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三步念想尽, “咚!” 四步举身哀, “咚!” 五步楼宇覆, “咚!” 六步天野寂, “咚!” 七步—— 仇人亡! 七步走完,湍急的乐声在一瞬间停止,所有伶人和宾客像是烂泥一般轰然倒地,蛊虫一拥而上,疯狂啃噬着尸.体。 大殿中的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洛洄羽从鼓面上跳下,一步一步地向着大殿中央的王座走去。 他看见他毕生的仇敌一动不动地坐在宝座上,对方依然扬着那颗高傲的头.颅,只是那颗头.颅上的眼窝处只剩下了两个空洞,对方的舌头被割断,嘴唇被无数只蛊虫扎穿,蛊虫黏连在一起,那张善于发号施令的嘴再也无法张开。 正应了那首禁曲,皇帝的全身骨头被蛊虫嚼成了碎沫,他像一具令人作呕的腐.尸,却还能从喉咙深处发出“滋滋”类似烧焦般的声音,做着最后的求救。 洛洄羽特意没动皇帝的耳朵,他定定地盯着对方,声音颤得厉害,听起来又像哭又像笑:“陛下,千颂国尊敬又至高无上的陛下?你知道我是谁么?你一定已经不记得了吧。” “我根本不叫洛洄羽,谁要叫你们中原人这样奇怪的名字。可是,可是我不记得我本来的名字了。”洛洄羽说到这儿,大声地笑起来,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笑的事:“我有名字的,可是我已经记不起来我的阿父阿母,我的姊姊和兄长唤我什么了。我早就忘记他们的样子了。是十三年前,是你率军攻打我的母国凉夏,是你亲手造成了这一切。你赠我的这片血海,赠予我的这肮脏又可悲的一生,我都用七步蛊好好地偿还给了你。你的魂魄将永生永世被锁在蛊盅里,每时每刻受此酷刑,永无解脱之日。” 话音未落,皇帝的身躯终于轰然倒地,化作一滩难以名状的秽物。 洛洄羽向后退了一步,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一双熟悉的靴子映入眼帘,洛洄羽慢慢地抬起头来,正对上时纾血红的双目。 两人对视良久,谁也没有开口,就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王宫门口的方向传来,紧接着,门外的侍卫带着一队人马冲进殿内,大声疾呼:“报——骠骑大将军韩策勾结凉夏余孽谋逆,正在进攻城门!护驾——” 这群侍卫不曾想殿内已经遍地横.尸,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都微微愣住了。 侍卫首领很快反应过来,用长.枪压着洛洄羽的脖子按倒在地,喝道:“保卫新皇!” 洛洄羽伏在地上,勉力抬起头,朝时纾笑了笑:“你杀了我吧。时纾,你杀了我吧。” 时纾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洛洄羽:“你不配。” 时纾的目光没再停留,转头对侍卫道:“把人关押进水牢,塞住他的嘴,不许他自尽,另外……”时纾停顿了很长时间,最后轻轻道:“打断他的腿,让他再也不能跳舞。” 洛洄羽闭上眼睛,慢慢地笑起来。 “卡!” 吴导和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给两人留下平复的空间。 江舒伏在地上没有起身,他把脸埋进手臂,肩膀轻轻地颤抖起来。 程樾愣愣地在江舒的身旁坐下来,他双目失焦地盯着江舒,过了好半天,才抬手轻轻地抚了抚江舒的背。 他甚至有些魔怔了,一个人絮絮地说:“小羽……我不想你的腿有事……小羽,你本来叫什么名字?你说你不记得你的名字你说你不记得了……” 江舒终于抬起头来,他猛得扑进了程樾的怀里,一张脸浸满了泪水:“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 程樾被江舒扑得平衡不稳,直接仰躺在了地上,他抬起手臂紧紧搂住江舒,江舒像只受了好大一场委屈的小动物似的,直往程樾怀里钻。两人就这么抱着待了好一会儿,江舒终于微微起身,低头在程樾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两人热烈地交换了一会儿吐息,程樾抱着江舒转了个身,情不自禁地抬手去解对方的腰带。 江舒按住了程樾的手,在他的耳侧咬了一口,轻声说:“现在不行,等拍完了戏,我们把戏服买下来,到时候想做什么都行。” 程樾看了他一眼,终于停手,却还是不老实地到处戳戳碰碰。 江舒能感受到他的状况,这时候,室外一声炸雷响起,紧接着瓢泼大雨兜头落下了来。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工作人员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程樾的状况也一时半会儿不会好。 江舒把程樾推进最近的一间休息室,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监控和偷拍之后,在程樾面前蹲了下来。 他抓着程樾的手,悄声说:“只是吃一下应该没关系,我都会吃掉,戏服不会有事的。” “然后,我和你说说我以前的事吧。”
