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外公说的,纪舟的离开总是悄无声息的。 …… 修复工作就剩下最后的接笔盖章了。 因为磨损实在太严重,底部很多字迹基本只剩下一点浅浅的印子,都得靠猜才能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更别提把这些字补上了。 小组因为这件事儿已经愁了挺久了,找了好几个院里的师傅来都说补不上。 最后院长过来拍板说找个书法大家过来直接仿写,补是没法补了。 书法大家院长已经去找了,后续也没剩多少工作,所以很多师傅就都回去忙了,只剩下纪舟和冯暮被留下来收尾。 纪舟的书法稀烂,虽然也被留下来干活儿,但也只有给人家磨墨的份。 冯暮的徒弟小苏学校有事儿,今天没来,偌大的一幅字只有冯暮和于玺在那一笔一笔的往上接。 “玺儿拿奖了?”正干着活,冯暮看了一眼对面的于玺忽然问。 于玺一顿,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啊……拿了个,小奖。” “哟呵,还整的挺谦虚呢?拿个小奖。”冯暮说。 于玺嘿嘿一笑。 在旁边儿磨墨的纪舟闻言接话说:“随我,我们家人都谦虚。” “我天哪,”冯暮都让纪舟这不要脸的劲儿给逗笑了,“你谦虚啊?” “我不谦虚么,我觉着我挺谦虚呢。” “是,”冯暮点头,“也不知道谁,大早上就跟我说他徒弟拿奖了,那可太谦虚了。” 于玺眼睛不灵不灵的看向纪舟。 纪舟“哎”了一声,“自己谦虚可以,但必须得有人捧,你不是我们家的你不懂。” “嗬,你们家门槛挺高啊,墨。”冯暮说。 纪舟端着墨过去,嘴里不着四六的说着:“那你看,我们家的门槛比天……” “忙着呢?” 纪舟后半截的话被门口进来的人给打断了。 几个人回过头正巧看见付院长带着人进来了。 “付院。”冯暮停笔叫了一声。 “哎,”付院应着,“手都停停,给你们介绍个人。” 说着侧步把自己身边的人让了出来。 “南派的萧先生,萧竹,请来帮你们补字的。”院长说,“小竹啊,这位是冯暮,我们院字画组的组长,小舟你认识了,你们一个学校出来的,那个是小舟的徒弟于玺。” “萧,萧先生好。”于玺乖乖的打招呼。 但萧竹没有说话…… 从进门起他的目光就只停留在一处,那就是纪舟……身侧的冯暮身上。
第11章 “萧先生。”四目相对,先开口的是冯暮。 他向前几步走到萧竹身前,脸上带笑,“手脏就不跟您握手了,久仰大名。” 萧竹看着他的脸,淡声道:“无妨。” 说完目光一转,看向纪舟。 纪舟放下手里的砚台,低头添墨,像是没看见萧竹进来一样。 付院还是笑眯眯的模样,他说:“你们年轻人聊,我个老头子就不参合了,先走了。” “院长慢走。”于玺连忙说。 “哎,好。”付院说。 说完拍了拍萧竹的胳膊:“有事就联系我啊。” 萧竹对付院还是很尊敬的,点头说:“好,您回去小心。” “好好。”付院说完跟冯暮点头告别。 付院走后,屋子瞬间就安静了。 “愣着干嘛呢?不干活了?”纪舟抬眼看向于玺。 于玺一个激灵赶忙低头继续干活了。 他们忙他们的,冯暮走到萧竹旁边儿往前伸了一下胳膊,做了个请的手势说: “萧先生先看看字?” 萧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到他们的板子前面研究起上面待补的字。 工作时候的萧竹很沉默很严肃,这让纪舟莫名能想起上学时的他。 就是这副样子,每天都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也没表情,拒人千里之外。 “师父,师……父,师!父!” “干什么,耳朵都震聋了。”纪舟拧着眉毛回头看他。 “墨!”于玺端着自己的小碟子冲纪舟说,“喊你……半天咋……咋都没……没反应……呢。” 纪舟说:“等会儿,没磨完呢。” “真、墨迹。”于玺吐槽他。 纪舟瞥了他一眼,笑了一下没说话。 这会儿冯暮正在跟萧竹讨论收笔的问题,正说着忽然看见萧竹皱起了眉头。 “萧先生,怎么了?”冯暮问他。 萧竹转身看向正在给于玺磨墨的纪舟,问:“墨都是他磨的?” 冯暮闻言也回身看向纪舟,笑笑说:“他写字烂,就给我们在这磨墨了。” “给你们?”萧竹又问。 冯暮眨了眨眼,看着好像生气了的萧竹有点莫名其妙。 “是……有什么问题吗萧先生?”冯暮问。 萧竹瞥了他一眼气的不想说话,他步履如风的走到纪舟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磨墨的手腕。 “我艹。”被萧竹这么一抓纪舟差点把墨洒了。 他拧着眉毛回头看萧竹。 “干嘛啊你。” 萧竹盯着他手里的墨,死死咬着后牙问他:“你还给谁磨墨了?” 纪舟愣了一下,刚想说他是不是有病,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说过的某些话,瞬间变得有点儿心虚。 明明都分开这么久了,听到萧竹的质问他居然还会心虚,也是奇了怪了。 纪舟把磨好的墨递给一脸震惊着吃瓜的于玺,回手抓着萧竹的手腕拽他出去了。 留下屋里两位活见了鬼的人不知所措。 …… 走廊拐角,纪舟松开了萧竹的手腕。 两人站定,没等纪舟先说些什么呢萧竹的质问就先砸过来了。 他问:“你说话就是这么不算数的?” 纪舟被卡了一下,“不是你……” “我怎么了?”萧竹变得凌厉起来,“我答应你的事有哪件没做到?” 纪舟都让他气笑了,“不是我……” “就是你。”萧竹盯着他的眼睛,“说话不算话。” “得。”脾气再好的人被这么一通撅,气也该上来了。 纪舟看着他,表情不是很好的说:“收收脾气吧,谁谈恋爱的时候不说两句情话,分手了还抓着不放你有劲没劲啊?” “这工着作呢,别耍你那少爷脾气了,没人还得负责哄你。”纪舟继续说。 两句话,好像把萧竹眼睛里的光都打碎了。 纪舟看着他这个样子,忽然感觉胸口有点儿闷,想逃。 于是他放缓了语气,问:“气消了?消了就回去工作。” 萧竹没有说话,他当然不会说话。 纪舟撇开目光,就当没看见他的难过,转身离开。 人刚走了两步,就听萧竹在他身后说:“没分手。” 纪舟脚步一顿。 “我没答应过分手。” 萧竹转身走到纪舟面前,盯着纪舟的眼神很是倔强,“我没答应过的事,就不算数。” 纪舟听着他这个小孩儿理论,朝他点点头,说:“行,那你自己不算数着吧。” 说完直接走了。 萧竹这个人总是这样,以为上次告别后他就算彻底放下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纪舟都已经说了原谅他了,他也接受并且离开了。 为什么又突然说这样的话? 纪舟发现他好像就从来没看懂过萧竹,从前不懂,现在更是不懂。 两人一前一后从外面进来,进来后就闷头干活,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理谁。 于玺用口型问一旁的冯暮——咋回事? 冯暮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看着这俩人既亲密又陌生的样子,冯暮可不想细猜。 …… 到了下班的点,几个人一起从院里出来。 大门口李巷早已经等在那了。 看见纪舟笑着跟他打招呼:“纪少爷,怎么回?顺路一起?” 纪舟笑着冲他扬了扬下巴,说:“不了,我跟我同事走,正好顺路。” 李巷看向纪舟身边的冯暮“啊”了一声,笑笑说:“那行,回见。” “回见。”纪舟说。 说完也没再跟萧竹告别,直接带着于玺一起上了冯暮的车。 冯暮的车很快便驶离了这里,李巷看了眼还在车边站着的萧竹,试探着叫了一声: “萧哥?” 萧竹回头看了他一眼,俯身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萧竹问李巷:“扇子问的怎么样了?” 李巷有点儿为难:“在问了,但那扇子特殊,能修的本来就没几个,找起来费事。” 萧竹拧了下眉毛。 李巷看着他这副表情,想了想,问: “不能找纪舟……你说去找纪舟他父亲行吗?” 萧竹转头看他。 李巷解释说:“上次他父亲不是误认为那扇子是他做的么,他既然会做那就会修,不如找他试试呢?” “听说纪舟他父亲年轻时候也是搞修复的,名气不比纪舟小,修个扇子这种事儿我觉得对他来说不难。”李巷继续说。 萧竹回过头,没说行还是不行,但从他沉默的表情能看出他在思考这件事儿的可行性了。 看他不说话李巷就没在多说,专心开他的车。 …… 天渐暗。 纪舟跟冯暮告别后下车回家,刚推门进院就被白喙扑了一脸。 纪舟拍它,皱眉让它起开。 然而白喙非但没有起开,还越扑越来劲儿。 纪舟被他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正要发火,忽然余光看见他雕了小半年的玉此时正在院内的桌子上摆着,他脑子突然“嗡”的一声,一股不好的念头在心中闪过。 他撇开白喙快步走过去,吊着的心在看到玉件上边磕坏的边角时彻底死了。 纪舟站在原地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张嘴就喊: “纪和苏!” 但没有人回应。 一股火串上纪舟的脑袋,他挨个房间的找过去,却没能发现纪和苏的身影。 纪舟回到院里,指着白喙说: “去,给他找回来,你帮他挡我这事儿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白喙闻言鸟身一抖,连忙飞了出去。 白喙走后,纪舟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来到桌前看着这件几乎雕了快半年的云龙冠,心一抽一抽的难过。 云龙冠的龙脊断了两根,冠底有磕碰的痕迹,左侧磨损…… 一股悲伤不由分说的冲上了纪舟的眼睛。 这顶冠是纪怀清生前一直在雕的,只是还没雕完,他就先走了,于是纪舟接手了。 冠纪舟雕刻的很慢,也很细,他总想着如果一直不雕完,他和老爷子之间的联系就不会断。 那是一种神奇的感觉,就好像只有在雕刻这冠的时候,他的身后才不是空的,他还有个一直撑着他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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