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季君回来得巧,他没有发现两小只之间的微妙气氛,只是被香味吸引到了厨房,掀开锅盖,发现被盘子倒扣的那碗红烧肉。 连糖色都炒了出来,他简直不敢相信是季鹤做的,端出来时还烫手,季君发烫的指尖放在乔横林冻到冰冷的耳垂上降温,正合适。 “今天吃饭这么晚啊,”季君招呼两小孩儿,笑眯眯地问季鹤,“这是你做的?” 乔横林跑去厨房添饭,左手是季鹤专用的青瓷小碗,右手是季君用的大黄海碗,锅里的米刚好盛干净。 “现在闻生肉不吐了?炒得还真行,”季君等不及米饭,先尝了一口,呜呜囔囔地点评,“要是刚出锅正好,肉被闷得有点儿散了。” 季鹤向他瞪一眼,将肉碗往相反的方向拽,季君一把摁住他的手腕,又极快松开,讨好地笑,“我瞎说的,正正好,好吃,太好吃了,以后要是天天有肉吃更好——” 季鹤烦躁地起身,到洗手间用消毒液搓手。 等季鹤再回来,季君碗里的饭见底,乔横林还傻傻地跪坐在旁白瞪眼看,没拿碗也没拿筷子。 “你来,”季鹤叫季君,“教我两个字。” 季君不可思议地仰眉,从什么时候,季鹤便不再求教他,他留恋地看了一眼剩下那小碗肉,“你不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季鹤皱眉,转身撩下一句,“吃完把碗洗干净。” 季君瞧了瞧乔横林,又连忙跟上季鹤,到卧室里去,翻看季鹤用过的毛边纸,连声啧啧,“你又进步了,小鹤,以后没钱了可以给人家写扇面去。” “你怎么不给人家写?”季鹤淡淡反问。 季君干笑,“那不是还没到那步嘛……咱家有小鹤操持,还能有肉吃。” 季鹤听不得季君违心哄人的话,天下大家小家,谁也不会想自己的手笔不被珍视地满天飞。 “真不练赵孟頫了?怎么就迷上这个了。”季君既为季鹤的字迹称奇,又不免感到惋惜。 季鹤眼皮轻扫,“也写《胆巴碑》,谷老师说机器阅卷很吃字,最好不要出格。” “现在教育真扫兴,”季君刚还站赵那边,现在又开始打抱不平,“当年我高中就——” “当年,”季鹤冷哼一声,斜睨预备吹嘘的季君,“你高中肄业,连大学的门都没资格踏进去,现在也要教我跟你一般,混沌困在这里吗?” 季君愣了一下,思忖道:“说起这个,本市的大学太少,挑不出极好的,到时候小鹤肯定考得远远的,就留我孤单一个。” 话一转,季君又乐起来,“不,还有小乔林,兴许他愿意陪我。” 季鹤抬眼看表,“愿意归愿意,但你不能留他,他也要——” 季鹤顿了声,声音沉了两分,仍旧讲完,“他也是要上大学走的。” 季君没再说什么,其实他跟季鹤大抵都心知肚明,要是乔横林是个没发烧烧糊涂的正常人,就算略笨些,也是能走个普通大学。 但一个六年级说话还会打磕巴,上课完全跟不上趟的小孩儿,剥除义务教育去上高中,说不定都要动动关系,大学于他,天方夜谭。 “你出去吧。”季鹤开口。 “嘿,”季君摇头摆脑地凑过去,“不是让我教你两个字吗?” “不学了。” 季鹤随口一说,连理由都懒得编,眉心不耐烦地揪了起来,眼见就要生气,季君也只得灰扑扑地轻声关门。 等他想再去补两口红烧肉,乔横林早就把两个人的剩饭倒进自己碗里,就着肥瘦相间的肉大口大口塞完了。 季君觉得开了胃口,决定出门找黄秋风到桥头面馆点上两盘鸡肝喝点儿,套上外套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夜色很快深下去,季鹤关了店门不再等,本来接近入冬,店里除了卧室就冷得没办法睡人,季君也少在这里睡,他总有他能去的处。 乔横林像个跟不上趟的小狗,既想粘着季鹤,又跟不上趟,急得在店里团团转。 好不容易捱到睡觉,他趁季鹤洗澡时悄悄溜进屋子,想再玩一把装睡的伎俩,不想推开门就傻眼了,地板上哪还有自己的凉席? 季鹤擦了阵头发回到卧室,刚开门,便被地上那一团吓得心颤了下。 乔横林一见他,忙跪直了腰,着急忙慌地膝行过去,两只哆嗦地小手用力往上伸,刚好能抱到季鹤的大腿根。 他就这么黏着不撒手,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掉,呜咽着求饶,“季鹤、季鹤,我错了,季鹤、季鹤季鹤,我错了,我不敢了,我回来,早早的,每天,我保证,再也不、不敢了……” “放手。”季鹤被拖着往前走不得半步,恼怒地训斥。 乔横林铁了心,手也铁了似的,牢牢箍住季鹤的腿根,将脑袋埋进卡在腿缝里浴袍松软的毛毛里,被膝盖顶到鼻子充血也不撒手。 “走开,乔横林!” 乔横林像没听到,只知道哭跟求情,季鹤无可奈何,掀上拉扯中掉到上腰的浴袍,闭眼深深吸气,竭力平和地讲。 “乔横林,你放手吧,你的席子白天拿出去晒了,现在卷在柜子里。还有,你不要哭了,眼睛明明很容易就肿了,明天运动会看得清跑道吗?” 乔横林冒着鼻涕泡,用上扬声调嗯了一声,缓慢地松手,爬到柜子边,拉开柜门,里面果然有凉席,还是熟悉的竹皮味儿。 