第54章 无尽坠落 江舒一身洛洄羽的扮相让程樾格外情.动, 对方低垂着眼帘, 一副非常认真专注的模样,过一会儿又抬头望向他,眼眶一片绯红,漂亮的眼睛里全是眼泪, 看得程樾握紧了拳, 一再克制快要冲破牢笼的本能。 没过一会儿,江舒就“唔”了一声, 微微皱起眉,小声地咳了两下。 他有点儿意外, 抬手在自己嘴唇上抹了一下, 确保全都吃掉之后, 弯着眼睛向程樾笑起来:“五分钟都没到吧?你就这么喜欢洛洄羽啊?” 程樾有点儿恼, 他把江舒一把拉起来抱到腿上坐着,狠狠地吻了一通,忍不住皱起眉, 悄声说:“不怎么好吃。” 江舒抬手勾住程樾的脖子, 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自己的你还嫌。” 程樾又想起刚才那个话题, 掐了江舒的腰一把:“我现在可以让你两分钟就到,要不要试试?而且你哪次不是我刚一进,你就……” 江舒一把捂住他的嘴:“闭嘴闭嘴, 不许说出来。再说了,你在我这个位置试试, 你就知道那个滋味, 实在是没法……” 两人闹了一阵, 程樾捉住江舒的手,很耐心地望着他:“宝贝, 你刚才和我说,你想说说以前。” 江舒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来,他蜷了蜷手指,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好。先给我……给我一点时间。” 窗外雨势渐缓,两人搭车回了酒店,一路上江舒都抿着唇沉默无言,似乎在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程樾没出声打扰,只是轻轻握着江舒的手,在一旁陪着他。 等回到酒店,程樾用房卡刷开房门,江舒快走两步跟进屋里,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开口道:“他推了我。” 窗外一道炸雷响起,已经接近平息的雨再度卷土重来,将一片片水流击打在玻璃窗上。 与此同时,江舒像是脱力一般,缓缓地靠在了身后的门板上。 ——他说出来了。他居然真的说出来了。 原本想要永远埋葬在心底最不敢面对的记忆,就这样暴露在了光下。 他亲手揭开了八年以来那道最惨痛的伤疤。 程樾像是被刚才那道雷劈中了,他定定地盯着江舒,过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嗓音哑得几乎难以辨认:“……什么?” 江舒仰头靠在门上,窗外的闪电将他的脸照得一片惨白,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滑下来,居然有几分病态的美感。 他睁开眼睛望向程樾,轻轻扯动嘴角笑了笑:“八年前,在兰海剧院,我的最后一场演出《雪落惊鸿》,结束的时候瞿影把我推下了舞台。我的腿摔断了,伤的是胫骨,小腿最粗的那根骨头,修复后膝盖处纤维组织增生,再也没法跳复杂有难度的动作。” 江舒忽然觉得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都倒出来很痛快,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就这么靠在门边猛吸了一口,看着淡淡的烟雾消散在空中。 程樾的眼底一片血红,他怔怔地注视着烟雾后江舒晦暗不明的面容,忽然疾走两步上前,拽着江舒的手腕,把人狠狠地拖进了怀里,又抬手把江舒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焦躁地揉着他的头发。 程樾不断地在江舒的头发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他的声音很低沉,江舒听得出,程樾哽咽了。 程樾一再收紧手臂,在江舒的耳畔低声呢喃着:“宝贝,我的宝贝。” 江舒被他勒得骨头都痛了,他觉得程樾甚至比他还要难过,那种痛其实早就过了最难以接受的时候,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现在也早已从爆发性的尖锐刺痛变成了钝刀凌.迟。 江舒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程樾的脑袋,他想说句什么,过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搂紧了程樾,埋在对方的颈窝处说了一句:“别伤心,程樾,我不想你为我这样难过。” 程樾又抱了江舒好半天,再次直起身的时候,江舒看见他的眼睛有些红肿,这时候程樾终于有点儿年下小狗的意思了,江舒抬手抚上他的面颊,又去抚摸程樾濡湿的眼角,轻笑着哄他:“你是不是把眼泪偷偷蹭到我身上啦?” 程樾捉过江舒的手,在他的指尖吻了一下,眼神已经变成了一只急欲进攻的狼:“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江舒却垂下眼帘,默不作声了。 晕眩感和窒息感在这时候姗姗来迟,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想到瞿影,他的脑内就伴随着尖锐的刺痛,以前他们三人友谊地久天长的许诺,瞿影偶尔看向他的阴翳目光,最后天崩地裂的陨落,还有今天对方惊喜又蠢蠢欲动的神情,这些都让江舒想要大声呼救,想要转身头也不回地逃跑。 他不知道他能逃到哪儿去,那种无法摆脱的无尽坠落感又卷土重来,过了很久很久,江舒隐约听见有人在焦急地叫他。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程樾焦急地握着他的手,身边还有请来的家庭医生。 原来他刚才在门边晕过去了。 医生开了点药,嘱咐他好好休息,江舒在对方离开后坐起身来,盯着程樾的眼睛,有些迫切地问他:“程樾,你会接着我的,对么。” 刚才在无尽下落的梦境里,他隐约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轮廓是模糊的,可是江舒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放任自己无休无止地沉了下去,直到落进那人的臂弯。 最后有没有真的落进去,结果江舒并不知晓,可是他还是想在现实中向程樾确定这个答案。 在以前漫长的独自一人的时光里,江舒从未想过会有什么人接着他,可是现在程樾出现了,江舒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他,他的爱恋,他的欢欣与泪水,他不会对旁人展露的小性子,他把自己完完整整不着寸缕地呈现在程樾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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