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寂扫他一眼,不语。 谢微星小心翼翼跟上一句,“对吧?” 陆寂没回他,转而问万有福:“什么时辰了?” 万有福答:“刚过寅时。” “寅时。”陆寂不再慢悠悠喝茶,将茶一饮而尽,“不早了,你再睡会儿。” 说罢朝万有福示意一眼,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走出摇光轩,陆寂叮嘱道:“地龙不能停,热茶随时备着,明日做衣裳的来了,就叫他们等等,待他醒了再说。” 万有福一一记下。 陆寂想了想,特意吩咐一句:“明日他或许要问你许多事,他问什么,你便回什么,无需隐瞒,但也不要太过刻意,他聪明得很……” 谢微星聪明,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万有福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自然玩不过他。 万有福正待点头,又听见陆寂的声音。 “往后待他,如待萧远桥。” 万有福心中一惊,他猛然抬头,看向夜幕中陆寂的背影。 萧远桥,字独横,出身兰陵萧氏,先皇后胞弟,小皇帝亲舅,后任帝师,于十五年前……畏罪自杀。 这样一个名字,谁都不敢在陆寂跟前主动提起,万有福也不敢多问,只得喏喏应下,“是。” 翌日,谢微星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他洗漱完回来,迷迷糊糊往桌边一坐,看清桌上摆的饭菜,哈欠打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万有福十分贴心,将碗往谢微星跟前挪了挪。 谢微星瞅他一眼,“不是,大早晨起来就喝骨头汤啊?” 万有福呵呵一笑:“知道您爱喝,王爷特意吩咐的。” 谢微星:“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并不喜欢喝骨头汤。” 再这么喝下去,年纪轻轻一准三高。 万有福一愣,不过思忖两秒,连忙照谢微星所说,把骨头汤拿得远远的,换了碗甜粥来。 谢微星这才满意。 吃到一半,他慢悠悠搅着甜粥,状似不经意间提起,“我痴痴傻傻十年,十年间的事也都忘了个一干二净,甫一醒来就被王爷请到摄政王府做客,万有福,我从前可是同王爷有什么渊源?” 万有福早被陆寂嘱咐过,他笑呵呵回道:“据我所知,应当是没什么太大的渊源,可王爷愿意称谢相为叔,若真要论起来,谢小公子倒是可以叫王爷一声兄长” 谢微星瘪了瘪嘴。 大爷的,谁要叫他兄长?现在这辈分怎么乱七八糟的。 “那……”他眼珠一转,又问:“那王爷为何偏偏请我一个人来府上做客?怎么不请我大哥?” 万有福依旧一副笑模样,“正是因为谢小公子大病初醒,王爷这才请谢小公子来府上做客。” “因为我大病初醒,所以王爷就把我请来?”谢微星觉得这两者毫无干系,更是不解,“这是什么道理?天底下大病初醒的人多了去,若王爷见一个请一个,那摄政王府岂不是人满为患?” “哎?可不是可不是!”万有福连连摆手,急于替陆寂正名,“王爷这些年没少寻人,可真正请来府上的,也只有谢小公子一人。” 谢微星捕捉到一个词,“寻人?” 万有福笑容一僵,假意往自己嘴上轻拍两下,“哎呦,瞧我这嘴。” 谢微星看着万有福做作的动作,目光上下打量片刻,心中轻嘲一声。 陆寂一定叮嘱过什么,万有福这是在他跟前演戏呢,只不过演技太过拙劣,一眼就能瞧出来。 他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十分符合谢灿这个年纪的天真笑容,“万总管,王爷寻的什么人啊?” 万有福转身看看外间,见无人接近,这才小心翼翼凑上前来,同谢微星耳语。 “寻的什么人,这无人知晓,我们只知道,王爷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人,这长安城里里外外,每有大病初愈、痴傻转醒、重伤复生之人,他都要亲自去查看一番,可每次兴冲冲去,又垂头丧气回来,谢小公子,您可是唯一一个被王爷带回来的人,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谢微星以为自己听错了,笑逐渐僵在脸上,连嘴角都拉成一条直线。 陆寂竟然一直在找他。怎么可能? 但这样又可以解释通了,他才睁眼就栽进陆寂手中,并非倒霉也不是偶然,而是他曾同陆寂说过,若要回来,只能借助将死之人躯壳,于是陆寂听说谢灿醒了,便立刻找上门来。可…… 谢微星嘴唇微动,目光凝滞盯着虚空一处,眉峰显现。 可他上次离开已是十年前的事,难不成这十年间,陆寂一直在找他?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谢小公子。”说到兴头上,万有福直接将门闭了,一副我有大瓜的表情,“关于王爷寻人这件事,长安城中还流传着两种不同的说法。” 谢微星向来没心没肺,他回神,一下下搅弄着碗里的粥,好奇追问:“哦?哪两种说法?” 万有福神神叨叨伸出一根手指,“其一,有说王爷在寻找那流落民间的小世子。” 谢微星:“……” “等会儿。”他伸手制止万有福,“我觉得这个版本些许离谱,直接说下一个吧。” “是是是。”万有福又伸出两根手指,“其二,是说王爷马上就要飞升成神,为提高修为啊,需同病弱之人双修。” “同病弱之人双修?”谢微星不自觉抬高声音,粥都不喝了,捧着碗瞠目结舌,“这是谁传出来的?病弱之人经得住他折腾?” 话音刚落,外间响起脚步声,陆寂推门进来,似笑非笑扫他一眼,“既然知道,那就抓紧将身子养好。”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谢微星:那病弱之人经得住他折腾? do完的谢微星:健康人也经不住…… 萧远桥是受第一世的名字