他闹这一阵的结果就是,被罚到洗手间里给季鹤手搓弄上鼻涕眼泪的浴袍。 等他一回来,季鹤就把灯关了,乔横林在席子上仰躺,瞪大眼睛睡不着,良久才小声哼唧了一声,试探季鹤有没有睡。 等不到季鹤出声询问,乔横林还是忍不住自顾自地对空气讲话。 “季鹤,对不起,我再也不晚回家了。” “季鹤,我去训练了,我也跟宋小海玩了。” “季鹤,我找不到表,天那么黑,我害怕。” “季鹤,我不喜欢枪声,你有没有看过电视剧?” “……” “季鹤,我跑得很快,但风很大,我讨厌风,风里听不到你说话。” “季鹤——” 乔横林数不清地叫了季鹤名字第几次,床上的人突然翻身,像是嫌他吵的样子,乔横林便噤声不吭了。 但他还是睡不着,迎来一阵风,高处掉下来一个厚毛毯,像是塞到被窝里暖过的,恰好搭在乔横林的肚皮上,舒服得像小猫肚子。 乔横林扯了扯,将冰冷的四肢全缩了进去,他有困意了,临闭眼时,又嘟嘟囔囔。 “季鹤,你真好,我肯定给你跑、跑第一……” 【作者有话说】 喜欢被评论,请小宝们用大评论狠狠填满猫猫,喵~
第二十二章 暗示 这一夜,乔横林睡得特别沉,早上自己没能爬起来,季鹤叫他起床时,已经过了晨读时间。 季鹤冲了护胃的鸡蛋水,两根香蕉靠近蒸锅暖热,还有刚过凉水的圆滚滚大鸡蛋,“拿着,放在眼皮上。” 乔横林果然肿着两只核桃眼,幸好他眼睛够大,不至于显得太落魄,他按照季鹤的说明用鸡蛋贴上去,贴着贴着,鸡蛋重新热起来,香味绕着他的脸蛋飘。 乔横林吞完口水,小声问:“眼睛,会好过,吗?” 季鹤禁不住轻笑,“冰敷也许更有用,但你受得住冷吗?” 乔横林摇摇头,他另只手在汤碗壁暖着才舒服,才不要变冷,他慢吞吞地把滚眼睛的鸡蛋拿下来,打算剥开就吃。 “脏不脏,去再洗一遍。” 季鹤吊起眉梢打量他,乔横林露出谄媚的两排小白牙,蹦蹦跳跳地到厨房里去了。 乔横林像小狗一样席卷了桌上的早餐,还吃了半颗季鹤剩下的蛋黄,打着满足的饱嗝,主动去收拾碗筷。 季鹤没有立即起身去练字,坐着迟迟不动,在乔横林折返回来拿第二个碗时,突然开口:“乔横林,你今天也要早些到操场去训练吗?” “嗯!要,季鹤。” 季鹤听到乔横林愉悦的声调,眉眼难以捉摸地动了下,过会儿才朝厨房的方向说话,“那你不要洗碗了,现在就走吧,最后一天了,别忘记带运动鞋。” 乔横林说好,但他还是把碗筷洗干净,抓了厨余垃圾袋出来。 季鹤看着他跑到卧室门口拿鞋,过会儿又进了卧室,再又照常背了两个书包准备出门,下了台阶,在桂花树下给季鹤招手说再见。 “鞋带给你系好了,要是跑步前松了,就,”季鹤顿了顿,略略低头望地上叶影,“就找人给你紧,我也可以。” 乔横林连笑容也显得那样认真,“好的,季鹤。” 运动会前的早读照常进行,除了几个定心的好学生,大伙儿都满怀期待,腿脚蠢蠢欲动,要跟着心一起飞到操场上去了。 谷舒在讲台上坐着,并没有特意维持纪律,广播通知一下,就招呼学生按组排队下楼梯,到操场上划分的位置站队。 闹哄哄一阵,三个高年级总算“尘埃落定”。 季鹤和宋小海的个子高,像从前一样,先后站在最后两排,视野相对开阔。 宋小海闷得到处乱看,又难得跟季鹤挨这么近还有说话的机会,便不住用手轻拍他的后背,找了几次话题,季鹤都兴致缺缺。 闲得无事,宋小海只好插到别人的聊天里,听到他们在讨论今天上午的重头戏男子八百米,这让他立刻想起来乔横林。 他早读就到操场上提前练习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呢。 宋小海见季鹤扭头,又贴了热脸过去,“季鹤,你在看什么?是不是在找乔横林,你放心,乔横林跑得可快了,我感觉他至少能拿前三。不过超过二班的体育特长生还是不可能,人家住我家小区楼下,每天早上都起来跑步,他爸还吹口哨催他,别提有多吵了……” “看风景。” 宋小海一说起话就刹不住车,季鹤突然冷淡的讲话让他一愣,回味之后,才发现季鹤是在回答他第一个问题。 “哦,”宋小海没头没脑地问,“那你不找乔横林?” 季鹤瞥他一眼,“我为什么要找他?” “因为他是你哥哥啊,”宋小海小声嘟囔,“不是应该关心一下报比赛的哥哥吗?” 季鹤眼神发直,像是被点拨了似的,突然想起来乔横林的身份,随即轻轻点头,低声附和,“对,我在找他。” 宋小海赶紧抻长脖子,到处乱转,试图帮忙季鹤找乔横林。 但操场人太多了,各个班级都挤在一起,人头攒动,捞个人出来实在困难。等领导讲完冗长的发言稿,几阵轮番的鼓掌后,大家终于可以到周边的台阶入座。 操场里面的草坪分两半,靠近升旗台的位置是立定跳远和跳高,左边围住的空地是跳绳,现在正同时进行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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