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陆寂这么大一个人,竟因谢微星一句话霎时红了眼圈。 谢微星也瞬间哑然,他仿佛看到小时候的陆寂站在他面前,倔强地仰起头,虽一声不吭,可眼神却向他诉说许多。 他能猜到西门梓说了什么才把陆寂惹怒成这样,不就是说他的坏话,说他不配做人,说他—— “他辱骂你。” 谢微星喉咙一阵发紧,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箍着嗓子眼,想咳却疼得咳不出口,直到鼻腔泛起血腥气才好受些。 这番心血翻涌倒不是因为遭了别人辱骂,单单是因为陆寂声线带着明显的颤意。 陆寂上前一步,表情狠厉,“他辱骂你,我饶不了他。” “多大点事。”谢微星这个当事人倒是轻松,他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几口喝净,将郁气压下,甩着袖子抹了抹嘴,竟反过来安慰陆寂:“长安城这么大,你管得了一个,管不了一堆,若是每一句都在乎,岂不是要气死自己。” 可谢微星不是这样的人。 谢微星并不豁达,甚至算得上心胸狭窄斤斤计较,所以有他撑腰的那五年,朝堂上没人敢忤逆陆寂,否则要么被谢微星当堂怼一通,要么直接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 为何到了自己身上,谢微星却笑着说没关系? “谢微星。”陆寂上前几步,高大的身子挡住唯一一点光源,将谢微星罩在阴影中,“那天冷吗?你跪在雪中时,在想什么?” 谢微星笑笑:“人都冻傻了,还能想什么?” “谢微星!”陆寂一把握住谢微星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跟前,他俯身,两人额头快要碰在一起时才停下。 “十年一遇的大雪,你为我跪了一夜,险些丧命,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为什么不敢? 谢微星心中一嘲,陆寂也真是会问,不问他缘何隐瞒,倒问他为何不敢。 也真叫陆寂猜中了,他就是不敢,不过出于这么多次任务积累下的经验罢了——绝对不能让任务对象对自己产生任何好感,无论爱情,亲情还是友情。 他隐约意识到,在他说出要扶持陆寂登基的话后,陆寂对他的感激与崇敬上升了一个高度,所以他不敢,不敢为陆寂深刻的回忆再添一笔。 对逝者的回忆当然越淡越好,不然等他走了,留下来痛苦于这段感情的,只有陆寂一个。 谢微星垂眸,笑着解释:“当时你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我同你说那么多大人的事做什么。” 陆寂轻轻呼出一口气,大手捏在谢微星后颈,慢慢揉捏着,“我不懂?那你为何要把朝政交给我?我不是陆凭,你做什么我都明白。” 他手上稍稍用力,额头抵上去,他盯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怀念起谢微星躺在床上的时候。 只有那个时候,谢微星眼中的情绪才是真实的,谢微星会因他的蛮横进入而落泪,会因为一个顶撞而迷茫失措,只有那个时候,他才得以透过缝隙,看见谢微星那张假面之下并非冰天雪地,反倒开着艳红的花。 “谢微星,你知道吗,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服自己,你并不在乎我,你不爱我,所以你才能狠下心一次次离开我,但你却又那么矛盾,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在你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谢微星仿佛被人戳中痛脚,他挣开后颈的大手,把陆寂推远。 “陆清野,你别发癫了行不行?我是为你跪的吗?我是为了长安百姓!你当时八岁,我对你好是看你可怜,是你比陆凭乖巧听话,是天下更需要一个能迅速成长的帝王,总之理由多了去,但绝不会是想着以后怎么搞你。” 陆寂又在这时显露出自己的偏执,“我不管!从前你明明在乎我的!为何不能继续在乎?让我还你之前的恩情,让我好好疼你,好不好?” 谢微星情绪愈发激动,“你就是这么还我恩情的?把我按在床上,给我下药,用你那狗东西一次次把我弄脏,都这个时候了还敢跟我大吼大叫?” 说完,他看着对面陆寂脸色一变,视线直直落在他嘴唇上方。 他也察觉到什么,抬手往自己人中处一摸,指尖鲜红。 谢微星一时间愣着没动,陆寂慌忙找出两张帕子,团了团塞进谢微星鼻孔中,他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高大的身子佝着,无措地站在一旁,软着语调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大声同你说话,莫气了,莫气了……” 谢微星没吭声,倒也不是气的,应该是那一筐梨条胶枣吃上火了。 早知道就该听谢献书的少吃点。 【作者有话说】 卤鸡:我真该死啊! ◇ 第37章 突遭毒手惊人魄,趁机报复引旧宗 “没事。”谢微星躲了躲,实话实说,“吃梨条胶枣太多,上火而已。” 陆寂连忙执起茶壶倒茶,壶嘴几乎竖起来,倒了半天却只倒出几滴,他这才发现里头空空如也,整壶水都被谢微星喝了个干净。 “不用倒,刚才喝饱了。”谢微星舔了舔愈发干燥的唇,上头细小的口子微微刺痛,他干脆抿进齿缝中咬着,让痛觉朝麻木过渡。 “别咬。”陆寂抬手,把他的唇拨弄开。 谢微星偏头躲了一下,毫不客气伸过手去,把指尖的血擦在陆寂身上。 