窄路。 没几分钟,于清溏面前停了辆黑色商务车,他的心情像喝了过期牛奶。 车窗摇下来,廖文峰探出头:“上来吧,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 “不用,我先生很快就到。” 下一秒,白车停在黑车前面,男人伸着脑袋对着他喊,“您好,滴滴打车,是手机尾号9876的乘客吗?” 于清溏:“……” 廖文峰的表情有多耐人寻味,于清溏的脸色就有多难看,牛奶不仅过期,还馊了。 于清溏谁也没理,气呼呼拉开网约车的门。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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