第06章 假病弱量体裁衣,真憔悴同床共枕 谢微星菊花一紧,心里又骂了一句。 陆寂反手把门关严,将风雪拦在外头,他微微低头,拍去肩头的落雪,长身肃立,“多少年前的坊间传闻,万有福倒是记得清楚。” “王爷回来了。”万有福讪讪一笑,站去一旁,给陆寂让位。 陆寂坐下,先是看了眼桌上一口没动的骨头汤,“不想喝吗?” 谢微星敛下眸子,认真喝粥,“刚睡醒,自然要吃点清淡的。” 陆寂点点头,算是认可谢微星的话,他冲万有福摆摆手,“既然不吃,那便撤下去吧。” “等等等等!”谢微星站起来,几口把粥喝光,然后将空碗搁在竹盘中,冲万有福甜甜一笑,“劳烦万总管一起拿下去吧。” 说罢,他又转头冲陆寂笑笑,“王爷,您什么时候送我回宰相府啊?” 陆寂也朝谢微星笑,对于他的问题却避而不谈,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三层外三层打开,露出里头各式各样的糕点。 “下朝回来路过,给你带了些,趁热吃。” 谢微星哪有心情吃点心,他摇头拒绝,闷闷不乐坐下。 见他不高兴,陆寂也敛起笑容,将手中的油纸包往谢微星面前递了递,“你吃一口,吃一口我就告诉你。” 吃一口?就这么简单? 谢微星捻起一块,将信将疑凑到嘴边,正要咬时又犹豫了。 “王爷……这是什么啊?” 里头不会下药了吧? 陆寂盯着谢微星看了会儿,突然动作,他一把握住谢微星的手腕,斜着身子凑过去,就着这样的姿势,把那块本就不大的杏仁酥咬去一半。 慢条斯理嚼了吞下,陆寂开口道:“这下可放心了?” 谢微星不自觉缩了缩手,方才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从指尖擦过,又一触即分。 他将目光从自己指尖移到陆寂唇上,心里后知后觉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大爷的!一天不搞这些暧昧的东西就浑身难受是吧? “还不放心?”陆寂问完,作势侧身要再咬一口。 “哪有。”谢微星皮笑肉不笑躲开,秉持着就算跟基佬吃同一块饼干也不算搞基的真理,将剩下半块丢进嘴里,边嚼边含糊道:“王爷误会了,我就是想问问这叫什么,闻着挺香的。” “祥兴斋的杏仁酥,若你喜欢,明日下朝我再给你带。” 说着,陆寂朝万有福示意一眼,万有福立刻明白,点点头转身出去,片刻便进来一男一女,见了陆寂跪倒在地。 “这是尚衣局的,过来给你做几样衣裳。”陆寂动了动手指,微微偏头看向谢微星,“你喜欢的颜色样式,同他们说。” 谢微星连忙摆手拒绝,“哪能让尚衣局给我做衣裳,若叫旁人知道了,说不准要参我家一本,我可不能拖累宰相府。” “不会有人知道的,马上就到年节,做几套新衣而已。”陆寂态度坚决,“等衣裳做好,我就送你回宰相府。” 谢微星一听,立马抬起两只胳膊,仿佛正在街边买煎饼果子,“那赶紧给我来几套。” 这时青成敲门进屋,又搬来一摞折子,陆寂埋头批阅,实则耳朵高高竖起,心思全放在不远处的谢微星身上。 “还是做红色吧,要过年了,红色喜庆又显白。” “要厚的要厚的,大冬天穿什么单衣?里头最好再给我缝一层羊皮,我可怕冷。” “绣金丝?当然要绣金丝,越闪越好!” 陆寂漫不经心换了下一本折子,耳边叽叽喳喳全是谢微星聒噪的声音。 但这一刻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莫名叫他安心。 等尚衣局的人走了,陆寂那厚厚一摞折子只批了几本,他微微叹气,实在没心思批,干脆把折子一合,正大光明看向谢微星那头。 谢微星把腰带拆过重新系好,负手走到陆寂身边,状似无意打听,“这么多折子啊?王爷每日都要操心朝事,还要抽空寻人,肯定很累吧?” 陆寂抬头同谢微星对视,眼珠映着对方狡黠的模样,他看了半晌,吐出三个字,“习惯了。” “哦……”谢微星拉长语调,又绕到陆寂另一边,“王爷寻的什么人?难不成真如万总管所说,是找那病弱之人,与之双修?” 陆寂看着谢微星装傻,却认真给了回复,“找一个绝情负心之人,找到他后好好问问,他当日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谢微星身子一僵,本来想聊几句打探一下情况的,这下倒好,自己竟被陆寂给绕了进去。 他又“哦”了一声,“那王爷可要好好找才行,以免找错了人,搞一出冤假错案出来。” 说罢老老实实坐去一边,不再说话,专心吃陆寂给他买回来的点心。 陆寂一动不动,就这么盯着窗边的人,目光渐渐飘远。 其实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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