陆寂由着他擦,又小心捉住他的指尖,把杯盏里唯一一点水倒出来,指肚沾着,耐心地帮他抠去指缝里干涸的血渍。 直到把血渍全部抠干净,陆寂十分自然地低下头,往谢微星刚刚才摸过鼻血的指尖吻了一下。 谢微星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一个激灵甩开陆寂,咧着嘴骂道:“你有病吧?” 俩大男人搞这一出,奇奇怪怪。 陆寂不过是顺心而为亲了一口,谢微星这么大反应也当真是煞风景,他叹了口气,执拗地追过去捏住谢微星的手腕,谢微星挣开,他又握上,如此来来回回十几次,谁也不先妥协。 正当两人僵持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程大人!程大人!来人啊!救命啊!” 谢微星同陆寂对视一眼,倏地掉头往下跑。 等他跑去一楼,程屹安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他拨开人群进去,看清里头情况,缓缓松了口气。 程屹安跌坐在地上,人看上去受了惊吓,但并无大碍,他摇摇头,惊魂未定道:“没事,没事……幸好我反应快,抬手挡了一下,这才逃过一劫。” 他轻颤着伸出右手,一道血痕横亘整个掌心,刀口极深,边缘朝外翻着,也幸好他是个左撇子,伤了右手并不影响什么。 谢微星不动声色看去,那把沾了血的凶器就落在程屹安脚边,刀尖朝内,刀柄朝外,屋里只有三个人,被人刺伤的程屹安,方才喊救命的程家随从,还有一个离得最近来得最早的韩子晟。 那随从脸色煞白,不比程屹安好到哪里去,他哆嗦着嘴皮子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原想撒在程屹安伤处止血,却接连两下都因手指剧烈颤抖而洒到别处。 “我来吧。”韩子晟接过药瓶,拇指轻点瓶口,待药粉融入伤口,他半跪在程屹安跟前,帮他把伤口仔细包扎好。 “王爷?”这时终于有人发现陆寂也在船上,门外呼啦跪了一片。 陆寂的大高个瞬间凸显,他迈动长腿追进屋中,在谢微星身边站定,“发生何事了?” 程屹安在随从的搀扶下起身,微微弯腰行过一礼。 “回王爷,方才我独自坐在房中,突然有一黑衣蒙面人推门而入,拾起桌上的刀就朝我胸口刺来,好在我躲闪及时,只伤了一只手。” 听完程屹安所说,谢微星看向那程家随从,问道:“你不是一直在门外伺候吗?可看见进屋的是什么人?” 不等随从开口,程屹安先替他解释道:“恰好叫他去帮我取一样东西,故而门外无人,对方应当是瞅准这个时机来的。” 陆寂微微侧头,目光越过人群朝外看去,“风炎。” 门外又挤进一人,谢微星定睛一瞧,正是那过来送梨条胶枣的。 风炎脸上应当是戴了一层以假乱真的面具,好替陆寂行走而不被人发觉。 他上前禀报:“回王爷,船外十二方位共百人看守,自开船至今,无一人下船。” 听到这里,谢微星撇了撇嘴,陆寂这小子也是真下血本,怕他从船上逃了,竟找了一百多人来盯着他。 不过也幸好有这一百多人围在外头,让刺伤程屹安的人无法轻易逃脱,这样一来,好好的长安诗会竟成了一场大型狼人杀,凶手就在这艘船上,隐没在你我之中。 “那歹人还在船上。”韩子晟说出众人心中所想,“回王爷,事发时臣就在隔壁,自听见程大人呼喊到进程大人房中不过几个眨眼,并未发现任何黑衣蒙面人。” 谢微星已然有了猜测,可他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后辈,站出来说话太过突兀又毫无信服力,这种时候便只能求助于陆寂,于是他主动捏了捏陆寂的小拇指,挑起一侧眉梢,使了个眼色。 陆寂瞬间明白。 “传本王令,立刻停船,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若有执意下船者,一律射杀。” 话音刚落,人群最外面传来谢献书困惑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大家怎么都围在这里啊?” 他笑着走进来,瞧见那满地狼藉时,脸上血色瞬间褪下,看着比程屹安还要惨白几分。 “定廉!”他扑上前,扯着程屹安前后左右看,“定廉你没事吧?谁伤的你?是谁伤的你啊!” 程屹安本就头晕,叫谢献书一晃,身子踉跄了一下,又晃晃悠悠往地上坐去。 “莫晃了……”他小声求饶,“叫我歇歇。” 谢献书脸上的焦急不像是假的,他仓皇起身,目光在人群中巡游片刻,而后眼睛一亮,手指一伸,“那个宋九枝,你不是医正吗?快来给定廉瞧瞧伤!” 宋九枝歉然一笑:“谢大人,我专研妇科。” 有谢献书在这儿盯着,谢微星放下心,他没再管,冷着一张脸往外走。 “风炎,保护好程大人。以免那歹徒继续伤人,其余诸位还是回各自房中好好待着,韩子晟带人搜查。”说罢,陆寂一甩袖子,匆匆去追谢微星。 两人回了房间,谢微星把两团堵住鼻孔的帕子扯下来,试着吸了吸鼻子,血已经止住。 他往椅子上一坐,黑着脸问道:“魏清明来了没?” 陆寂摇头,“魏家在办丧事,连年都没过好,怎么可能来这里凑热闹……你怀疑是魏清明干的?” “只是怀疑……”谢微星叹气,上火上到一口气呼出来都是热辣辣的,他没证据证明是魏清明干的,但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知道年前那件事,程魏两家嫌隙已久,案子还没结魏家那孙子就死了,这么看来,魏清明趁机报复的可能性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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